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我真心疑问时,口吻郑重不似寻常。
顾少卿神色一顿,微微诧异的向我看来。
四目相接,我的影子清清楚楚的倒影在了他狭长漆黑的桃花眸中,狼狈自然是很狼狈的,唯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见他久久不答,我的心中越发躁动难安。
往日各路人马对我的评语一拥而上涌入脑海,最终留下的只有一个情字。
此时此刻情势所逼,由不得我不辗转反侧,铭心自问。
是否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对顾少卿真的动情?
每每在心中多问一次,浑身上下的血都冷了,耳边却轰鸣阵阵,嘲笑我不敢
从我嫁给顾少卿那天开始,我终于真心实意的说了第一句话:“顾少卿,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知不该来,却还是来了?
为什么我好似永远都看不懂他的思绪想法,真情假意?
为什么我的心跳思维随着他的出现魂不守舍,几欲失控?
如果我们之间的婚姻原本是一场游戏,他怎么可以不按套路的掀了棋盘,不和我比谁输谁赢?
又或者是胜者生败者死,一切的情愫、感动、玩味、凉薄尽数化作盘中棋子,你来我往不死不休?
冥冥之中心怀恶意接近了这世上最不该接近的男人,是我错了——么?
“白谨言,你是我的妻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少卿的声音在我轰鸣的耳中渐渐清晰,以至于我除此之外再也听不见其他。
顾少卿流光溢彩的眸中染上了浅浅的笑意:“丈夫让妻子先走,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不过你一直不是个合格的妻子,无论是不是事关秦先生,我说的话你都是从来不听的啊……”
最后一个字落下,顾少卿闪电般的将肉盾向前一推,转身扑倒我藏进水泥柱后面。
枪声不失时机的响起,他压在我身上闷哼一声,肩上血迹宛如红花绽放,迅速湿透了他的西装。
我一只手还是掐着小师妹不放,带的她也一同跌倒在地。
众人痛骂声一同响起,我则一眨不眨的盯着顾少卿肩上的血迹。
“疼么?”
“习惯了就不疼。”
“顾少卿。”
“嗯?”
“我很疼。”我深吸口气,将头抵在他的肩颈。
指尖轻颤的触碰过那片殷红,我在自己身上心中感受到了无法言说的冰冷和疼痛,语不成句的化为叹息:“我好疼啊。”
他的身体明显一僵,支在身侧的手迟疑了一瞬,缓缓揽上了我的腰间,语气喟叹的轻声说:“白谨言……”
他后面的话语,尽数淹没在了突然响起的枪声中。
我愕然的从他胸前离开,目瞪口呆的看着烂尾楼的上面突袭,不断从窗户中跳下来的黑西装们,勉强从其中一两个熟面孔判断出的确是顾少卿的亲卫队没错。
几乎是一个照面间,废物点心们被打成了筛子,只剩下那个与众不同的面具人滚到沙发后隐匿无声。
小师妹也因为和我们同处在一个角落而幸免于难,这会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的计划灰飞烟灭,远比那些狂撒番茄酱的英雄主义电影更加刺激的真实枪战看的她两股战战,一声不吭的晕死过去。
“少爷,您辛苦了。”
尘埃落定之余,其中一个黑西装恭恭敬敬的走到顾少卿身边,紧急处理了他的枪伤。
眼看着面具人也被保镖们从沙发后搜了出来,我还处在死里逃生的紧张感中回不过神来,下意识的揪住顾少卿的袖子追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他笑的深情优雅,不认账的嘴脸分外可恶:“我说什么了么?”
冥冥之中感觉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机遇,令我无语凝噎气急攻心,二话不说的步了小师妹的后尘。
只是我终究比小师妹更加讨人喜欢一点,迎接我的并不是冷冰冰的水泥地面,而是男人温热坚实的胸膛。
……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
我悠闲自得的枕着顾少卿的大腿,张嘴吃下他喂给我的葡萄:“所以清晖道人到底是死了没有?”
“早就死了。”顾少卿继续剥另一枚葡萄,漫不经心的说:“也许都快被海里的鱼吃干净了。”
果然,清晖道人死的如我所料。
我意味深长的斜着眼睛窥视顾少卿的神色,心中仍然转着那个昏迷前最想知道的问题。
可是想了又想,我还是乖乖的咽下了另一颗葡萄,连同心里的疑问一起。
不管我对顾少卿是什么样的感情,白家的仇不能不报。
就算顾少卿对我有那么一两分在意,也是建立在我是白谨言而不是白凤凰的基础上的……想起来实在是令人伤情。
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我决定化悲愤为食欲:“好饿啊,顾少卿。”
顾少卿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你高烧差一点就转成肺炎,医生说一星期内只能吃清粥。”
作为一名忠实的肉食主义者,我愤愤不平的试图反抗:“可是我还大失血呢,光吃清粥怎么有力气扑倒你呢?不要听那些庸医的话,快点给我把红烧排骨和可乐鸡翅端上来!”
顾少卿半点没有被我悲怆的语气打动,无动于衷的继续剥他的葡萄:“想吃就自己去做。”
“我的厨艺……还是算了。”
我长叹口气,萎靡不振的张开嘴等着另一颗葡萄。
顾少卿不动声色的瞥我一眼,晶莹剔透的果肉在我面前一闪而过,转而投入了他的口中:“听说秦先生和沈小姐进展不错。”
我眼巴巴的咽了下口水,视线游移在他湿润的薄唇上:“猜到了。”
“没有什么具体的感想了?”他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头:“你不是很在乎秦先生的?还是说已经准备好了去找沈小姐的茬儿?”
“我和秦当归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关系,起码……从来不能算是互相爱慕。”
在我不遗余力的深爱着秦焱的时候,他因为各种犹豫各种顾忌,从头到尾对我冷若冰霜。
后来我对他的心意依旧没有过变化,可是夹杂了秦家父母的人命以后,再深的爱慕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再后来我鬼迷心窍的中了顾少卿的勾魂大法,本来努力一下也许能得到个还算不错的结局,我却又并不是真的白谨言……
说着说着,我忍不住悲从中来,不老实的抱住顾少卿劲瘦的腰埋头痛哭:“混蛋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顾少卿拿我没辙的塞来一颗葡萄止住了我的哭泣,“估计是霉运缠身,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崇善寺拜拜?”
“拜拜?”我陡然想到了那个路边老大爷的挂签,觉得自己近来确实是运气不佳:“什么时候?”
“等我和你的伤好一点,元旦左右会有开山的仪式,顾家历年都是要买头柱香的。”
我啧啧有声的感慨:“顾老爷子还真是迷信。”
顾少卿动手将我挪远了点,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说:“否则我也不能认识你,所以这也算是老爷子的优点吧。”
“这么说认识我让你很开心……喂,听我把话说完啊!”
“我还有工作要忙,一会尹胜男会来照顾你的。”
顾少卿的声音和脚步渐行渐远,我回味似的牵起唇角,慢条斯理的笑了笑。
“白小姐,您这是傻笑什么呢?”
不大一会儿,尹胜男踮着脚尖从门边溜了进来,眼神诡异的瞧着我:“我记得之前您不是这种画风的啊,难不成是不幸撞了脑袋?”
从妄想的泡沫中挣扎出来,我有气无力的按压着额头:“我也不记得你说话都是这么毒舌的!看来顾少卿做你的上司,还是很让尹小姐喜欢的。”
为了小师妹的事,顾少卿出动了他的私人护卫队,作为左右手的尹胜男想不知道都是不可能的。
看来她对顾少卿前去救我的选择极其的不赞同,才会在尘埃落定的今天还忍不住要这么毒舌的刺我一刺。
“哎,说实话像顾总这样的好上司确实是少之又少,我尽可能的很希望他活长一点。”尹胜男瞅了我片刻,无能为力的摇了摇头:“算了,上司的事不是我能置喙的,我来是为了问问你到底该怎么处理那个小师妹才好。”
“小师妹?”我怔了怔,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人物忘在脑后了:“她还好么?”
“不好。”尹胜男苦笑着摊了摊手:“那天你晕过去以后,顾总亲自叫人把她用冷水泼醒,又亲口说了清晖道人最终的处理办法。”
看来我那天昏的很是时候,否则要我眼睁睁的看着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可是鉴于小师妹的举动已经危及到了顾少卿,我八成会选择将眼睛闭上,假装视而不见的吧。
“她算是接受教训,放弃报仇了么?”
“我看未必。”尹胜男纠结的皱着眉头,干练的倚着我的床边:“怎么说呢,她现在肯定恨死你和顾总了,有机会的话一定还会报复的。”
回想起小师妹那志得意满的笑意,我默默的掏出手机来,给秦焱发了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