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微臣既然是济阳百姓的父母官,自然是会一心向着他们的,他们过的好微臣也舒心,免得许多忧心事不是。”
沈懿的话周全的让人挑不出来毛病,可是就是这种周全让知道详情的几个人忍不住作呕。
子悠站在一旁兴趣盎然的瞧着景阳帝与沈懿大人一来一往,突然间觉得今日要做的事情变的简单了许多。
果不其然,沈懿话音刚落景阳帝就嘴角噙着笑容的看着他,询问道:“大荆贤才众多,可唯独医术精湛的医者成了短板。当年沈懿大人科考及第,以文臣的身份来习得医术救济阳百姓于水火,如今取得如此成效沈爱卿功不可没。”
景阳帝满是赞赏的花得到了满堂彩,沈懿大人身后的众人均是无意外的应和声。有的甚至扯高了嗓子,像是想要故意引起景阳帝注意一般,高声喊到;“沈懿大人医术精湛,也得益于皇上慧眼识金,才不至于将这个人才埋没了。”
还真是会拍马屁,这时候沈懿得势人人捧,似乎他们早就忘了方才刘大人痛哭流涕被拉下去他们的冷漠嘴脸了。
官场如战场,一个斗心计一个拼刀子。饶是见惯了沙场铁伐的人,再来官场上拼杀,怕是会被其他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微臣谢皇上夸奖,今后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没想到大荆竟然会有如此精通药理而且又独具匠心之人,福泽济阳百姓,沈懿大人实在是慧心。只不过锦书倒是对济阳那片土地上所长的、又被沈懿大人所发现的药草甚是感兴趣。就是不知道沈懿大人会不会给小女子一个机会,让小女子也长长见识。”
不紧不慢的清脆声音惊起了又一波的嘈杂,一道纯白色的身影越过众人,径直向景阳帝的方向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有条不紊么说。
沈懿大人原本听到他们满是赞叹的声音内心正在沾沾自喜,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女子搅了去。方才他们都领略过这个女子的反应机敏,心里还是有些谨小慎微的。
只不过又想起大荆大夫稀缺,能在年祭这样重要的场合出现,肯定也是受了景阳帝的恩赐的。而她又是女儿身,如果是精通药理之人,方才景阳帝所要奖赏的第一个人肯定不是他。
这样慢慢的自我安慰着,他逐渐有了底气。偏头瞧瞧看了景阳帝一眼,只见景阳帝此时正在注视着那个渐渐走近的女子身上,而对于她愈矩的过问,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生气,甚至连半点拒绝的意思的时候。
沈懿就不由得在心里又对这个女子重新掂量掂量,带着笑脸转了一个身,迎上锦书清冷的目光:“不知这位姑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沈懿大人博学多识,我一小女子怎么能比的过。只不过是恰好识得些草药,略懂点皮毛。今闻沈懿大人医术精湛,又听说济阳有名贵药草,想长长见识罢了。”
锦书一边说一边盯着景阳帝的眼睛看,她在赌,赌景阳帝对眼前的这个沈懿有防备,也在感谢他,方才不曾直接说出她的身份。
锦书的话在沈懿听来就像是一个晚辈虚心求教一样,再者方才其他人对他的称赞声他也听得清楚。此时更加认定眼前的这个女子只是想借自己的势头,沾沾自己的喜气。
“姑娘想要知道什么,今日是大喜之日,本官就与姑娘讨教讨教。”
“小女子只是想知道,大人发现的名贵药草有哪些,小女子见识浅薄,还请大人给小女子开开眼界。”
锦书完全是以一副捧着沈懿的态度说的这样的话,在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在两个明知锦书身份的人看来,就有大大的不同了。
景阳帝微眯的眼睛愈加的深邃,即使没有看锦书,也知道面纱下的她是怎么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她字字细细斟酌,句句自谦,将沈懿好好的捧起,到底是何意思?
景阳帝放任了今日她的所作所为,却没有办法不去深究她这么做的原因,追根究底才能知道她今日是想干什么。若是一不小心她玩的太过,到时候不好收场就……
相较于景阳帝考虑的那么多,子悠的态度就比较悠闲了,那个白色的身影所思所想他都知道,而且今日她的随机应变也使事情按照另一个方向走。如果就这样一击即中的话,那么接下来他的戏份就要少很多了。
“哈哈,姑娘果然聪慧,”任何人都喜欢听好话,沈懿也不例外。该女子一改先前的锋芒毕露反而对他恭恭敬敬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只不过请问姑娘是如何知道本官将它们也带到黎阳面圣了?”
锦书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盯着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说道:“沈懿大人也是聪明人,方才皇上只是问了大人想要什么赏赐,大人直接将这些年的作为说了一个清清楚楚。大人敢如此行事,肯定是十分有把握的。而大人口中的关键就是那些名贵药草,大人来京,又怎么会不把它们带着?”
“沈懿大人能力卓著,锦书姑娘也是聪慧万分,”景阳帝在二人交谈之间突然插了一句,“方才沈懿大人提到之时,朕也好奇想要见识一番,只不过想到济阳那边的情况,其距离京都又远,就打消了那个念头,只是没想到现在锦书姑娘就这样提了出来。”
“回皇上,微臣出门匆忙,只命人匆匆带了一些干草出来,若是皇上想看,微臣让手下将其带进来面圣便是。”
“准。”
景阳帝一声令下,沈懿就走到殿门口冲守卫耳语了几句话,守卫离开,沈懿走了回来重新回到方才的位置:“回皇上,微臣的手下在宫门口守在马车旁,微臣已经跟皇御司的将士们说了马车的具体位置,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了。”
“恩,有劳沈懿大人了。”
皇御司的效率向来是被景阳帝称赞的,没有过多久,就有守卫送来了从沈懿的马车上取出来的草药。
景阳帝看到的是一个手袋,平日里用来装玉佩等物品的。沈懿接过来将其打开,掏出了一个透明的袋子,拿出来说:“皇上请看,微臣带来的就是此物。”
“这是什么?”景阳帝看着他手里拿的乱糟糟的一团,又因为袋子的阻隔看的不是太真切,“打开来给朕瞧瞧。”
沈懿听到景阳帝说要打开急忙补充道:“皇上微臣手中的此物极为稀少,在济阳原本也甚是少见,微臣就带了这么一些过来,这里人又多,拿出来以后如果人人都想看,恐会失了药性。还请皇上见谅。”
“何等宝物,竟让沈懿大人如此珍视,罢了罢了,既然是锦书姑娘开的口,沈懿大人跟锦书姑娘既然如此有兴趣,不妨就锦书姑娘替大家观摩观摩。”
“谢皇上。”
沈懿不得已的将手中的袋子打开,凑到锦书跟前:“姑娘请看,就是此物。”
虽然眼前看到的东西跟它最原本的样子千差万别,枯萎的枝叶,蜷缩的茎干,萎靡的花朵……可是在看到它的时候,锦书还是一下子就认得了此物。
那是罂粟,在青煜阁闻名的绝望之花。
锦书心里有了计较,装作漫不经心、懵懂无知的样子,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沈懿大人,这是什么?可有名字?”
沈懿微微一笑,得意洋洋道:“姑娘有所不知,此物也是本官偶尔得到,被其特殊的药效所折服,故称之为‘迷蛰草’。”
锦书眸子盯着他手中的物品看了许久,听了他的话许久才抬头看着沈懿,桃花眼中不沾染半点情绪,冷声问道:“特殊的药效,不知沈懿大人指的是什么?”
沈懿手里拿着那些枯草在众人面前,听了锦书的问话,先是看了看四周,满满的都是期待的眼神,包括景阳帝。
“姑娘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好,”沈懿微笑着想给锦书解惑,“此草长成的时候花朵美艳无比,是绝佳的观赏植物,而且它的果实剥下的那层壳,还可作为饭菜的佐料,加上以后让汤汁鲜美,众人可都是吃了一次还想要第二次,赞不绝口。”
“那还真是好,”锦书的眼角有一侧轻轻的勾起,再配上那大大的眼睛,就好像是在笑一样,乱了许多人的心神。锦书继续说:“‘迷蛰草’花大色艳,观赏绝佳,果壳还可以当佐料,使食物味道鲜美,客人流连忘返。所以沈懿大人就凭着这种草药的这个特点,对外打开了济阳的集市,赚的满钵,沈懿大人果然是个好手。”
“上天给了本官那样一块土地,有让其上面长出这样绝美的药草,本官怎么能不好好利用一番,枉费了大自然的这一番美意岂不是不好。”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再一次刷新了锦书的认识,锦书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经风起云涌,只等待会给他致命一击。
“沈懿大人偶然得到了此物,又给其赐予了名字,难道沈懿大人事后没有去翻阅典籍,查查它到底叫什么,又有何作用呢?”
“姑娘说笑了,本官自然是翻遍了典籍记载,可是都无所获,迫于无奈下自己做了主,给其命了名。”
“那么沈懿大人是当真不知道它是什么了?”
“它叫‘迷蛰草’,本官亲自取的名字。”
沈懿完全没有意识到锦书是在故意套他的话,说命名的时候,他还是一副笃定非常的样子。
锦书不再问他,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景阳帝身上,询问道:“皇上可是听清楚了,沈懿大人说他翻阅了典籍,未有所获所以迫于无奈给其取了名字。”
“恩,朕听得清楚。”景阳帝淡淡应道。
锦书随即将目光再次转向沈懿,再次确认道:“沈懿大人确实翻遍了医书,包括《百草志》么?”
“恩,本官确定。”沈懿再一次确认道。
“既然沈懿大人如此确定,那么待会若是发生了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沈懿大人可要记得方才自己确认了什么。”锦书在一旁提醒,慵懒的态度就算是傻子都可以看得出来与方才有一点不同。
“……”沈懿没接话,心里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觉得自己刚刚并没有说什么不对的话。
“回皇上,小女子有话要说。”沈懿的态度锦书早已不放在眼里,搁浅之鱼,早已不足为惧。
“锦书姑娘请说。”
“小女子从方才沈懿大人的话中有些许不理解之处,希望皇上可以允许其为小女子做一个解答!”
“准。”景阳帝没有丝毫犹豫的就准了,还冲沈懿吩咐道:“待会这个姑娘不论问什么,你据实回答便可,不可有丝毫隐瞒。”
“是。”
“那么沈懿大人不妨先来回答第一个问题,大人可是熟读《百草志》?”锦书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就把沈懿问愣了。
《百草志》是一本医书,里面记载着整整一百种珍奇异草,均是罕见、稀有、甚至是闻所未闻的。那本医书一直都只在别人的传说之中有出现,他又怎么会读过?
锦书问他是否熟读,他犹豫了半天,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回答否。
“沈懿大人怎么不说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锦书追问道:“方才问大人是否遍寻典籍,包括《百草志》的时候,大人的回答可是异常坚定。”
“本官……”
“大人可要想好了,若是有一句话说的不好,那再加上方才沈懿大人斩钉截铁的回答,搞不好可就成了欺君之罪了。”锦书紧跟着又补了一句,然后在百官之中搜寻到了邹闫的身影,问道:“邹闫大人,欺君罔上该当何罪。”
“死罪。”邹闫也不多话,铿锵有力的两个字落下。从她出来向沈懿大人‘虚心求教’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了,而且这个女子的身份,他好像也知道一点。似乎跟青煜阁有关系。
“如此便好,”锦书再次逼近沈懿,冷声询问:“沈懿大人,你是否熟读《百草志》?”
沈懿一咬牙,方才他许久未回答就已经引起了景阳帝的不满,冷飕飕的眸子像利剑一样冲他扎过去,他不回答也不行了。
于是一声冷硬的“是”就说出了口。
“那么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沈懿大人是真的只是觉得‘迷蛰草’药效奇特,可为济阳百姓造福么?”
“是。”
“那么第三个问题来了,沈懿大人是如何将药品变成商品,就用此一两种药草,使整个济阳变的富饶?”
“你,你别太过分!”第三个问题他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若只是当药草使用,使一个地方富庶怎么会容易?
“过分?只是问大人一个问题怎么就跟过分联系在一起了?沈懿大人对过分这个词的定义还真是低。”
“你……”沈懿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心里也暗自在悔恨,不该小看了眼前的女子。
“沈懿大人这些话很难说出口么?锦书姑娘所问的,也正是朕好奇的。既然现在文武百官都在,沈懿大人也给大家解解惑。”景阳帝看戏一般的待在一旁,时不时的凑过来说上一两句。锦书也时不时的看他两眼,怕景阳帝一句话坏了她的一盘棋。
“本官……”周围对他的质疑声一声高过一声,有的说他是不是心虚了,怕他们“偷师学艺”,也有的更加直接,说他是“做贼心虚,估计是给了假的年表”。
“既然沈懿大人不愿意说,那么就让小女子给各位大人解解疑惑吧。”锦书出声打断他们的争执不断,眼前沈懿的脸色已经发白,锦书也没有一点想要放过他的打算。
“锦书姑娘可是知道这是何物?”景阳帝很给面子的问了一句,将有的人的“不愿意”及时的憋在了肚子里,大殿内一片寂静,“事关朝廷重臣,锦书姑娘悠着点说话便是。”
“回皇上,事实论事算不算的上悠着点说话?”
“自然是算得。”
“那么好。我们来讨论一下第一个问题,关于沈懿大人是否熟读《百草志》一书之事,沈懿大人说了谎。”
“你是何人,沈懿大人读没读过那本书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从沈懿大人开始识字的时候,这位姑娘就一直跟着沈懿大人?”锦书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喊声询问。在静寂里显得很突兀,说完竟然还觉得好笑一样,默的自己偷偷的笑了出来。
锦书目不斜视,对这样无脑的人,她根本一点都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可是她的沉默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那个人竟然公然喊话:“姑娘不打算解释一下么,还是姑娘在这件事上也是说了谎?”
“说谎?本姑娘为什么要说谎?”锦书看着前方,看到了沈懿期待的眼神,也看到了景阳帝兴味的目光,锦书心一凌,讽刺道:“今日之所见,还真是对大荆所谓的位高权重的官吏有了新的认识。肆意勾结、目无王法的刘大人,不懂尊卑、擅自接话、目中无人的你,”说着还转身指向了方才说话的那个人的方向,“一个两个大奇葩,景阳帝你的臣子可都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