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瞳孔中深不见底的隐怒清清楚楚的传入了我的心中,令我自惭形愧的咬住了下唇,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无息的握紧又放松。
“秦……”他的名字于我来说太过沉重,只提了个开头就心中狂跳的无以为续。
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操纵着轮椅离我更近了一些,略有些凉意的手指溜溜达达的轻抚了我握成拳头的指尖,饶有兴趣一根一根的将我的手指归位。
曾几何时,能和秦当归这样亲密接触,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现在美梦成真,我却是受宠若惊怕的不行,只想尽可能离他远一点才更加安心。
他却不肯轻易放过我,修长漂亮的指尖如身在游轮上时,似笑非笑的把玩着我的掌心:“继续说,我在听。”
我被他摸的有点痒痒,想笑又不敢笑的绷着脸。
末了十分无奈的偷瞄了他一下,尽量快速且冷静的低声道:“……秦焱。”
这个名字一叫出口,我和他同时怔了一怔。
我不知道他心中是什么心情,反正我是非常的不好受。
说起来,怪不得他不肯痛痛快快的要我的命,原来是准备让我活着一点点的承受心理煎熬。
不愧是我暗恋了大半人生的男人,心狠手辣的性子藏在俊美文雅的外表之下,多年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着迷啊。
他似乎是瞧见了我目光中的欣赏,似是而非的皱了下眉头,转移了话题问:“你欠他的,都还清了?”
“没有。”我老老实实的说:“非但没还清,还欠了更多。”
他眉眼微动,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算了,我不管你和顾少卿之间的事,我只算你我之间的。”
“好。”
我乖巧的点了一下头,悄无声息的和他走了。
离开顾家老宅总是会让人心情平静。
即便我将仇恨压抑的很好,却仍是担心会被宫大管家那个老油条看出什么不对来。
坐在秦当归的车上,我悄悄地在心中感慨了一下他的品味。
明明看上去是那样优雅沉静的外表,喜欢的却是迈巴赫这种硬派风格的车。
宽敞的后座上,我时刻预备着为他付出点什么,可他只是静静的占据了一个角落,用那种令我头皮发麻的目光幽深宁静的审视着我。
长此以往,又是我先败下阵来,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瞧他:“秦……焱,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
他不置可否的轻笑:“你说。”
“你能不能有话直说,不要总那样……的看着我。”安抚了一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我满腹惆怅的叹了口气:“如果你的目的就是让我心肌梗死,那就请继续加油,无视我的意思吧。”
好像我的话多么有趣一般。
秦当归眉眼温润的笑了起来,并且一笑起来就没完没了。
我眼角抽搐的偷偷望了他好几眼,十分担心他会不会笑的时间太长导致缺氧。
如今车上可就只有我和前排的大叔司机,要是有机会做人工呼吸,我肯定当仁不让。
然而在我暗含期待的眼神中,秦当归……秦焱一点都不按套路走的慢慢停下了笑声,黑的渗人的瞳孔遥遥望向了车水马龙的窗外,停在了不知名的远处。
在我还苦苦单恋他的时候,曾无数次为他这种诗人气质的忧郁着迷万分,一边心痛一边暗戳戳的试图揣测他的脑回路,并力所能及的提供帮助,可惜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经过了那么多次的前车之鉴后,如今的我总算是有了点长进,偷瞥了他的侧影三分钟后直截了当的问:“你在想什么?”
秦焱回头看我,若有所思的轻轻一笑。
难得的是这笑容看上去既不冷嘲也不疏远,并没有怎么伤害到我的感情,让我那春风吹又生的暗恋之火蠢蠢欲动的准备复燃。
准备是有准备的,只是终我一生都不会选择行动。
原因无他,终究是回不去了。
大概是我看着他的目光隐隐有些伤情,秦焱自娱自乐的拿我当个有趣的小东西,略有些冷的手指搭上了我身侧有些紧张的右手,含义无限的握在掌心中捏了一捏。
他是在……和我调情?
一般情况下,面对这种程度的俊美我都是很没有抵抗能力的,更何况握着我手的人恰是秦焱。
秦焱秦焱……
心中默念了几次这债主的名字,我一腔沸腾的热血倏忽间冷的透了,神色清明的抬眼看他:“想好要拿我怎么办了吗?”
“还没有。”他痛痛快快的回答了我的问题,靠着车门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语气有种欺霜赛雪的冷意:“在那之前,你要乖乖的陪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这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对于我这样的世仇,我有一万个理由相信秦焱是巴不得将我杀之后快的。
这样一来,白家除了无害且无辜的白白以外,终于了断的干干净净。
更何况以我所知的他,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男人啊。
“我……”
他纤长的睫轻轻颤了几回,垂下的眸子中视线落在了双脚上,毫无情绪的低声打断了我的话:“白凤凰,这是你欠我的,不要忘了。”
很好。
一语中的。
我微微苦笑了一下,心中不争气的疼了几回,果然偃旗息鼓,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而且我根据他的话暗自揣测,觉得他绝无可能是舍不得我死,只可能是舍不得我死的太过轻易,抵不过他心中隐痛的十分之一。
想到这,我心下一横,做好了负荆请罪,认打认罚的准备,力求秦焱的怨气能痛痛快快的出在我身上。
否则,时间一久他气坏了身子,我总归还是不能不心疼的。
一路上,我心有余悸的想了不少秦家以前折磨人的法子,自认在心中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饶是烙铁加身也能面不改色。
即便如此,最后……我还是低估了秦焱想要整治我的决心。
迈巴赫一路疾行,开到了江海近郊,一处植被繁茂,远远看去郁郁葱葱的别墅门前。
这别墅和室内的不同,独门独户自带花园,是个赏景移情的好地方。
我站在院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了慷慨赴死的气势亦步亦趋的跟在了秦焱身后。
没错,是跟在他身后的。
到了这里,他终于舍得从轮椅上潇潇洒洒的站起身来,行走间平稳流畅,看不出曾经是坐了多年轮椅的人。
我跟着他分花拂柳的进了大厅,一抬手接住了他扔过来的……暗器?
暗器摸起来的手感非常丝滑,软绵绵的并不伤人。
我面露狐疑的将手中的暗器展开看了个分明,片刻后面目扭曲的瞧着他,浑身颤抖的问:“秦焱,我知道你恨我,但这件事咱们不能再商量商量了?”
他似笑非笑的瞧我,朝着客房一伸手,无比绅士的说:“请。”
哀莫大于心死。
我哀叹一声,转身去了。
十五分钟后,秦焱等了又等,来我房间敲门:“里面没吃没喝的,你能躲我等到什么时候?”
我站在客房浴室的镜子前默然无语,伸手将垂在我眼前,挡住了我视线的大耳朵往后拨去。
打开房门,我穿着一身审美奇特的兔女郎装束,丧眉耷眼的瞅他:“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兴趣。”
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玩弄我,这套兔女郎的衣服和平日里在女仆咖啡里见到的那种廉价品截然不同,质感绝佳的布料镶着貂绒毛茸茸的白边,不知道是哪位人面兽心的设计师亲手制作,看上去就透着那么股不正经的气息。
“对别人自然是没有的。”他眉眼上挑,津津有味的围着我转了一圈:“我饿了。”
我心领神会的点了一下头,不厌其烦的将倒下来的耳朵重新扶上去,装可爱的歪着脑袋瞧他:“要我帮你去告诉厨师吗?”
他老神在在:“这里没有厨师。”
“佣人呢?”
“你。”
我这下子是彻彻底底的惊悚了:“咱们好歹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你不会要我做饭吧?”
秦焱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一脚将我踹进厨房去了。
面对着厨房里崭新的德国原产厨具,我绝望的发现自从我暴露了身份以后,秦焱对我就自然而然的恢复了年少时欺压我的本性,仗着我喜欢他就高人一等,对我为所欲为!
再次将耳朵往后丢去,我垂头丧气的打开冰箱,准备来个番茄炒蛋应付了事。
“六菜一汤。”
他低沉清幽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阴魂不散的冷笑:“一个小时以内。”
“你还是杀了我……”我一把捏爆了手中的西红柿,万念俱灰的回过头。
他的背影悠然潇洒的映入了我的眼中,转瞬间便走的没影了。
不可否认的,我心中微微一动。
腹诽了一下自己这么多年来还是没有长进,我认命的穿着带着白色毛球的鞋子像外跑,拿了桌子上的平板电脑,有生以来第一次打算认认真真的参与到下厨房的工作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