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着急了,以至于最后就出来了沁阳叛乱一事是么?苏越大人?”景阳帝神色不明,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来着,他说:“争权夺利又有什么好的,如今不也在这无边无际的牢笼里,再也脱不了身了。”
“皇上如果不爱权利,如今是怎样坐上这至高之位?”苏越讥诮道,仰面朝上躺在地上,略带讽刺的对景阳帝说:“当年说到底,得到最多的难道不是皇上么?谁都知道先帝宠爱沁亲王殿下,连带着她的九弟,也就是如今的贤王殿下,先帝都一并的疼爱到了骨子里。如果当时没有沁亲王殿下后来的事情,皇上现在有机会坐上这至尊之位么?”
“这样说来,朕还不是得感谢你们当初的所作所为了?”景阳帝轻笑道,像是跟苏越在进行普通朋友之间的聊天一样,苏越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他都照单全收。
苏越说的不错,如今没有沁阳出的那一桩子事情来的话,现在这个九五之尊之位,确实是轮不到他这个,根本就一点都不受宠的老四来继承。
景仁帝膝下子嗣并不少,包括现在的离王殿下、贤王殿下、宣王殿下跟景阳帝以及在他们看来已经香消玉殒的沁阳。然而他那么的子嗣之中,只有沁贵妃膝下的沁阳与这时候的贤王殿下,可是说是景阳帝照看着长大的。
其他的各个皇子,都在自己的母妃身边,或者是由奶娘带着,景阳帝甚少注意到他们,所以说当时不受宠的四殿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跟其他皇子是同样的人。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羡慕,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隐藏情绪。
“皇上又何必动怒,微臣说的那一句不是实话了?”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越现在也没什么在怕的了,景阳帝现在如此深入的调查沁阳当年谋逆事情的真相,只有一个可能。要么就是景阳帝想要为其平反,要么就是景阳帝想要将那些人全部封口,让沁阳谋逆一事的真相,永久的遗留在历史的足迹之中,在无人窥得其一二。
“是,苏越大人说的朕哪里说是不对的了?”景阳帝轻笑,随即继续说:“那么苏越大人可否告诉朕最后一件事情?”
“事到如今,皇上您又何必再‘客气’。”
“既然沁阳当年谋逆一事,与密信有关,密信上的印戳苏越大人你也基本上解释了,那么那字迹又是谁人模仿的?竟看不出来任何一点的差别?”
“皇上,微臣当年只是把印玺偷了出来,交给了白抻大人,至于后来的密信,以及那些沁阳公主殿下犯上作乱、通敌叛国的证据,微臣无一所知。皇上也不必再问。”苏越说着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般。
“……”景阳帝眯着眸子看着他,在考量苏越所说的话的真假,现在到了这种地步,苏越已经是不会说假话的了,那么想要知道后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只能问苏越了。
景阳帝暗中冲犴司点了点头,犴司意会,就从景阳帝的身侧离开,不知去哪儿了。景阳帝扭头看向苏越说道:“多谢苏大人今日配合,朕要回宫了,苏越大人好生休养着。”
“皇上……”景阳帝还未站起身,苏越就突然睁开了眼睛,喊了他一声,侧着头,期待的看着景阳帝。
“答应了苏越大人的事情,朕都记得的。”景阳帝说着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尤其阴冷的说道。
“谢皇上。”
“将他带下去吧,严加看管,不允许任何人探视。”景阳帝吩咐道。
你的命,朕还要留着,让你这样的死了,岂不是就这样便宜了你?
犴俪与那一个黑袍女子,二人合力将苏越往方才他过来的地上,拉了过去,拐了好几个弯,才将他带到他原先呆的地方。
而另一旁,犴司带人带着刚刚被人从睡梦之中拉过来的白抻,来到了方才景阳帝审问苏越的地方。
“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这时候审问?”由于景阳帝是背对着他,所以白抻睡眼朦胧背带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出来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人,就是景阳帝,反而打了一个哈欠,颇为不满的这样说道。
“白抻大人,这牢狱生活过得还真的是好有兴致。”景阳帝闻言未转过头,唇角戏谑的勾起,颇为有兴致地对他说。
“皇……皇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白抻的哈欠只打了一半就被他自己堵了回去,张嘴不是不张嘴也不是,急急忙忙的跪在地上,茫然无措的样子。
“按照白抻大人这样说,朕今日来的竟然不是时候了,”景阳帝转过头,面带微笑的看着跪在他不远处,浑身瑟瑟发抖的男子,故意问道:“那么白抻大人觉得朕应该什么时候来地牢‘看望’一下白抻大人,看看白抻大人过得怎么样?”
“皇上,微臣……微臣惶恐!”白抻的头都不敢抬起来一下,趴在地上,恨不得现在地上出来一条缝,他自己钻进去。
“惶恐?”景阳帝轻笑:“白抻大人竟然还知道惶恐?”景阳帝反问道,白抻刚想直起身子为自己辩解几句,就听到景阳帝颇为严厉的话语传来:“朕看白抻大人,到时但大得很。在这地牢里尚过得如此惬意,除了白抻大人,朕真的找不到第二个了。”
“皇上……微臣……”
“不用解释了,白抻大人,今日朕来这里,不是听你说那些莫须有的事情的。”景阳帝缓缓地俯下身子,更加近距离的看着白抻瑟瑟发抖的样子,对他说:“这十日来,朕让白抻大人好好想一想,白抻大人现在可有想明白?”
“微臣……”
“朕并不想听到,除了‘明白’与‘不明白’之外的话语了。”景阳帝站起身来,俯在白抻身上的阴影骤然离开,白抻缓缓地抬起了头,微微的看着景阳帝,只听他说:“再多的废话,如果朕再次听到的话,朕不觉得自己还有耐心,再让白抻大人在这‘悠然惬意’的牢里,再呆上几日。白抻大人,朕的意思,说的够清楚了吧。”
“……”白抻老脸一红,被景阳帝的“悠然惬意”四个字惭愧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办才好,只好安安稳稳的低着头,等着景阳帝再次的提问。
“朕也知道白抻大人与苏越大人不一样,但是朕现在已经懒得去想其他的逼问方式了。”景阳帝轻轻开口,目光微微扫向那边的虿盆,对白抻继续说:“白抻大人,可以看一下,那边的那个深穴里面,朕放着上百条的毒蛇,算起来应该有好几日没有喂他们吃过东西了,白抻大人要不要做一次蛇的食物,尝试一下那被撕扯、被撕咬的感觉?”
单是听景阳帝说着,白抻的额头之上就涌现了一颗又一颗的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之上滑落下来,低在他身下的土地之上。
“所以白抻大人,咱们来玩一个游戏,朕问白抻大人答,若是白抻大人所说的不是朕想要的,或者白抻大人说的有弄虚作假、敷衍了事的成分,朕真的不介意将白抻大人一脚踹下去,等那蛇咬上几口,再将大人捞出来,再盘问。”景阳帝笑着说出了令白抻浑身瑟瑟发抖的话语,然而就好像不是从景阳帝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一样,景阳帝状似无意的继续问:“白抻大人,准备好了么,咱们要开始了。”
“皇上,微臣……老臣!”
“白抻大人,第一个问题可要听好了,不是让大人说微臣还是老臣的。”景阳帝摇摇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声问道:“那个账簿之中,事关白抻大人数笔玉石交易,规格、数量均超过了大荆的明文的规定,是来日了,白抻大人可想好,该如何跟朕交代了么?”
“皇上,老臣……”
“记住了白抻大人,朕只要听经过,所有的细节都要跟朕一一道来,如若不然,那边的蛇宝贝儿们可是时时刻刻的都在等着从天而降的美味。”
“皇上,微臣说,老臣全部都交代,都交代!”白抻被景阳帝无意的声音吓破了胆子,他向来都很是不喜欢这类的虫子,想象着那些蛇虫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他都不寒而栗。
“说!玉石都来向何处,你又做了什么用处?”景阳帝利眸微眯,静静地看着他,想要他的答案。
“皇上!玉石全部是跟祁川司马师司马大人那处交易而来。”白抻扯破了嗓子,跟景阳帝说道,一边还紧紧地看着那边的那个蛇坑,就怕自己稍有不慎,被人推了下去。
“白抻大人的意思是说,孟阳县府上账簿所有玉器石料,全是由祁川那边提供的?”景阳帝眯着的眼睛里面精光微闪。
“是,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请皇上明察。”
“祁川每年玉矿开采的数量内役司都有记载,而且大部分都是上交了国库,由专人分配,在卖向别处,玉器生意是大荆的财物链之一,是不可能交给祁川县的一个小小的县使大人的。司马师从何而来那么多的玉石,竟然不在内役司的账中?”景阳帝问道。
因为每年出土的玉矿都会在内役司登记在册,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玉矿在大荆不允许私人买卖,其他人要想得到只能通过正经的官营生意,采购得之。而且每年玉石卖出去的数量以及遗存下来的数量都会与内役司的记录做个比较。
景阳帝查过内役司的登记簿,白抻与他人交易的数量,远远要比一个玉矿开采出来的矿石要多得多,这么大数量的矿石,怎么会全都是正经途径得来的?
“皇上,祁川司马大人名下有一座私矿,里面的玉石司马大人已经开采了三年多了,微臣与其交易的玉石,均是出于此处。”
“你可知道,那座玉矿在何处?”景阳帝继续问。
“具体地方不知道,只不过就在距离祁川古城的不远处,皇上若是不信的话,可派人前去探察,一查便知。”白抻颤抖着身体,跟景阳帝说着,早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朕就先信你,”景阳帝眨眨眼睛,再次开口:“那么大数量的玉矿,朕料想白抻大人你一个人也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不妨跟朕说说,你都如何处置了吧。”
“回皇上,最开始的两年,司马大人以玉石来本官手中换取了孟阳码头的几艘船舶……”
“最开始的两年?那又是什么时候?白抻大人还是跟朕说清楚。”景阳帝打断了他,不让他的话里有一丝一滴的隐瞒。
“回皇上,大约是在六年前。”
“你是说,自从六年前,白抻大人你与司马大人就暗中的开始了交易?”景阳帝怒极,冲着他吼道:“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白抻闭着眼睛,往事在这种情况下被提起,他难堪至极。
“既然是六年前,当时朕的父皇还在,”景阳帝想着时间,倏尔睁大了眼睛:“合阳的事情,是不是就是你们搞出来的?”
“……”白抻点了点头,然后说:“司马大人当时用玉石换取了本官停靠在孟阳码头的几艘船舶,说是有事要用,微臣当时也没有多加阻止,就任由他去了。”
“任由他去了?白抻大人舍己为人的态度还真是让朕感动。”
白抻不再为自己辩解,像是看透了一样说道:“然而微臣并没有想到,司马大人竟然利用那几艘官船,不知在别处哪里竟然拉来了客商,在合阳肆意散布说是食盐有毒的消息,又说只有这几艘船上的食盐还是完好无损的。”
“还真是会考虑,食盐运输向来走官船,你们在合阳那样一说,势必会引起百姓的惶恐,而且那还是官船,说服力更是多了几倍,怪不得那一年,合阳城内,人人为祸,同伴之间肆意屠杀、抢夺,没想到竟然都是你们做的好事。”
“由于百姓惶恐,食盐价格暴涨,然而百姓并不知那都是私人运输的私盐,是违法的事情。所以当时的合阳县县使大人凡坞,得知了此事之后,先是去做了拦阻,甚至还辟了谣言。然而当他知道那小小的一袋食盐,背后巨大的利益链的时候,他就心动了。”
“白抻大人你们的胆子确实不小,今日朕也长了见识,怪不得当年父皇回帝都之后,仅以一道圣旨就处置了凡坞这个人,再也没有深究下去。”景阳帝恍然大悟。
拿着官船走私私盐,这本来就是大大的打了大荆官吏一巴掌的事情,而且那个时候登科考试已经在即,必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既然后来已经查到了凡坞贪赃枉法、牟取暴利,也自然而然的被当做了替罪羊,替他们当年的事情,挡了灾。至于后来的事情,景仁帝到底查了多少,知道了多少,如今景阳帝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他的父皇绝对不会对当年的事情,置之不理,暗中肯定做了许多的动作。
“皇上上次年祭之上处置的那个汲洛司副掌司使刘大人,曾经也是之一,他在黎阳的耳目,时刻跟合阳的人报告着景阳帝的行踪,时刻跟他们传递着消息,让他们注意着时刻可以撤退。”白抻说着,已经瘫倒在了地上,没有力气一般。
“……”景阳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上次审问的那个刘大人,据说六年前合阳之事的时候,将他的叔父推了出去,现在看起来,他的叔父死的着实是冤枉。
“当年的事情,就是这样,皇上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么?”白抻倒在地上,双眼无神、没有气力的看着景阳帝。
“这么多的玉石,你又是用在了何处?”景阳帝理了理思绪,继续审问道。
“大部分被乌镇的吴大人买走了,还有极少数的,制作成了各种各样的玉器玩意儿,摆放在了本官的府中。”白抻一点一点的交代说。
“白抻大人你是说,那么多的玉石,就那么一个小小的大荆边陲之地的乌镇,可以有那么多的银钱,吞下那么一大笔的玉石?”景阳帝狐疑道,乌镇那边的情况即使他没有亲自去过,却还是知道的,由于靠近荒漠,多数都是戈壁滩,黎民百姓要是饮水,可能要走上数个时辰,才可以找得到水源。
这样贫瘠的土地,是如何孕育出这么多的银钱的?即便是大荆国库有拨款,也不足以吞得下这么多的玉石。
“皇上应该是不知道,乌镇的吴大人不仅从微臣手中买走了大批的玉器石料,更是从济阳县沈懿大人那处,购得了许多的那种草的种子。”白抻又扔出来了一个秘密,即使是景阳帝此时都有些坐不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白抻。
“那种草?”景阳帝轻声反问道:“白抻大人所指的,可是在年祭之上,被青煜阁锦书姑娘所揭露的那唤作‘罂粟’的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