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还在房间,我去看看她。”青絮与子悠二人之间相对无言,长久的沉默让青絮率先撑不住,装模作样的四周瞧了瞧,丢下一句话,就跑向屋里去,子悠低着头,听着她离开的脚步声,深邃的目光盯着门口的那一丛竹子,不作声。
“锦书,锦书。”声比人快,青絮还未走进房间,就冲屋子里面喊,锦书还在歇息,从她的喊声之中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穿上鞋子,向门口走。
“少阁主。”二人在门口相遇,青絮拉着锦书再次回了房,将她按在凳子上,微笑着打量她。锦书端坐着,一点也没有避开的打算。
“今日你可算是把你那碍眼的东西丢下了,”看了锦书许久,青絮眸子眯着,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一般,调笑着将手向锦书伸去,“这多么标致的人儿,整日掩面,倒还是可惜了。”
“少阁主又在打趣锦书。”锦书早已习惯了青絮这时而正经时而不正经的强调,见怪不怪了,反正不管自己怎么说,青絮总能再找到调笑她的借口,还不如不反抗。
“不逗你了,先说说,昨日为何会将自己弄的那般狼狈?”青絮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的,目光如炬,赤裸裸的盯着锦书,“你可从来不会如此贸然的行动,前日为何就失了分寸?”
青絮的话不算重,话语中无半点指责,她现在想要知道的,也仅仅是事情的缘由而已,她不想刚来黎阳没几天,就跟这边的人对上,生了事端。
“少阁主,”锦书眼睛眨了眨,表情特别漠然,事不关己一般,“锦书可以不说么?”
青絮有点无奈,锦书为何要隐瞒,她想不清楚,听到锦书拒绝的话,她禁不住想要劝她,“锦书,你可要想明白,可不能聪明了一世,在这个时候昏了头,更何况,咱们的计划可是刚刚开始。”
“少阁主请放心,”锦书低声说,平平淡淡的话却让她表达的有点让人打颤,“他们不会成为障碍。”
“何以如此确定?”青絮眉头皱起,她自己伤成了那样,如今跟她说不会成为阻碍,让她怎么相信?
“少阁主,死人要怎么开口?”锦书抬眸正对上青絮担忧的目光,不出意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从疑惑到惊讶的改变,锦书声音淡的几乎让人听不出丝毫异常。
“……”青絮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这时候的心情,锦书既然这样说,她肯定是这样做的,只不过锦书素来心善,这次的做法与她往日的行径大有不同。青絮不由得猜测缘由,对这件事情更加好奇。
“这两日,由于锦书的鲁莽,少阁主受累,锦书有愧。”一时间的都不说话让空气瞬间凝滞,锦书知道自己这样说以后,青絮必定会更加好奇,她本不想让她注意这件事,可是现在眼看着她问了,她也怀疑了,锦书也不好什么都不回答。
“哎,你这叫什么话,”青絮听到她的见外就尤其不赞同,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咱们两个又不是外人,相识这么久,何必如此客气。”
“嗯。”
“对了,听子悠大人说,皇上赐予了你那什么令牌的,据说用处很大,他有给你么?”青絮偶然想起屋外的人,想起刚才他说的赏赐,开口询问锦书。
听到“子悠”二字,锦书的就感觉到不自在,回答青絮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子悠大人,不曾提起过。”
“这个子悠大人,拿着它们那么久,难不成是想把全部独吞了?”锦书说完,青絮翻了个大白眼,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样子,完全将刚才自由说要将赏赐给她的话抛之脑后,选择性的遗忘了。
锦书不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思绪不知道已经飘到了哪里,子悠与青絮的两面夹击,让人不知自己的下一步应该往哪里走。
“哎,子悠大人怎么站在门外不进去?”屋外,赫连宸略显高亢的声音穿透墙壁,传到了屋内二人的耳中,青絮瞬间站起身来,冲了出去。
“好啊,没想到子悠大人还有听墙角的习惯?”青絮出了房间,刚好看到子悠坐在二楼的楼道外侧的栏杆连着的长椅上,一只腿曲着踩在长椅上,另一条腿垂下放在地上,身子靠在柱子上,一只手拿着折扇撑在曲起的膝盖上,煽动着折扇,好不自在。
“对,青絮姑娘说得对,子悠大人竟然还会听墙角!”赫连宸怎么会放过如此一个抹黑子悠的机会,青絮话音刚落,赫连宸就忙不矢的再补上一句。
“嗬,”青絮听到他再次出声,才注意到赫连宸的存在,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嗤,“赫连殿下你也在这里?”
“青絮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赫连宸忽视了青絮话语中的挑衅,慢慢的走到二楼,来到她身边,拿折扇装模作样的扇着,凑近她,折扇顶着下颌,“本殿下的房间这里,青絮姑娘问的不觉得有点多余了么?”
“……”青絮语噎,不知道怎么回他,反而是那边从头就被两个人连着打趣的子悠,慢悠悠的黄这手中的折扇,完全不在乎这边二人闹腾到什么样子。
“哎,对了,你救的那个姑娘呢?今日怎么不见她?”看到子悠没反应,赫连宸意兴阑珊,周围只有青絮一个女的,赫连宸慢慢的后退了几步,离青絮远一点,才又接着说,“怎么只有这么一只母老虎在?”
“你……”青絮瞬间跳起,拔起腰间的剑就要跟他较量一番,赫连宸急忙闪身,在不远处站定,“还真别不服气,就你这一点就着的性子,不是母老虎那是什么?”
“……”青絮不跟他费口舌,提起剑就向他冲过去,二人的身影瞬间交汇在了一起,屋外的打闹声吸引了屋中不知道如何面对外面的人的锦书,锦书拿起挂在屋里的佩剑,也出去了。
锦书的加入让原本混战的连个人打得有点乱,锦书手中的剑未出鞘,轻轻松松的就将二人分开,三千青丝随着她的身体在空中飞扬,画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再又散落在她肩上,美眸善睐,瞬间让人移不开眼。
赫连宸不由得就被突然间出现的人惊到了,昨日那个面脸泥垢的女子,竟生得如此之美。黑色的衣裙衬得她的身体越发的高挑,大大的桃花眼神韵十足,如江水般澄澈,手持佩剑置于身后,还有几分男儿的英姿飒爽,由于身体还未全恢复,面色有些苍白,更显得肌肤似雪。
“哎,”赫连宸此时站的地方,与子悠相隔不远,他走到子悠身边,蹲下来,撞了撞子悠的肩膀,颇有点不嫌事大的开口,“怪不得昨日大半夜本殿下还看到你在屋外,原来这个绝色女子一直在你房间里,子悠大人,艳福不浅啊。”
“……”子悠懒得理他,看了看他,没有任何反应,收回腿,站起来,迈步向青絮那边走过去,拒绝跟赫连宸有任何说话的可能。
“哎,你……”赫连宸没想到子悠会是这个态度,他好歹还是大魏的三殿下,子悠竟然敢无视他,让他怒不可遏,多年老友也不能忍。蹭的就站起来,跟在子悠后面,向他的方向跑过去。
这边,锦书正在问青絮为什么会跟别人大打出手,看他有没有受伤。
“姑娘好身手,在下实在佩服。”子悠走到两位女子的身后,没有打断她们说话,反而是赫连宸过去以后,开口让别人注意他的存在。
他是少年将军甚少遇到敌手,如今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当场扫了面子,他又怎么能不激动,内心的好战因子完全被激怒了出来,就想接着问她师出谁家,追根究底了。
锦书二人的谈话让突然插进来声音打断,锦书一转头,就看到了身后笑得灿烂的赫连宸,自只是被他坏了计划,此刻更是不想搭理他,没接话锦书就下了二楼,向翠竹轩外走去。
“哎,锦书,你去哪里?”青絮在她身后喊着她,锦书远远的丢下“回房”二字,就毫不迟疑的离开,青絮冲二人道别,急匆匆的追锦书去了。
子悠看了看一旁被忽视的赫连宸,心里不由得想,若是赫连宸来黎阳不是偷偷摸摸的过来,那么此刻绝对不会这么憋屈。子悠也不会不知道,锦书为何急匆匆的就走,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赫连宸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提前以真实身份出现,按照锦书以前的脾气,生点小气怕是免不了的,至于她如今在避着他,子悠叹了一口气,这条路有点漫长。
靖律司
许褚与邹闫二人这些日子为了合阳一事四处奔波,搜集证据,尽可能往最深处查,累得脚不离地,今日邹闫还为了一个已经自缢的人立案毛遂自荐去了九殿下府上,靖律司庞大的事物链就落在了许褚的身上。
“哎,你去看看邹闫大人回来了没有?”这已经不知道是许褚多少次询问手下的人,邹闫大人如今在何处了,邹闫今日急匆匆的被景阳帝找去,他手上的许多资料多是他自己整理了以后,未曾与他知会一声的,许褚这边碰到了疑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启禀大人,还没有。”属下再一次回答,内容与前两次所说没有一点差别。
许褚皱着眉头,忍不住在嘴上埋怨自己的这个“同伙”,“这怎么还不回来,就去记录个资料,立个案,邹闫竟然还自己去?”许褚一边拿起手上的资料,跟另外一侧的资料核对着,口中喃喃自语,一个人说了许久。
“大人,大人,邹闫大人回来了。”属下高昂的声音让许褚一半的唠叨咽回了肚子里,他的属下此时也是激动万分,今日许褚大人太过于关注邹闫大人的去向,时不时的问他一句,他又回答不出来,让他整天都提心吊胆的。
“快快快,快让邹闫大人过来,就说本官我有要事找他。”许褚的声音有着些许暴躁,他不耐烦的整理着手上的资料,头都没抬的吩咐。
“是。”前来通报的人还没有离开,就看到门外邹闫大人风尘仆仆的走进来,他正要行礼,邹闫制止了他,“你先下去,在门外守好,本官跟许褚大人一时没有出去,就不可以让人进来。”
“邹闫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啊,本官我啊,就要去找你了。”许褚半开玩笑的跟邹闫说,手上的动作不停,“邹闫大人,快来看看,这似乎是不得了的东西。”
“哦?看来今日邹某不在,许褚大人倒是发现了不少啊。”邹闫眉梢挑起,他们查了许久,都不曾有任何的发现,也难怪今日许褚会如此焦灼,整个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是否真实还有待查证,只不过倒是一条有效的线索。”许褚可不像他想的这么开,多日的劳无所获让他们渐渐地生了疲惫之感,也不由得在怀疑是自己的方向找错了还是就只有王振一个人。再多的资料,若是都不真实,那岂不跟废纸无异?
“有就行,来,给我看看。”邹闫向他伸出手,接过他手中的那一沓纸张,一张一张的翻阅着,一边看一边将这些日子发现的全都联系在一起。
“暧,邹闫大人,今日皇上可有说其他重要之事?”邹闫近半日未归,立案本就是一件小事,他又不用亲自接手,没必要在外逗留如此之久。
“没,”邹闫盯着手中的一沓纸张,目光未曾移开,听到许褚的问话,不加思索的就回答,也毫无保留,“皇上吩咐说皇后中毒一事立案为重,本官就去了一趟九殿下府上,询问下情况。”
“这本是一件小事,何须邹大人亲自前去?”许褚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同时也明白了他为什么每回出去那么久了。
“咦,事关皇后,怎是小事,”邹闫抬起头,瞟了一眼许褚,表示自己的不赞同,“再说,九殿下如今回了黎阳,理应上门拜访,这有何奇怪?”
许褚盯着邹闫的动作,眼睛一眨也不眨,许久才开口,“如今九殿下的处境,邹闫大人又不是不了解,何须趟这一趟浑水?”
许褚的话里有话,邹闫怎么会听不出来,他将自己手中被弄乱的纸张逐一整理起来,放在自己的身侧,手指敲了敲摆放着诸多资料的桌子,“许褚大人说的明白一点。”
“邹闫大人既然这样说,看在同僚这么多年的份上,许某我这里也就不跟大人兜圈子了,”许褚伸手抓起桌子上成堆的资料,看向邹闫,“邹闫大人可知这些是什么?”
邹闫从他手中接过,翻了几番就差不多知道那是什么,“那不是九殿下查处的合阳王振的卷宗么?怎么莫不是里面有问题?”
许褚摇摇头,轻轻的闭了闭眼睛,“邹闫大人,倒不是这卷宗有问题,而是这卷宗里面逐字逐条尤其清晰,甚至连王振哪一年贪赃枉法了多少都逐数记载,这是如今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这岂不是很好?”邹闫听完许褚所言,眉眼弯弯的,“如今,大荆步入太平盛世,国力一天比一天强盛,即使是靖律司也不可能做到事无巨细,尽数记之,九殿下这算是给咱们做了一个榜样。”
“可是直到如今,皇上都未曾给殿下有丝毫的赏赐,倒是他手下的人,有被皇上重用,这难道其中没有什么问题么?”许褚对此事心里早已疑惑许久,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今日偶然跟邹闫谈起来,压了许久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是啊,皇上此事做得万分不公平,”邹闫叹了一口气,“可皇上又怎么会是你我二人可以私下议论之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本官我就一直没曾说过,”许褚应道,“不过确实挺为殿下抱不平,合阳王振是条大鱼,理应是头功。”
“许褚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邹闫忙不矢打断他的话,“皇上的决定,不是你我二人可以改变的,想必是有自己的道理,咱们是没有权利置喙的。”
“邹闫大人既然知道,为何今日还往九殿下府上凑,就不怕,”许褚凑近邹闫,冲他指了指天上,“那边的人生气么?”
“呵呵,”邹闫轻笑,“你是说皇上会牵连?”
“哎,你可不能是这个态度啊,咱们还要一起查案呢。”许褚没想到自己的提醒只换来他“呵呵”二字,顿时直起了身子,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许褚大人,现在担心这些是不是有点早?”邹闫好笑的将手上的东西整理整齐放在桌子上,“毕竟是皇上亲自下令让九殿下回来的,此时太为难九殿下,皇上脸上也不会太好看吧,更何况,北疆王还一直在呢。”
“怎么跟北疆王爷有关系?许某只知道北疆王爷与九殿下一同回黎阳,怎么没听说过北疆王爷会替九殿下出头?”
“出头怕是也不至于,只不过北疆王爷是先帝的义兄弟,当年也是为了北疆的安定,北疆王爷才自己请命去驻守北疆,当时好像先帝许了北疆王爷一个诺,如今也不知道那个诺言到底是什么。”
“可这些跟九殿下有什么关系?”许褚开口。
“北疆王爷当年可是放弃了滔天的权利,甘愿去当一个边疆王爷,难道许褚大人看不出来,北疆王爷将大荆江山看得很重么?”
“本官还是没有听懂,北疆王爷与九殿下的关系。”许褚丝毫没有迟疑,就说出了内心的疑问。
邹闫看着眼前怎么提醒都行不通的榆木脑袋,不禁纳闷,平时挺聪明的脑子怎么现在就这样的转不过了呢?
“先帝最疼爱的是谁,许褚大人应该不陌生吧。”邹闫只好换了一种方式,期待他可以听懂。
提起那个已经过世的人,许褚脸上顿时变得有些复杂,当年权倾朝野的又何止北疆王爷一个,沁阳公主巾帼不让须眉,那可是吸引了景仁帝一大半的注意力。只可惜,误入了歧途。
“好端端的提她干什么,”许褚丢下这样一句,“即使是她,可是如今人已逝,北疆王爷又怎么会……”
许褚的话说了一半,就看到邹闫的唇角越扯越大,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哪方面说错了。
“七公主当年误入了歧途,惹得杀身之祸,自己的亲弟弟九殿下也不能幸免,”邹闫微叹,沁阳公主辉煌的年岁那么短,若是今日还在,怕是大荆不止是现在的这个程度,“可是九殿下本身无措,十一二的孩子懂什么?”
“他的出身就错了。”许褚倒不赞同,脱口而出。
“许褚大人,此话在邹某这里说说也就算了,万不可在皇上面前提起,”邹闫急忙压下他的话,“北疆王爷是先帝最信任的忠良,难免会心向先帝最疼爱的儿子九殿下。”
“哦?邹闫大人似乎很有把握?”
“不瞒许褚大人,今日邹某出宫之后,在宫门外碰到了北疆王,上前询问了两句,他是要去见皇上。北疆王进黎阳以后,甚少出现在众人眼前,连早朝都不常上,而现在九殿下手下人一出事,北疆王爷就进了宫。邹某猜测,怕是跟九殿下有关系。”
“如此一说,倒也是有这个可能,北疆王爷虽然久居边疆,当朝中还是有许多将领是当年王爷的麾下。”许褚低吟,“若是这样,就要重新掂量九殿下与北疆王爷之间的关系了。”
“这个也不用急,北疆王爷是难得忠臣良将,不用担心他。”
“嗯?说了半天,差点被邹闫大人给本官绕进去,”许褚凉凉的抬起头,看向邹闫,“这些跟邹闫大人今日前往九殿下府上有何关系?”
“许褚大人不愧是许褚大人,本官努力了这么久,怎么绕都绕不过去。”邹闫轻弯着唇角,“本官呢,今日去确实有点私心,既然许褚大人锲而不舍的追问,那邹闫再此也就不隐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