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外面又开始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殿内暖炉基本上每个大人手中一个,景阳帝觉得闷得慌,事情有了结果以后,就遣了众人。
殿外复又一片白茫茫,来时众人踩出来的足迹此时早已被白雪覆盖,大殿外各自道了别,就顺着开路回去了。
景阳帝命犴司将殿门打开,四面的窗也开的彻底,驱散着屋子里温热。景阳帝从位置上站起来,顺着冷风透进的方向走了过去。
透过窗子看到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景阳帝静静的看了一会,殿内还有被留下的三个大臣,一动不动的呆在自己原来的位置。
“爱卿们也不必太拘束了,今日留下你们三位,就当作寻常聊聊天。”景阳帝注目远眺,殿内有人跟没有人一样,他们三人的呼吸声都很浅。
“是。”身后传来三人整齐划一的应答声,除此之外也不见任何其他的动静。
“邹闫大人,朕想知道今日大人所提之事是否已经想到了可以解决的办法。”景阳帝背对着他们,手扶上眼前的雕花窗,若有所思的问。
闻言,邹闫躬着身子疾步走到景阳帝身后,站定才说道,“确实是个难办的事情,若是想要解决怕是要开先河了。”
“邹闫大人若是说便是,于凡与子悠二人也在,只要有想法总归要听一听。”
“是。”邹闫说,“每一届科考状元都是各司掌司使的最佳人选。先帝治理大荆三十余年,老臣与许褚大人、凡杰大人亦或是芜锦司掌司使林昇大人都是科考逐步筛选出来的。”
“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父皇统治期间曾有九次科考,按理说应该有九个状元,只不过从现在朝堂上的算来,也不过才寥寥一半,其他人呢?”景阳帝闻言说道,仍旧看着窗外那纷纷扬扬的大雪。
“唉,皇上是有所不知,”邹闫叹息道,“博学者甚多,可是德行有失者也不在少数。先帝在时,最忌讳在位者拥权自重。享受着大荆的优厚待遇却不办些实事。为此前前后后也不知道处置了多少个人,尤其是每一次科考后的那一年,景阳帝都会亲查其中贪、淫、逸之人,所呈报的年表若有一处对不上的地方,都是从根彻查,追究到底。”
“父皇的行事,朕很清楚,雷厉风行的。年少时又常常出征在外,见惯了边境凄苦,黎民百姓食不果腹。所以有某些官吏的行为他是绝对不会容忍的。即使当时朕的年纪尚小,看不懂那层层叠叠的奏章、年表,不过却也知道父皇整治贪官污吏每次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景阳帝默默接道,他不止一次的看到父皇生气时候将成堆的奏章扔在地上,一批又一批的大臣被叫入宫又被赶出宫。翻开落在地上的,每一本上面都有他密密麻麻的批注。
他的父皇是个好皇帝,他一直都知道。
“唉,先帝的这一举动当时可是深受百姓推崇的,黎民百姓最恨的也就是贪官污吏、徇私枉法之徒。只不过大荆祖宗律法条例在上,老百姓不能越级上告,各州县的事情若是有意封锁,很难传达天听。这也是先帝为何在年表上花费那么多功夫了。”邹闫继续道,话里对景仁帝的赞赏推崇溢于言表。
“恩,年表不仅是各地的政绩成果,还有对来年的畅想。官吏必须会做,还要做好,父皇的心思朕也懂。”
“唉,说起来有利自然会有弊,”邹闫叹息,轻微的摇了摇头,“如此的高压政策下,官员们也可称得上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稍有不慎就可能将自己推入无尽的深渊。虽然当时的科考仍旧在举行,可皇上您是不知道,每年辞官还乡的又有多少?”
“有意思,竟然还有人放着官不做,愿意回归一身布衣的。”
“大荆对于辞官的官吏也是很厚待的,每年有大笔的银钱的。所以许多意志不够坚定,见当官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而且最重要的是又不用在这水深火热之中,自然是都选择了回去。”
“这就是为什么九次科考才仅仅在任四五人的原因?”邹闫说了这么多,景阳帝也明白了大概,“所以邹闫大人今日提起科考状元之事,是事先心里早就已经做了计较?”
“回皇上,微臣直言,确实是在许久以前。”邹闫坦然承认,“微臣相识的往年状元如今不在朝的有两个,一个如今是闲云野鹤,云游四方去了;一个回归了家长,成为山间一布衣,享乐世外桃源去了。”
“听邹闫大人此言,似乎不仅仅是在考虑下一任状元的位置,更是怕在朝的由于王振一事,顺带来跟朕告个罪,辞个官,从此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去了?”有些不可置信,景阳帝扭头看向一直躬着背的邹闫,戏谑的说。
“……”邹闫尴尬一笑,“方才殿上人众多,微臣不好跟皇上提起此事,还请皇上恕臣隐瞒之罪。”
“呵呵,邹闫大人多虑了,”景阳帝轻笑,“若不是大人提醒,朕可能也会忽略了。父皇当时看着无数的人才就此被埋没,心里必定是很苦的。然而他一点都不能放松手里的整治力度,因为稍加松懈,那赔上的可能就是大荆王朝黎民百姓的生命。”
“皇上圣明。”
“对了,邹闫大人刚说的那个开个先河,朕还真的是很好奇,这所谓的‘先河’到底是何物?”
“回皇上,这便是微臣所说的办法!”
景阳帝在邹闫跟前转了一个身,迈步朝龙椅上走过去,邹闫缓步走到刚才的软垫之上,跪坐着,整了整前襟的衣服,继续说,“大荆六司以掌司使为尊,每一个掌司使手下有多个副司。微臣总觉得若是新科状元只顾着做学问,而一点都不懂为官之道的,是不适合直接担任如此重要的官衔的。”
“所以呢?”景阳帝追问。
“以微臣愚见,副司可以独立出一个主副司,居于掌司使之下,副司使之上,协助掌司使,可以对掌司使的决定提出异议。微臣觉得这样一来,不止可以避免一人独大,也可以是作为他的入仕考试,衡量其到底适不适合做官。”
“爱卿所言,听起来倒是一个好办法。六司分权为了避免权利太过于分散,所以每司只有两名掌司使。”
“状元的跳板太高,就怕遇上了心思歹毒之徒,微臣认为,此举可以一试。”
景阳帝没有当即就做决定,反而开口问道,“若是真要如此来,那便是对大荆考核官吏的制度做的一个改革,子悠与于凡,你们两个怎么看?”一时难以决断,景阳帝又问了旁边两个跪坐着不发一言的人,“尤其是子悠,作为此次的主考官,科考结束后,各司的举荐还需要你来做。”
于凡与子悠相视,于凡示意子悠先开口,子悠不推辞随即道,“无一物亘古不变,人是活的制度是死的。邹闫大人的想法一定程度上与微臣不谋而合。”
“ 如此说来,子悠大人你也是同意科考制度改革的了?”景阳帝微微眯起眼睛,手指轻轻的在书案上敲着,声音极其微小,几乎到没有,“那么于凡大人以为呢?”
“回皇上,微臣也觉得邹闫大人所言十分有理。官,来之于民,用之于民,其德行是极为重要的参考条件,并不是只以一纸书文就可以决定的。”
“恩,”景阳帝轻叹,“三位大人所言都在理,只不过如今已到腊月底,科考最迟会在三月中下旬,短短的两个月时间,有把握将这件事情完完本本的做下去么?”
“科考总共需要大半个月,再加之其中的阅卷、审卷、复审怕是也要有一个多月,前前后后差不多快五个月的时间。”邹闫联想着上一次科考的经过,思忖道。
“五个月的时间,还是有点太赶了,其中最主要的还是黎民百姓。”子悠接道。
“再议吧,这事还要好好想想。”景阳帝就此截了话头,转而问于凡,“前些日子让于凡大人去查的贝利郡主以及都护现在可有消息?”
突然间的转移话题让于凡猝不及防,于凡无意识的扭头看了看子悠与邹闫,再瞧瞧景阳帝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坦然说,“微臣的人马已经行了数日,到达乌镇以后会飞鸽传书哦到黎阳,若有消息微臣一定立即禀告陛下。”
“宜早不宜迟,无论是什么时候,一有消息都要立马上报。”景阳帝向后仰靠在龙椅上,伸出右手扶上自己的眉间,轻微的揉了几下,“大荆西边陲安定了这么多年,但愿不会有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的那一刻。”
“还请皇上放心,微臣一定尽快查清楚贝利郡主的去向,以及大漠之中沙寇的窝点。”
“尽快吧,年祭前若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就去通知西域可汗吧,沙漠里他们比较熟。”
“是,微臣领旨。”
“于凡大人如今所要查的可是大荆西陲的那一块荒漠?可是发生了极为重要的事情,竟让于凡大人年关前派人去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