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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进宫

这个节骨眼上皇上怎会请爹爹入宫?

突厥来犯,皇上亲自下令亦尘上阵而去,明知道亦尘正在与突厥厮杀敌人,又怎会说他谋逆?显然皇上已沦为皇后的傀儡!那这请爹爹入宫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

她又要做什么?还害得嫦家不够惨么?

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这种黑暗中我的全身一阵阵冒着凉气,头皮发麻,仿佛前后左右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我,缩了缩肩,闭上眼睛,在也不敢凝视黑暗,我不敢多想。急忙随采月一同回府!

急赶慢赶终于到了,一下矫辇,便看到高晗恭恭敬敬的候在府邸门前,他打了千儿过来问安道:“唷,辰王妃金安。”我看得出来他脸上的惊异之色。他奇怪我怎们会出现在这里?

我凝睇一眼,道:“高晗公公这夜里不在宫中伺候皇上么?”

高晗悄悄向看了我一眼,点头道:“王妃说的是,皇上宣侯爷进宫,奴才在这候着呢。”

我轻声笑了笑,迈上门前的阶梯,高晗激灵的伸手过来,“王妃就着奴才的手吧。”我凝视了他一眼,扶着他的手腕走进家门,我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皇上可说了是何事?”

高晗悄声笑道:“这奴才就不知了。”

身旁的婢子们正好见我走来来,忙屈膝在一旁,我有意的瞟了高晗一眼,这人服侍御前多年,做事一向苟言慎行,没有一丝破绽,我笑了笑:“想必皇后是知的吧。”

高晗一怔,笑道:“王妃这说的话,奴才这怎就听不懂了。”

我的笑意中含着几分欷歔,视线扫在高晗身上,无意看到他袖口上的一个补丁,这补丁不大不小约莫一指宽,上面绣着竹子,倒也精细,乍一看,还真看不出一二。隐约觉得熟悉这竹子的趋势走向,却不曾记得起在哪里见过。

这高晗行事谨慎,跟着皇上自然俸禄不低,居然会穿一件补了破洞的衣服?有些蹊跷!通常一个人穿着一件破衣服,要么就是他金钱紧张,高晗显然不是。还有一种可能的就是这件衣服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似乎是高晗意识我什么,连忙整了整袖口,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侧目盯着他:“公公的衣服破了,这翠竹绣的格外精致。”

高晗打着哈哈笑着:“这奴才常年孤身一人,什么都学着做,所以这缝缝补补的事也会了。”

我提高了音量道:“是么?看不出公公还有一双巧手。”我这话里分明是有几分不愉之情了,高晗也没有再分辩,我实在是觉得这个高晗有所古怪。

闻香,便已走到了前厅,朝正坐之人盈盈施了一礼,道:“爹爹。”

爹爹喜道:“你怎么回来了?”目光在高晗身上一凝,我牵着爹爹的手晃了晃,道:“爹爹,阿玺刚才听公公讲皇上召您进宫?”

爹爹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只在我手上加了份力道,我随即瞥了高晗一眼,漫不经心的说着:“本王妃要与父亲说几句悄悄话,公公也要听么?”

高晗倒是识趣儿,躬身退下,倒也恭敬。

爹爹轻微地咳嗽几声,隔着薄薄的素纱屏风,看见外头一道高晗的影子,我齑粉般碎凉的心,微微一皱眉头,爹爹吃力地道:“阿玺,你是回来阻止爹爹的吗?”

爹爹的神色痛苦而疲惫,他瘫坐在宝椅上,手边的浓茶喝完又添上,已经好几回了。殿阁中是凝重的气氛,混着爹爹身上散发出来的颓败气息。那种气味,好像是深地里开到腐烂的花朵,却已露出黑腐萎靡的迹象。

一股怜悯与悲惜,却亦不自觉地生起,我蹙了蹙眉头,温道:“若爹爹要进宫,不是早就去了么?又怎会等到现在,爹爹不会与皇后同流合污不是么?

这一生,我第一次看到爹爹的眼角滑落两行清泪,绵绵无力地滑过他苍白而发皱的面庞,缓缓道:“皇后,她是你的姑母,我的亲妹妹,如今她做的这一切连我这个做哥哥都不明白了!她要华儿成为太子,我可以帮她!他要华儿稳固储君之位,我可以助她!可今日她要做的是弑君的大罪!阿玺你说,我还能帮她吗?”

我语气轻柔得如同三月的风,熨帖而暖融:“阿玺一直都相信爹爹分得清是非黑白,只是舍弃不了对皇后那份亲情罢了。”

爹爹摇头,费了半天力气重重咳了一声儿:“如今爹爹已是进退两难了。”

爹爹颔首,眼角有微亮的泪光:“锦瑟她真的是太贪心了。”他沉吟片刻,似是下定决心,“待会,我便会随高晗进宫,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阻止。”

我眸中一亮,颇有欢欣之意:“爹爹!”

爹爹眸中一凉,像是秋末最后的清霜,覆上了无垠的旷野,“我嫦家世代忠君,为国为民效力,为皇上分忧。若因锦瑟一人背上千古骂名,那岂不是让黄土之下的仙人蒙羞!”

爹爹对皇上一片赤胆忠诚,即使面对的是自己亲妹妹,他也不惜大义灭亲!我知道爹爹可以帮助皇后做任何事情,但他不能原谅的是不忠不义!“臣妾”便是臣,皇后不忠。与皇上乃发妻,亦是她不义!

爹爹的笑意沉了沉,勉强再度浮起:“你娘亲已经睡下了,你去陪她吧。”

我看着爹爹面色逐渐发青,像一块碧色沉沉的玉,却无半点润泽的光华。我笑了笑:“不!我要随你入宫!”爹爹眼中闪过惊异的目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外面传言辰王谋逆,你现在没有被押入大牢已是皇后看在嫦家一份薄面!你还要送上门去?”

我还是那样平静的口吻,却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冷漠:“爹爹,皇后没有给嫦家一份薄面,而是阿玺从王府里逃了出来。昨夜便有禁军来封王府,府里的人与他们交了手。”

爹爹跳跃着几乎要迸出森蓝的火星:“什么!你与他们动手了?”

我点了点头,爹爹更是气愤:“那你现在入宫她还能放过你吗?”

我就这样恍惚地看着爹爹,眼中闪过一丝心痛而不甘的光芒。“她还不敢对我做什么?要不然阿玺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站在你面前吗?”

爹爹点点头,眼里露出几分温情,柔缓道:“你毕竟还是她侄女。”

我扶着阿婉,慢慢的跪了下来,我停一停,道,“爹爹,你呵护娘亲,让她一生都是满目锦绣,荣华富贵。到现在她或许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有一天爹爹若不在了,但还有阿玺!爹爹不再是一个人!也有我风雨同舟!”

爹爹坚毅的神色软弱下去,半边削薄的肩靠案上,整个人恍如一团影子,模糊地印在那里。他的喉间有无声而破碎哽咽:“阿玺,长大了。”

烛光盈然照亮一室的昏沉,却仿佛照不亮爹爹暗郁心境。这一刻,他依旧镇静。他的神思不知游离何处,痴痴道:“你与你娘亲始终不同。她太过刚烈,不像你的性子能有一份转圜。”他将我扶了起来:“我的阿玺,果然与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同。”

我进宫还有许多事要做。

长安城已经沉睡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冷落的街道是寂静无声的。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曾经分明是人山人海的街道,今夜看来也是阴森无比,周围除了寂静还是寂静。月黑风高杀人夜天上亮,地上黑,仿佛寒气把光也阻隔了似的。

爹爹的矫子在前,我在后。高晗在一侧跟着,有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凌月等人。我托腮思想着,刚出门之时,竟发现凌月带着十几人早已等候在门外,我知他们是担心我的安危,可这样大张旗鼓的能进宫吗?

我本就是随爹爹进宫,已是个附属品。不过好在他们有心眼,换上的是家丁仆人的服饰,看起来也不扎眼。

刚到南华门,高晗上前去,守宫门的侍卫瞧了瞧高晗便也下令开了宫门,这般严谨!

我静静侧耳,听着周遭细微的响动,良久,亦动容。

此刻,仿佛有惊雷隆隆滚过天灵之上,我身体剧烈地一震,睁大了眼睛,唤道身旁阿婉!我想起了!想起了高晗那袖口上的青竹在哪里见过了!

我看到阿婉听了我的话,面庞上疑云深重,我忙吩咐:“快去!告诉凌月派些人去!”

有片刻死寂,几乎要逼得人发疯。阿婉在身后跟了上来,对我点了点头。

我的目光倏地一跳,骤然死死盯在高晗身上,由炙热而至冰冷:“高公公。”

高晗回目:“王妃何事。”

“如今这是要翻天儿了。”微笑如拂面的春风,化开含苞的花蕾,催生一树树的花开艳灼。却能瞬间枯萎。

高晗走了几步,全然不以为意:“这风浪掀得再高,这些做奴才的不都是随风而去吗?”

我的神色平静如水,话语的锋利藏在悠然语调中:“那高公公可知,一阵东风,一阵西风。一片枯叶会随谁而去?”

高晗欠了欠身,目光幽凉:“哪阵风大,就随哪去。”

一阵冰凉的水上夜风扑面而来,无声无息地贴附在我的身体,像不曾经意的侵袭。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心底原本极力压着的恼怒之情,腾地窜起密密的火舌,竟有了一缕怜悯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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