平日里的冥王爷是镇定自若的,这么多年来,清风从来没有见过主子言行举止之间表现出明显的过激与冲动,而此时他这般颓靡的神态,着实与曾经那副数年如一日的冷峻大相径庭。
刚刚奴婢说不见王爷踪影,清风心下着急,便差人去各处寻找,夜色逐渐变得深沉压抑,最后却在这最为冷清的宁园里找到了人。
彼时楚慕寒已经喝得大醉,原本一丝不苟的发此时半紧绷半松散着披散在肩头,眉目依旧明朗,奈何眉宇之间却笼罩上了一层极为浓浓重的愁绪,一双眼睛本该波光潋滟美不胜收,而今却迷茫混沌,丝毫不显神韵。
半边脸上银色的面具借着月色闪闪发光,脸部轮廓依然尖刻削瘦,微微的绯红映在脸上,无言的颓色尽显无遗。
身前五六个酒坛子随意扔在一旁,他的玄色衣衫凌乱不堪,浓烈的酒味洒了一身,最令清风感到惊异的是,他竟大半个身子斜靠在那扇锦绣屏风上,趿拉着身体仿若一滩烂泥。
“王爷,您这样做,也是为了云姑娘好,魏王殿下,会照顾好她的!”
清风嗟叹一声,自从那个女子进了王府之后,王爷就愈发变得反常起来,然而他并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到底是为何!
“哈哈,对,你说的对,她那么蠢的女人,怎么可能适合生存在这样的地方,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楚慕寒狂笑几声,声音里极近悲凉,随后仰起头来将最后一口酒饮尽,癫狂的样子恰似从前一般桀骜不驯,可月色朦胧之下,他眼角不经意间掉落的泪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清风苦劝无用,干脆陪他一起坐了下来,听着楚慕寒口中喃喃呓语,思虑着等一会如何将他扛回去。
第二日一早,几个丫头早早就来服侍,几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多问什么,云惊澜脸色不好,眼睛红肿着,除此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异样,出了王府,便与一般人无二,几人同桌吃饭,气氛虽不热烈,倒也温馨的很。
如果他们两人注定了不能在一起,早些认清这个事实也好。
午后的阳光舒服的很,这座别院名叫桃园,名字的由来倒是奇巧的很。
当初苏家祖辈在建造这座园子的时候,曾请过当时有名的风水先生来查看地形风水,老先生在这方圆几里的地界里苦苦查探了五日,最后终于选定了这个地方,并告诫苏家先人,要将这园子周围的一里地都收入囊中,原因是这一片地域风水极佳,用来建造园子十分适合。
奈何苏家先人挑选园子的初衷只是寻一处地界好的作为避暑之用,并不想破费太多,便没有听那先生的话,风水先生当场发怒,留下一句“尔等定然会后悔的!”便拂袖离去。
先人并未在意那老先生的话,只是将这园子买了下来,建了这么一座简单朴实的小园子,本以为事情就这样尘埃落定,不成想后来苏家却接连发生怪事,先是家里养的百年老龟莫名其妙死了,后来一到夜间总有黑猫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房前屋后整晚嚎叫,弄的家里鸡犬不宁日夜难以安生。
后来一整年的时间,这间园子便搁置了下来,苏家先祖将它视为不详,放出话来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不成想一年后那风水先生竟然回来了。
看到苏家如此近况,倒也是于心不忍,便提他们想出破解的法子,便是按照他所设计的图来重新规划园子里的布局,并且将周围方圆一里之内的地全给买了下来种植了大片的桃林。
神乎其神的是,此事之后,苏府宅子里发生过的怪事从此销声匿迹,众人都相信了那老先生的“神通”,而后每年都要来此小住,将此处命名为桃园。
起初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云惊澜尚且觉得奇妙,偏偏阿悄讲的又生动的很,一时间主仆几人都听得入了迷,觉得这园子着实非比寻常。
此处位于京郊,周围居住的人大多都是猎户或者其他帝都权贵一掷千金随意买下的别院,虽然人不多,但景色宜人,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此时时节已经盛夏,虽然没有机会看到大片桃花竞相盛开的绝俗景致,但放眼望去视线之内尽是枝繁叶茂,一大片绿云延伸至目光的尽头,徜徉其中的确美不胜收。
见云惊澜似乎颇有兴致,几个丫头也放下心来,几人说说笑笑玩玩闹闹,讲一讲各自家长的趣闻轶事,谈一谈各个地方的美酒佳肴,累了,便停下来席地而坐的歇脚,渴了,便饮一口穿林而过的清澈小溪水,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
良辰美景奈何天,心中念想之人不在,纵使再美的风景,亦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阵阵凉风袭来,沁人心脾的自然的芬芳馥郁就这样缭绕盘旋在几人鼻尖,呼吸间清爽可人,云惊澜心绪怅然,只觉得强颜欢笑太累。
入夜,吏部尚书府。
“姨娘,老爷今夜恐怕不会来了,夫人一早便将老爷带去了正房,真是的,姨娘早些睡吧!”
岚欣殿内,丫头露水一脸不忿的向门口打望了好一会,直到府里大多数的灯火熄灭了后才走回屋子,愤愤不平道。
小丫头模样生的俊俏,小小的个头,伶俐的长相,估摸着能有十五六岁的样子,跟着红姨娘时间不久,也就一年多的样子,云永康已经十多日没有来过这岚欣殿,主子得不到恩宠,过得日子自然比旁人难受些,奈何红姨娘性子平和,为人处世不爱计较那些,索性得过且过,纵使大房再怎么挑衅始终不予理会,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了。
露水嘴上功夫利落,落魄之时受了红姨娘不少照佛,后来便死心塌地跟着主子,凡事爱计较,时不时便会替主子打抱不平,从前云惊澜还未出嫁时,曾经与这露水关系很是亲近。
红姨娘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针线,这间外衫已经做了十多天,寻思着等日子天冷了穿,按照云惊澜从前的身量来做的,一针一线十分细致,很显然花了心思。
她在这深水一样的尚书府已经呆了十多年,恩宠什么也早已经看淡了,云惊澜既然已经许了人家,她以后便没有什么心可操,又有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下去歇着吧!明日我们还要去一趟青灵寺,有抹忙活的!”
红姨娘柔声开口,显然并没有将丫头说的话放在心上,一双素手拨弄着湖蓝色的缎子,轻柔微凉的触感袭来,灯火摇曳,一片寂静之中,丝丝笑意浮上唇角。
“姨娘早些休息,奴婢告退!”
露水点了点头轻声出门,末了还不望替她关紧了门窗。
重回静谧。
变故突然间发生!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凌厉的风声猛然间传入屋里人耳畔,红姨娘猛然间睁开眼睛,虽然已经多年未曾动用过武功,但她早年训练的警惕性与感知力尚在,此时心中异样愈发强烈,不宜再犹豫,片刻之后已经起身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