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么锦书我也不必多说了,孰是孰非,大人心里也是看的明白。此番话不投机还是锦书冒失了。大人不必将锦书的话放在心上,锦书告辞。”
子悠话里话外的讥诮让锦书难堪,即使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身份尊荣的公主,她骨子里的骄傲还是存在的。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他的步步紧逼几乎让她溃不成军。
“七殿下何必如此着急,”子悠戚戚然道,“好不容易来子悠府上一坐,不妨跟子悠去看看府中的景色怎么样?”
将人逼到气急还能如此风轻云淡的说出带别人去赏园的大荆除了眼前这个人,应该是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锦书面上虽然无比平静,心里早已经是波翻浪涌。听了他几乎将往日情谊全盘否定的话,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落荒而逃,只不过她如今还不可以。
父皇的突然驾崩原因还是一个谜,母后的死于何方葬于何地她还未查清楚。待她亲厚无比的四哥哥竟然突然之间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这之间的事情一件一件都还未得到证实,看似毫无关系的几件事说不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青煜阁的势力再大,朝堂上的还只是鞭长莫及,她所能选择的,所能信任的也只有眼前的一人而已。
她的弟弟身陷瞬息万变的朝堂格局之中,势单力薄的他,她要给他找一个依靠,一个强大的依靠。
子悠说完不等锦书回话就起了身拿起桌面上的折扇向户外走去,等锦书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回头皱着眉头看着她。似乎是在疑惑她在干什么,既然不离开赏个园也不愿意?
锦书暗自懊恼,在他面前出了神竟然还不自知,随即抬起步子向他那边走过去,由于懊悔,低着头。所以以至于没有看到当她走到子悠身边的时候,子悠看到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嘴边溢出的一抹笑容。
“走吧。”以折扇掩唇,子悠转了一个身,未再做停留出了门,锦书跟在他身后。
子悠带她出来的看的是一片梅园,出了房门越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才到。
此时的天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锦书一边走一边默默的在想,这周围黑漆漆的,难不成要看什么所谓的夜光花不成?
绕了许久才到达目的地,不出所料的眼前确实是黑压压的一片,即使身后的院落房间有着足够明亮的灯火,却还是不足以将眼前的这一片照亮。
凭借着微弱的灯火,锦书目所能及只有几棵看起来似乎是树木的东西。空气中飘来浅浅的冷香,那是梅花。
“既然要赏园,子悠大人出来为何不带灯笼?若是大人不想拿,交代给锦书那也是说的通的。如今这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所要欣赏的景色也是看不见了。”锦书的话语之中不免有了遗憾,子悠这人自视甚高,一般的东西还真的是入不了他的眼。
“呵呵,”黑暗中子悠的脸看起来若隐若现,灯火微弱,只能看见他脸部坚毅的轮廓,似有似无的轻笑声让这个空间都灵动了起来,“如此问来,七殿下莫是忘了一些事情?”
锦书瞬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思绪翻转,她想不到是哪件事情可以让人大半夜的来看梅花?
没听到她说话,子悠心里大概就明白她怕是记不起来了,也不难为她,“世间万物,皆以看之、听之、嗅之、触之、尝之,方可得全。耳听不见得为虚,眼见也不见得为实……”
子悠清扬的话语再次激起了锦书心里的涟漪,这些话出自她口,她怎么会不熟悉?
当年合阳沁阳公主救下子悠以后,子悠曾问她,“这世道官官相护已经习以为常,今日为何公主殿下就动了那恻隐之心,急于为小人翻案?”
沁阳灿然一笑,模样说不出的古灵精怪,启唇道“世间万物,皆以看之、听之、嗅之、触之、尝之,方可得全。耳听不见得为虚,眼见也不见得为实。本公主看你气度非凡,方才暗中摸了你的筋骨,若是你真的有意逃跑,也不是难事。”
思及此,锦书叹气,“大人现在旧事重提,可有何意义?再多的事情都已经成为了过往,所谓过往,不就是过去了的事情?既然如此,子悠大人何不就让它过去的彻彻底底,那样岂不是更好?”
“七殿下这话可就说错了,”子悠手拿着扇子,怡然自得,“事情虽然过去了,道理却一点都没有过去,难道不是么?梅花的暗香用眼睛也是看不出来的吧!”
状似无心的一句话,却引起了锦书更为深刻的思考,许久锦书有些不太确定的说,“子悠大人是觉得那一帮人在弄虚作假,亦或者是这才是个开始,他们的行动不仅仅是这样?”
“西陲到黎阳,要经过浩瀚的大漠,根本不可能一个月就越过沙漠来黎阳。离王殿下如果一月后真的来了,朝堂之上定会有人生疑,如果离王殿下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来的话,他不会留下这么一个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把柄。”
锦书点头,“离王被贬时满心不甘,西陲平静的这么十来年,都已经是稀罕事。如今若是想要卷土重来,自然不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地步,这应该只是他的第一步。”
“七殿下果然聪慧,离王殿下戍边数年,若是对当年的事情心生怨怼,如此重整势力的好时机,他又岂会错过。九殿下也刚刚被封王,二者在黎阳,自然是要选出一个说得上话的。”
朝堂势力永远不可能只有一股,帝王权术向来讲究分权制衡。九殿下异军突起,在黎阳格局之中横插一脚,那么离王呢?是附着以前的势力格局,还是重新整肃自己的势力。一切都还只是未知数。
“离王的势力格局本就已经乱了,如今景阳帝竟然还堂而皇之的继续将它打乱,看来景阳帝是想重新洗牌了。离王一来他那样的性子怎么甘于屈居人下?贤王又不会为他所用,将来必定会是敌对的关系。”
“所以说,两股势力黎阳相遇,离王殿下会选择将手下的势力分批潜入。现在既然有一股越过暗哨与驿站,这个小动作就说明他不是毫无准备的,蓄谋已久来形容更加合适。”
“嘁,”锦书冷嗤,清冷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意,“依旧是不上档次的手段,还以为数十年没见,他的手段可以更加高明一点。偷偷摸摸的跟他那个人一样让人恶寒。”
上次子悠与赫连宸说过当年由于沁阳离王遭贬之事,只是如今在听到她亲口说离王殿下不上档次的时候,子悠还是默默吃惊了一下。只不过他并没有多问,想来当年的沁阳只有九岁,大殿下楚子乔也不过才十七八岁,他实在想不出,这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深仇旧恨。
“也是,这样鬼鬼祟祟的行为,七殿下自然是看不上的,只不过若是说来,贤王殿下的做法倒是算得上正大光明,手下所能用之人悉数搬到台面上,”说着子悠看了一眼锦书,恍然大悟一般,“子悠所讲的自然除了七殿下之外的。如此正大光明的行为也算是明智,少人防备。”
“少人防备?嗬,”锦书轻笑,“如今的他能保住性命已经算是万幸,其他的能不能做到还得看以后了。”
“有七殿下在。贤王殿下何愁不成事?”子悠似褒似贬的一句话立即引来锦书疑惑的目光,“七殿下一代巾帼女将,风华绝代无人能及,南疆战场上驰骋,又怎么会怕这些。”
“呵呵,”锦书自嘲,“难道不是因为见惯了沙场铁血,才对这些行为更加不耻么?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辛辛苦苦保卫的国家送我上了断头台!”
子悠一口一个七殿下,让锦书唯一确定的是这周围不会有其他人,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放肆,再加之,眼前的人还是一个足智多谋的老狐狸。
“我从来没有想过谋反,最后却被安上了这个不耻的罪行,父皇驾崩,母后音讯全无,亲弟弟被发配蛮夷之地,这些年积攒起来的怨气,又怎么可能这么简单的消下去。不适合权谋又如何?即使那样,也要搅得大荆江山翻天覆地。他们不是觉得我们谋反么,我就是要看看这片国土江山,到底最后是谁说了算!”
多年来的怨怼就这样一下子释放了出来,心上人的刁难,似有似无的提示,逐渐变远的态度,不得不说她有些慌了。
刚发泄完,锦书还一脸呆滞的在回忆自己口不择言的说了什么,就看到子悠的双手已经撑上了她的肩头,俯在她耳边,温言细语,“有七殿下这些话已经够了,殿下不喜欢权谋,那就我来做;殿下想要查清真相,那么我就身先士卒;殿下想要搅得大荆翻天覆地,那么我陪着殿下可好?事成之后,不管是做神仙眷侣、快意江湖,还是身居朝堂,受千万人朝拜。子悠都愿意永远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