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帝四年,天大旱,蝗灾接踵而至,部分地区颗粒无收。大量的难民从各地涌向黎阳城,黎阳城内部各个官员想方设法去缓解灾情,开仓放粱,各个大户人家也在各处施粥行善,渴望天佑大荆。
离北疆不足百里的前往黎阳的路上,有几辆马车徐徐向前,身边与其同行的,不止有军队,还有无数的难民,七七八八的瘫倒在地上,路上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师傅,这一路的难民都是逃向京都了吧。”马车上说话的人模样大概十五六的年纪,一双桃花眼微眯,一身白色锦衣玉袍,腰间用白色衣带系起,白玉发簪将发束起,绝代风华,颇有些仙骨之风。手扶着马车的帘子,远眺望向窗外,手指削长而有力度,眉眼清秀又不失神韵,目光如炬,鼻挺如鹰。虽然是简单的装束,不过那衣衫上的花样,那细腻的针脚,胸口一支庞大的麒麟威风凛凛的张扬着爪子,腰间一枚白色的玉佩,微微泛着青色,洁白的玉石中间围着一直麒麟,而在麒麟的肚子的位置,一个“九”字,显而易见。
此人正是九皇子楚忆卿。
原本流放之人是不能衣着如此衣物,不过此次是入京面圣,本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非特殊情况下,面圣者,须容貌洁净,装束整齐。
“按这个方向来看,一般是有两个地方,一个是京都黎阳,另一个就是‘四宝之地’祁川了。”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难民,九皇子身旁一个先生模样的人开口。此人身着灰色长袍,灰色长靴,头上发髻一只灰色的簪子从侧边束起,且高耸于头顶,年逾不惑,身子倒还健朗。
此人便是前谨紫阁御用大学士蔺蒙,也是九皇子的老师,师如父,九皇子对这个老师也是尤其尊敬。
马车仍旧不停歇的再向前行走,每走一步,楚忆卿的心中就会更加沉重一番。
“殿下,王爷传来话说,天已暗,此处地处偏僻,难求住所,只能委屈殿下了。”两个时辰后,北疆王府一侍卫前来传话。从北疆到黎阳中间要跨过三座城池,边城,九山与弋阳,而九山这块地方多山路,崎岖蜿蜒不说,更多的是陡峭,行进之间颇要小心,以至于今日耽误了时辰,要在山间休息了。
北疆王居于北疆近二十年,守着塞云关,护卫一方王土,也有近二十年不曾入黎阳,他本是景仁帝的义兄,景仁帝登基以后,大荆举国上下万民齐呼,一代贤君,然诸事皆宜,唯北疆一方多年来不曾安定,时有战乱,而当时北疆王手握重兵,且是九军之统,毅然辞职,请命驻守北疆去了。景阳帝与北疆王出生入死数多年,并没有同意,后来北疆军事危机,无可奈何下才允他前去,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北疆王在北疆驻守近二十年,虎踞一方,平定了不少的叛乱,四年前景仁帝去世举国哀悼,他收拾了行装正要离开之时,恰巧那时接到了黎阳那边的密信,不许其回去,又告知九皇子被流放,让其镇守北疆,护好皇子,书信虽然没有留名,可那熟悉的笔记,任是在过二十年他也不会忘记。
就那样,他要守着那已故之人心中唯一的念想,他那可怜的侄女已经香消玉殒,这个侄子身上,他必定要倾注所有的心血。
“王叔客气了。”不用说住在偏僻山脚下,北疆荒漠之地他都住过,风干的野草他也未曾少食。北疆王为了训练他,他一到北疆,就将其扔到了军队中。而在大荆条例之中,流放之人也是有权利进入军队,只不过没有立军功的权利,不论你做了多少事,只要不讲你召回,就只能是以罪人的身份。楚忆卿说完起身率先走下了马车。
此处虽地处荒郊,不见人烟,却也由于少人造访,保留了那股原始的灵气,竟也使人有心旷神怡之感。而今已近秋,傍晚还是凉意十足。
“殿下,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曾是九皇子的伴读书童梓七四年前跟着子烨来到了北疆,梓七的父亲梓晨安曾是皇七公主手下的侍卫长,亦是忠心耿耿。
九皇子虽被流放,但由于蔺蒙的缘故,并没有荒废其才识,再加上北疆王的有意栽培。手下何一、芷双、陆三、妍姒、伍艾、拧六、梓七更是七个或从小或半路机缘而在一起,可谓生死之交。
身居偏远之地,那人也不见得都知道在干嘛,是吧?
“不妨事,都好好休息吧。”说完正要离开,又听旁边蔺蒙说:
“阿七,你父亲在京都盯着呢,这次回去应该就可以见到了吧。”当年事出危急之前,沁阳公主冒死让人送来消息,希望自己可以陪着九皇子长大,父王母后皇姐都不在身边,最害怕他自己走上歧路。还好,四年过去,九皇子也长大了。而梓七的父亲梓晨安则是后来前往地牢劫走公主的蒙面人之一。当年的托孤之言,时常历历在目。
“蔺先生,我们明知公主之事实为构陷,又怎么能眼看其受苦?承蒙公主提携之恩,我须做最后一博,只可怜我九岁的女儿,希望先生可以代为管教,若我未死,必以命还之。”梓晨安本是军队管炊事的一员,沁阳公主带兵平定南疆之时,常在军里走动,见其常修兵法,便向上引荐,由此开始了其真正的一生。
蔺蒙感慨万千,通敌叛国一出,甚多断其联系,如此心系主子,实不多矣。也是公主仁心所致。
他当时应允其请求,感于先帝知遇之恩,便随九皇子前往北疆,数月之后,也收到了梓诺的消息。
“臣无能,七公主投潞水河自尽,臣无颜去见九皇子。”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难掩其悲痛。蔺蒙随即回书。
“公主薨殁,实乃痛哉。念其弟九皇子尚幼,少人扶持,若于京都,集其讯息,则为大业之基。”由此,梓晨安便留黎阳,暗中壮大自己的势力,边与北疆联系。
“此情此景之下,实为下策。”梓七并不赞同入京与父亲见面,以免打草惊蛇。
蔺蒙与忆卿相视一笑,不再多言,便去寻找可以安歇的地方。
入夜, 幽暗深邃的密林之中,一阵惊慌之声传出,顿时飞鸟离散。
本未入眠的两人随即朝声源处赶去。此处穷山僻壤,出现的人定不是什么善类,然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终于解决完了。真是一大堆跟班。锦书快跟上。”黑暗中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少年翩翩而至,由于与身后人的打斗,吵得整个林子好不热闹。
“哦?远处何人,是敌是友?”打斗刚平静下来的四周,由于外人的入侵,顿时杀气腾腾。
“非敌亦非友,”蔺蒙淡淡出声,“我们只是来看何人惊扰了山间夜雀。”
“哦,先生好雅致。”少年隐匿在黑暗之中,只可以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及不清晰,声音确实十分悦耳。
“公子要求,岂有不从之理。”蔺蒙悠闲地扬了扬手中的折扇,已过不惑之年,却仍然是那副魅惑众生的样子。轻声开口把一切推到了未曾说话的白衣少年身上。
“你们还真是悠闲,锦书,咱们走。”在几人说话期间,身后一名女子已利利落落的解决掉了不少人,缓步走到少年面前,与少年不同的是,她以头纱遮面。少年意识到,冲她说道。
蔺蒙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那两人到也不惧,悠闲的双手抱怀,任君欣赏的样子。蔺蒙看到眼前的少年大概十八九的光景,更准确的应该说是少女,虽一身男装,在他面前却难掩其女子身份。
“不得不说,姑娘你这伪装技术够差的。何必学人家女扮男装。”一直站在蔺蒙身后不远处,沉默着没开口的白衣少年讽刺道。
“我说,你们是要去京都么,带我一个呗。”那女子似乎也不怒被他揭穿了身份,自顾自的说道。
“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带你?另外我们也不一定是要去京都。”京都也就是黎阳,大荆的都城。
“看你们的装着虽平常无奇,不过却气质非凡,而且此处距北疆不足百里,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最近要入京的北疆王府的人。”忆卿的问题再一次被无视。
“姑娘好眼力,那更不能带你了。”蔺蒙将扇子收起来,合在手中,慢悠悠回答。
“不可以,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见到九皇子我是不会走的。”少女话语间多了些俏皮,似乎是料到他们的身份。
“何人之托?为何要见九皇子?”事关重大,蔺蒙用纸扇敲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由得语气严肃了起来。
“不行,不见到九皇子我是不会说的。”
“……”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师傅,带她入京。”白衣少年身形已经略显僵硬,为了掩饰失态,撂下一句话,翩然离开。
与此同时,听到少年开口,不远处的戴着面纱的少女身侧握剑的双手握紧,直到他离开都不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