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能做到吗?”女佣倒吸了一口冷气,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不过求生的欲望让她并没有立刻甩开我,也让我心中大定的努力游说:“我和你都有想要活着见到的人,虽说再过个四五十年我们都会归于尘土,但那应该是遥远的未来,绝不应该是现在。”
如果眼前的危机还不足以说服她,那么想活下去则是每个人的本能。
她定定的看了我很久,忽然很欣慰的笑了出来:“少夫人,最开始见到您的时候,我认为您的言行举止都与众不同,有着其他名媛小姐们无法企及的潇洒和自由,也许是不会想要和任何人共度一生的……现在看来,您是真的很喜欢少爷呢。”
她说到这里,心事重重的垂下眼睛,停顿了大概五秒钟的时间,鼓起勇气低声道:“少爷过去对我一直很好,我会帮助您的。”
我心中长松口气,表情越发轻松起来,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只有形单影只的人才有真正的自由,相信我,那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潇洒的体验。”
晓之以情已经达到了我的目的,剩下的就是诱之以利,让她明白中途改变心思背叛我并没有好处可言。
我谈笑间顺势摸出钱包,将顾少卿送给我的那张三千万的黑卡交到了她的手里:“这里面的余额大概还有两千多万,为了答谢你的果决和信任,这份礼物将从此改变你和你弟弟今后数十年的命运,只要一切顺利,我会活着回来将密码告诉你的。”
假如没有这样丰厚的利益支撑,我实在没办法彻彻底底的相信一个陌生人。
想不到顾少卿送给我的卡最终还是用在了与他有关的事情上。
我狐疑的摸了摸鼻尖,暗想难道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不等女佣开口拒绝,我已经很强势的将卡片塞进了她的手中,郑重其事的道谢:“这是你应得的,哪怕是为了你的弟弟,你也应该收下。”
那纤长的五指在我的视线中颤了颤,最终用力握紧了手心中的卡片。
大约十几分钟后,我穿着她用来换洗的制服藏匿在餐车白色的布料下,将顾天泽交给我用来暗杀顾少卿的针剂放在最容易拔出的位置。
虽然没能得到手枪有些可惜,不过针剂也有针剂出其不意与无声这两个关键性的优点。
这样一来,即便餐车被仔细搜查,我也有信心在一两个保镖大声喊叫以前解决对方。
好在,就目前来说,整个过程顺利的如我所料。
“二位,这是老先生书房中需要换新的鲜花,我刚刚从花房里摘下来的。”女佣的声音镇定中夹杂着些许无奈,因为这确实是平日里的惯例,接受盘查的时候听起来近乎无懈可击。
隔着一层薄薄的铁板,我尽力的屏住呼吸,听到铁板上的花瓶被人简单翻弄的声音,大概是在检查泥土里有没有藏着什么不该藏的武器。
紧接着一个男性保镖疑惑的声音响起:“等等,我怎么记得给老先生更换鲜花的女佣并不是你?那个叫李……什么的女佣呢?”
不妙!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神色跟着冷凝下来,只等着最佳时机暴起发难。
女佣也没料到保镖竟然细致到了这样的地步,毕竟她送来的又不是什么吃的喝的,仅仅只是替换的鲜花而已。
而她一怔,交谈也随之沉默了短短几秒。
保镖最开始或许只是随口一问,但此刻却是逐渐认真起来,手腕的影子映照在了白布上面,作势要掀开来仔细检查。
千钧一发之际,我暗自将针剂握在手中,只等着第一时间扎在他伸进来的手上。
要是药效足够快,他很可能来不及说出其中的不对,就会突然晕厥在地,成功吸引众人的注意。
“原来你都知道了。”
保镖如临大敌,指尖在距离白布只有一厘米的距离时停住:“什么?”
女佣扭扭捏捏的说:“还有什么,不就是李怡然喜欢你的事。”
“喂,不要乱说。”保镖被戳中心事,下意识的收回手去,很不自在的小声回道:“宫管家不允许主人以外的任何人在工作范围内谈恋爱,你这么说会害的我和李怡然都丢工作的!”
“好好好,我知道啦。”女佣扑哧一笑:“不过没想到你还挺在意怡然的,她这几天可是被吓得够呛,又生怕在老先生面前失态,所以我才替她来了。”
“是这样……”保镖沉重的叹了口气:“我这里根本就走不开,平时麻烦你多照顾她一点了。”
餐车内,我被这峰回路转儿女情长的剧情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剧烈的喘息。
说到底,我终究不是顾老爷子那样心狠手辣的人,白家的仇我固然是要报的,却也尽量不想造成他人无谓的伤亡。
鉴于女佣的回答圆滑机智,保镖随后开启了房门,放任女佣将餐车和我一起推到了房间里。
一进书房,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看来顾天泽所说的,顾老爷子病体沉疴的消息很可能不全是假的。
“老先生,我来给您更换花朵。”女佣将餐车径自推到距离书桌一段距离的地方,动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修剪枝叶的工作,同时轻轻的屈起手指,在铁板上敲了一敲。
我心领神会的掀开白布的一角。
视线内,这里大概处在顾老爷子那宽大的办公桌左侧,算不上什么视觉上的盲点。
然而从顾老爷子并没有回应女佣的问候就能看得出来,他根本无心留意区区一个女佣的动向。
悄无声息的从餐车里离开,我矮下身子挪进墙角处,一点点的转移到顾老爷子身后。
长久以来的愿望即将达成。
血液兴奋地奔流令我有些头晕目眩,眯着眼睛和女佣比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的推着餐车离开房间。
顾老爷子专用的书房,隔音效果当然是毫无疑问的。
等到房门关合的一刹那,我毫不迟疑的伸出手去,将尖尖的针头对准了顾老爷子微弱跳动着的动脉,唇角扬起一抹快意的笑容:“下午好,顾老先生。”
“白谨言?”顾老爷子果然没有妄动,保持着背对我的姿势,声音淡然的毫无一丝起伏:“还是该叫你白凤凰?”
“随便你,反正这两个名字我都很习惯。”
深深吸了口气,我尽可能的对抗着自己想要一针戳下去的欲望,冷声命令他:“立刻叫你的人配合顾少卿,否则我要你现在就死在这里。”
“哦?”顾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稍稍动了动脖颈侧头看我。
锋利的针尖划破了他的皮肤,可他本人却仍是不以为意的样子,甚至淡定自若的端起茶杯轻抿:“白凤凰,在我一生所见过的所有女人中,你的确是出类拔萃的一个,本以为你会带给我一点惊喜,结果还真是令我失望。”
他这样无视我的态度,助长了我心中仇恨的火苗,眨眼间燃成一片熊熊大火。
没有随心所欲的一针扎下去,耗费了我有生以来最大的自制力。
时间仿佛变得很快又很慢。
一分钟或者一个小时后,我再次深吸口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应该明白的。”顾老爷子不紧不慢的和我打着哑谜,低头吹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我也还是不会插手顾少卿和顾天泽之间的事。”
“就因为你信奉成王败寇,无论是任何人的命,都比不上顾家的兴亡更加重要?”
白家化作尘埃的那一日,我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顾老爷子的丧心病狂,直到此时我才发现自己仍然是低估了对方。
将外人的性命不放在眼里并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他竟然真的言出必行,不只是将别人的生死置之度外,连他自己的生死也依旧不能令他动容悔改。
我无意识的皱紧了眉头,心中恨意翻涌的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荒谬感觉。
这样的人,既无药可救,也太过可怕了。
顾老爷子面对我毫无粉饰的质问,回答不过是微微一笑。
在这个距离,我更加确定他病体沉疴的事情是真实的。
早在顾白秦三家还联手合作的久远过去,我曾在家里不止一次的见过当年还风华正茂的顾老爷子。
那个时候,这个比我父亲略长几岁的男人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他的外表非常的儒雅俊秀,性格内敛不善言谈,称一句儒商绝不为过,和心狠手辣的本性是两个全然不同的极端。
在这样的假象背后,他驱虎吞狼不动声色的策划好了全部的棋路,只等着他的挚友、我的父亲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那么……”我心中痛极,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来:“既然顾家是你最看重的东西,那么你总该没有忘记,白家的账本还在我手里吧?”
说着,我空闲着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拿出了一支我这么多年来从未离身的口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