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忆卿来不及多加审问,他更多的注意力聚焦在那个他们救回来的人身上,觉得从他身上会得到更多消息。
他跟蔺蒙二人回到县衙以后,已经近黄昏,侍女们正在准备饭菜,他们此刻才觉得有点饿,毕竟吃过早膳就出去了,现在才回来。
他匆忙先去往那个人临时安置的地方,却被芷双告知大夫来过,此人名叫王二,现在已经休息。因为伤的比较严重。他叮嘱如果王二醒了,立马前去告诉他,便去前厅吃饭。紧接着子悠等人也回到府中。
等到他们用膳结束,月已出山头,还没等到楚忆卿赶回房间,芷双就来说,王二醒了,他请殿下过去。
他就随着芷双来到侧房,王二也被人扶起来坐在床上,靠在床头。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这条命以后就是公子的,任凭公子处置。”边说着边要下床,楚忆卿连忙去拉住了他,站在床边。
“听说你找我,是因为什么事?你身上伤还没好,就无需多礼了。”楚忆卿以为他只是外伤,然而刚刚才听说他已被人殴打许久,早已成疾。
“公子,我们冤枉,几年前,他们说要征收农田做为军粮基地,我们一没收到当时仁帝陛下发布的公告,二没听说巡查使大人的到来,他们二话不说就收了地契,并且让我们夜以继日的在漓水河畔建造了一个地下仓库,作为储备军粮的地方,今年一场洪水冲毁了仓库,他说是因为我们的缘故,当初没有建的足够的硬实。待雨水过后,他又命令我们提前出市,说是今年要提高税收,再次用来建造仓库……”王二仔仔细细的说着这个情况,楚忆卿听的浑浑噩噩的,这都什么意思?
“粮仓?你确定是粮仓么?”楚忆卿瞪着大眼睛,显得有点不可思议。王二说的话跟九娘所说,以及自己查到的相去甚远。
“公子,蔺大学士在外面。”这时候门外芷双敲了敲门。
“让他进来。”随着‘吱’的一声,蔺蒙也走进了房间。楚忆卿用眼神示意王二继续说下去,并不用顾忌蔺蒙。
“我确定,那里面的东西,每年都是由我们做统计,在押送进去的,我很肯定。”王二说的异常笃定,那样子倒不是像在说谎。
“还有呢,还有没有什么事情?”他听后,保持着镇静,继续问着。
“按惯例来说,灾后一个月是不允许有通商行为,而今年待到灾后没有几天,内役司就张出公告,说是恢复通商,尽快恢复市集,不得有异议。”王二身为当地人,对于市场上的制度比他们早了解的多。而且他刚醒,又说了这么多话,脸色更加苍白,若不是心里有屈,护理研究昏过去了。
“今天就先这样,那你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粮仓第一件事就已经够震到他,第二件事无疑与他当初的怀疑挂上了勾。让他先休息,才与蔺蒙转身离开。
房间门被阖上,室内一片安静,甚至连灯火都没有。
“师傅,召子悠来见我。”楚忆卿一边走一边向蔺蒙说,蔺蒙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点都不敢耽搁。
此时子悠已经歇下,听到蔺蒙在外面,九皇子急召,心中已经了然,换好衣服就走了。
而当俩人走到楚忆卿门外的时候,嗅到了一阵特浓郁的香味,子悠脚步有点迟疑,却还是跟着蔺蒙走进了房间。
楚忆卿正坐在桌子旁边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神情专注。
“子悠大人,我要知道一切。”楚忆卿看向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子悠的神色变的古怪了起来。
王二的话,可信也可不信,他更加在乎的是子悠的态度,在一个敌我分不清楚的情况下,无论怎么走,都是步步惊心。
有些事,似乎是瞒不下去了。
“殿下,我现在说的话,你还敢相信么?”子悠定定的站在门口,风光霁月,穿着锦缎的便衣,皎洁的月光从他身后洒过来,逆着光而站,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你说,我就信。”楚忆卿与他的相处,还是可以感觉得出子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若不是子悠的问题,那必定是还有其他的牵扯。
“殿下应该不记得当年的合阳之乱吧,那时候沁阳公主也不过十四岁。”子悠迈步走到他的眼前,才开口。
九殿下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那一年合阳之乱平定之后,先帝亲自来合阳,当时带来了十几岁的七公主,七公主虽聪敏机智,却也不乏好奇心,整日喜欢出去玩,那时候有点懵懂的闯入了当时正在整理的仓库。”当时若不是自己偷偷的跟在她的身后,那天晚上还不一定公主可以平安回去。
他说到这里似是有点难言之隐,九殿下用眼神询问他,子悠顿了顿,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定还是说了下去。
“当时先皇刚查到凡坞中饱私囊的证据,与其他人正在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做,自是没人注意到七公主已经私自离开了合阳县衙,而本官当时只是一届布衣,也不敢贸然觐见。”他当时本来是应公主的请求,来陪她玩的,谁知道路上出了点问题,耽误了,七公主就自己跑了。
“开始只是跟在她后面看她想做什么,当注意到公主所去的方向是仓库时,就想着要追过去,不过公主身手很好,而且又贪玩,每次找她要耗费好久。最后找到她的时候,只是见到几个军人模样的人将公主提着扔到仓库前头的空地上,还拿起了剑,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本官才斗胆冒犯,将人拦了下来。”子悠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九殿下坐在一旁听着他说的。
子悠也是从小习武,身手自是不差,快步走到了仓库前,将仍旧在地上的公主挡在身后。
“放肆,拿剑指着当朝公主,你也是有雄心豹子胆。”
当时所有合阳人都知道景仁帝带着爱女沁阳来到合阳,当那个官兵听到这话看向子悠身后那个即使被人丢在地上也依旧矜贵,目光清冷,气质不凡的女子,莫名中感觉到了一阵冷意。
当时的沁阳公主在合阳人眼里那是神一样的存在,侍卫们自是不敢过多纠缠,放人走了。
子悠抱着她出来,走了好久,才仔细看着眼前仍旧呆愣愣看着前边,没一点反应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又跟她说了好久的话,沁阳才给了反应,跟他回去。路上子悠曾叮嘱她以后不要再乱跑,沁阳当时只回了一句话。
“那地方真脏。”
子悠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当时的心情,他不懂一个粮仓怎么会成了公主口中肮脏的地方,他也没问,直到他后来开始训练暗影,并且沁阳公主四年前死后,他所发现的一切,才想明白。
往事再次浮现眼前,浮光掠影,悄然无声的早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两个人,天人永隔,甚至连一声轻声的问候都做不到。
听到子悠说了这么多,九殿下也都静静的听着,虽然可能与今天所想要知道不一样,他却也明白,能被皇姐称为“脏”的地方,着实好不到哪里去。
“当时不知道当年公主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后来我训练了暗影,让他们暗中搜查,不过那里反侦察能力很强,我们花费了很久很久,直到不久前跟青煜阁一起,才确定了。”
“那个仓库本是用来作为粮仓,后来却被人擅用职权,披着粮仓的外衣,做着足以株连九族的事情。”九殿下听到子悠说到这里,差不多也想明白了。
打着粮仓的幌子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凭借水灾,使用人力事先先把仓库冲毁,物品转移。子悠上报却被驳回,未到灾后通商时间,提前开市,一切一切,似乎有了一个可以去搜查的方向。
“大荆不允许越级上诉,所有的一切都要通过内役司,如果那边压着,就永远也传不到上头去。”
把一切说完, 子悠定定的看着九殿下,想要开口,九殿下却转过了头,掩饰起了眼中的酸涩之感。
“不怪你。”他现在理解为什么子悠不把这些当初就告诉他,子悠不了解他,也一直以为是当初自己由于想帮着七公主脱困,暴露了七公主的身份,可能由于这些,才导致沁阳最后的杀身之祸。
所以子悠不敢说,倒不是因为他怕死,而是怕身为沁阳亲弟弟的自己如果没有足够的定力,会让一切功亏一篑。
不过如果没有子悠,他皇姐还不一定活的过那一天。所以他不认为是子悠的错。
子悠在那边又待了一会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出意料,房间多了一个人。
“不知紫苏姑娘深夜前往所为何事?”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立于屋内的某人,转身关上门,漫不经心的说。
“九娘让我来转告子悠大人,我们少阁主近些日子回不来,这些天还请大人协助九皇子殿下。”紫苏看着眼前的人,向他走近,在他身旁站定,回答。
子悠没有接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哦,怎么,子悠大人可有什么难处?”紫苏围绕着他打量了一番,对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嗬,这倒没有,时辰不早,紫苏姑娘该回去了。”子悠向后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双手一抬,做出“请”的动作。紫苏看了不禁失笑。
“你还真是有趣。”抿唇一笑,巧目盼兮。
“承蒙夸赞。”子悠保持动作不变,脸色分毫未变,紫苏仍是笑着看着他,打量他。
“子悠大人,再会。”紫苏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走向门口,手扶着门闩,又转过来说了一句让人无限遐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