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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十章 大病

我胸中闷的难受,只觉得身子渐变得疲倦,拖着发软的双腿回府之时,只见整个侯府空无一人,剩下杨柳随风而起,和满园的桂花树交织在一起。

娘亲是最爱桂花的香,这满园子的花也是爹爹亲手为他移植的。这是多么动情的花,可惜他们都已经离去了,这样空荡荡的还剩下什么呢?唯有这颗死寂的心。

爹爹与娘亲,这对名满长安城的神仙眷侣,世人眼中羡慕不已,连最后,娘亲也追随而去,我竟是羡慕的,羡慕娘亲可以这样死心塌地的去爱一个人,倾尽所有,就算是姓名!

我坐在庭前,痴痴的望着水塘里开的正艳的荷花,清香袭人,兜头兜脑的让我直晕乎,双手扯着头凝视着那清冷紧闭的侯府大门,月心什么时候回来?心依旧焦急,一丝一魂都被牵动着,或许我不在乎任何人,不在乎所有,但那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怎么可以不在乎。

不去看他,只是不愿难舍难分,我怕看到孩子那刻我会柔软,会软弱道一塌糊地,没有任何回击的力气。

眼已经干涉,连睫毛的轻颤似乎都含了一层霜露。

夜已深,人已静。

对了,这样的侯府,一直都是这样出其的静,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慢而有序的心跳声。

我只听到那“嘎吱——”一声儿,那厚重的大门被廋弱的月心推开,她一瞧我,几乎是哭喊着奔了过来,我忙几步上前,将险些跌倒的她稳稳扶住,急道:“怎么了?”

“娘娘!奴婢对不起你......奴婢对不起你。”

我心中一阵恐慌,心跳乱了节拍,只看着一脸泪痕的月心双眼红肿,兴许是一路哭回来的,她连说话的力气此刻都没有了,一声一声痛苦的抽噎着,我双手死死的揪着她的衣裳,但愿什么都不要发生。

片刻,我静静的等待着,月心从哭声中缓过一口气来,哭的沙哑的嗓子只道了一句,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着我的身上。

“小世子没了。”

此刻分外的安静,连月心的哭声都没有了,连那稳稳的心跳声都没有了,此刻我的脸色一定很苍白,我还有呼吸吗?为什么我的都昏胀难受,为什么我要心口那么难受,好像是一刀尖锐的匕首,再一次刺中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我似乎尝到了口中的腥甜,恶心作呕,一口气好不容易上来,几乎是一瞬间,我打开捂住嘴唇的手心,一片殷虹随即绽开。

我深知,我的性子这般心高气傲,倔强好强,不可一世,怎么又受得了如此多得意外与折磨,我发颤的看着手指缝里的鲜血滴落在地上,月心在耳旁呼唤着什么,我早已听不见。

耳朵里轰轰作响,我兴许是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一片模糊,有谁将我稳稳的扶住,半晌,我拼劲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的道:“什么叫小世子没了。”

“大家都说小世子是早产儿,本来就是体弱多病,偏偏在半月多前高热不断,宫里的人都知道了,连宫里的太医都一直住在王府,断断续续有些好转,可时而夜里哭闹不止,还伴着高烧。前些日子,王爷还将若生先生也请去了,眼看着这几日还算平稳,可今日夜里,奴婢在外面听着听着哭声突然没了,有婢子一声儿尖叫,跑了出去请太医来时,小世子已经没有了呼吸......”

我脑中不断回忆而过,从初始晓得这个孩子存在的辛酸之时,到惊喜,再道期待,每一日的期待,终于盼到他来到这个世上之时,他却那么陡然的离去,我毫无防备,整个皇宫都知道了,脸王烟然都知道了,却没有人来知会我一声儿,我不知,他病的这样严重,不知他一直 都在病痛中饱受折磨。月心的话如银针一般,细细的,一阵一阵扎在我的皮肤上,痛但又不致命,却让我生不如死。

“我还未有亲手抱抱他......”一身的疼痛拉走我所有的神识,天昏地暗,永远没有日出。

陪伴我的只有满屋子的苦药味,我看着放在榻边那碗黑乎乎的药,隐隐约约能看到自己的倒影,皮肉入骨,一张脸死死的藏在乱发之中,两眼呆滞的看着自己,竟叫我背后一凉。我竟就这样再次病了一场,常常在深夜里咳嗽不已,夏深的燥气逼迫得我无法安睡。

天气热了,我也懒怠出去。或许并不是懒怠,而是想起孩子,我便迟疑驻足了。

毕竟,我这个娘亲是这般的不称职。

于是我心有忏悔,唯有时刻抄录经文以此来悔过,我不知到他会不会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娘亲,至少,我不会。

此刻,我正抄录佛经,我蘸饱了墨汁,月心进来,端了咳嗽药,我淡淡道:“搁这里吧。”

“只是…”月心迟疑着道:“娘娘一定要喝哦。”

“嗯。”我搁下毛笔。

月心收拾好我抄录好的佛经,和言道:“听说王爷已经下令将皇子亦华安葬在万秋池里。”

我咳嗽两声,脸颊泛起妖异的潮红,轻声道:“他倒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还有,王爷知道了高晗公公与芳若姑姑的事了,没有多过问,只安排了二人出宫,可高晗公公想要待在宫里继续服侍皇上,说是陪皇上度过最后的日子,而芳若姑姑已经回老家了。”

我攥紧了手里的毛笔:“月心,你今天的话多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以后不用再去刻意打听了,我已经不想再听。”

“其实......”月心还欲再言,深深被我这句话止住了话意,将我身旁的药碗拖起:“娘娘,咬凉了。”

我接过,一饮而尽,心肺苦涩,可我却被这苦给苦习惯了,所以连眉头都未有皱过一下。

天气渐热,我的咳嗽日复一日的沉重起来,原本只是夜里咳嗽着不能安眠,又盗汗得厉害,渐渐白日里也咳喘不止,常常镇日喘息得心肺抖擞,脸色潮红,伏在桌上连字也不能好好写。

月心急得了不得。请来的郎中,他们的药对我都没有什么起色。月心去了几次城外凤垭山上寻若生,才知,不久前他已出去云游四海,不知何时归来,而月心总是隔不了几日便会去一次,总说,若生快回来了,我的病便就好了。

眼下的嫦府如此窘迫,除了莞渃姐姐还肯来看我,已经没有了任何人,那日,她来的时候,我正咳嗽的厉害,喘息不止,我脸胀热的厉害,瞧着她焦急的厉害,我咳嗽不止,连说话的机会都没,她把我扶回软榻上,月心倒来水,我也半呛着喝了下去,起初还有些成效,可是后来更加厉害

我咳嗽着艰难道:“姐姐,我没事,老毛病了。”

莞渃愁道:“可怎么好呢,我进宫去请太医。”此时莞渃手里端着一碗燕窝,好声好气道:“燕窝最滋润不过的,且先喝了,润润。”

我摆手道:“哪里那么娇气了,再说眼下哪个太医还愿意来这侯府?”

月心急得脸色发白,道:“这哪里是咳两声的事,娘娘夜里咳得根本不能入睡,公主快 想想办法吧。”

我拉一拉月心的袖子,低声道:“月心少说两具句。”我仰头对莞渃笑道:“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咳嗽,又死不了。”

莞渃气结,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我喘得喉头紧缩,哑了声音道:“姐姐真没有什么事,我喝着药,慢慢调理便是。”

听到我这话,莞渃才半信半疑点了点头。

我终究是不愿意再麻烦人,不愿意再让莞渃姐姐与我沾染上什么。

我胸口沉沉地闷着,呼吸艰难。与莞渃姐姐拉了一些家常,正欲送走她到门口,但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发软。只得斜坐着看她离去。

夜里,燥热的天气我居然感受到了冷。我这是睡着了吗?我是在做梦吗?这么多日夜来,我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入睡一次,可背脊来的一阵冰冷让我清醒,又迷迷糊糊,可是不论怎样总是睁不开眼,昏昏沉沉,身子上好像压了千斤重的棉花,厚重的让我喘不过气来。

这大热天里,月心这个会给我加这样厚重的被子,我想推开,可是连抬胳膊的气力都没有,手心滚烫,燥热难当。我含糊地半睁着眼睛,这样黑,兴许还在夜里。是月心的手冰冰凉凉搭在我额头上么?我沉沉地迷糊着。恍惚中,仿佛是月心在哭,脑子里嗡嗡地,发疼。

我用力地撕扯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却依旧燥热不止。

月心——月心——

头晕的厉害,浑身像个火炉,我恨不得跳进冰窖里。嗓子疼痛,干干的,张嘴说话都是无声。

哪儿,哪儿,都疼。

迷迷糊糊地,丝丝地清凉着将我圈抱着,是月心么?我几乎是感觉能融化在她的怀里,分外安心,分外解渴,就像是久旱逢甘露,每一颗雨滴都被大地完全吸收,每一丝清凉的气息都流进我的肺腑里。

风怎么会这样大,这月心没有关窗户么?这丫头不会这么粗心吧。

她抱着我再走么?

不会!她没有怎么大的力气!

是谁!

我的眼睛弱化了,在夜里,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意志越来越薄弱,我缩在他怀里,望的看着那藏在夜色里的脸颊,他的青丝滑落在我的脸上,随着风,带着丝丝的凉气,这感觉,此刻,我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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