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十天半月过去了,彩苓身体方才完全恢复,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活泼可爱的姑娘。
乜子诚夫妇及彩苓尽管已在乜云的米面店住了这般久,但相比之下,还是更习惯于乡下的生活。且说,如若再继续待下去也于乜云的生意上无什么帮助,反而徒添麻烦。故归乡乃是三人必然的选择。
这日,长风正在房间内看书,忽地听见屋外两声呼唤:“风哥哥!风哥哥!”
长风一听就自然知道是谁在呼喊——乃村上一名唤小龙的男童。这男童今年五岁,有一阿姊年龄稍大,名唤越儿。
贪玩好耍本来就是小孩子的天性,这两姊弟也不例外,自前些日子开始便经常来长风家找他玩耍。然要知道,长风如今身为一书生,早已非三岁孩童,哪还有什么稚气可言,自然不可能轻易参与小孩子的活动。故起初长风心中也是丝丝的不耐烦,每次被姊弟俩拉去玩耍都是颇不情愿,尽力拒绝,但往往都是因拗不过而只好勉强答应,陪着二童跑跑跳跳。尽管心不在焉,但却往往能找回童年与伙伴玩耍时的欢乐。
这般时日一长,长风心中倒也觉得渐渐习惯了,开始乐意地与二人嬉戏玩耍。每次二童来找他,尽管他心中因不忍放下书本而有些排斥,但往往都是欣然答应,较为认真地参与。后来他为了不让与二童的玩耍耽误了自己读书习字,便与二童约定——每日只能下午快日落的时候来,二童不明原因但最终还是答应了,且也遵守约定。
自此,长风与二童玩耍时便是全身心地投入,且常常甚至会有些忘乎所以的样子。有时殳鹤或李氏看见此番情景,都忍不住说说笑笑,只言长风像个小孩子似的,而长风却是乐在其中。
长风听见小龙的呼喊便马上放下了手上急促的毛笔,起身出门而去。原以为姊弟俩双双都来了,到了门口一看才知,仅小龙一人。
小龙双手拿着啃着只剩半块的煎饼,轻快地走近,整个透着悠闲。
“小龙,怎么只有你一人来了?你阿姊呢?”长风笑问。
“阿姊还在家呢,她待会便来了。”小龙一面嚼着饼,一面道。
长风方在院坝里一面与小龙闲聊,一面等着他把手中的煎饼吃完。
少时,待小龙吃完了煎饼,恰又见他阿姊越儿也出现在房屋一方不远处的小道上,正奔跑着而来。她脚步甚是急切,似乎又遇着了什么异常激动之事。
小龙一看见他阿姊前来,立马将两手作喇叭状放于嘴边,兴奋呼道:“阿姊!阿姊!快来啊!”
谁知越儿一面跑着却一面呼道:“弟弟!彩苓姐姐回来了!”
长风一听越儿之言瞬间激动万般,忙目光朝那即将跑来的小女孩聚去,如看见了一道希望的光芒般。
“彩苓姐姐回来了?!”小龙为了确定自己所听而激动问道。
越儿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已跑到二人面前,有些气喘吁吁地道:“彩……彩苓姐姐回来了……”
“真的吗,越儿?”长风满怀的激动尽显于色。
“嗯!”越儿点了点头。
“那她身体全好了吗?”
“不知道。”越儿微嘟着嘴摇了摇头,“刚才我在家里亲眼看见,她和她爹娘一同回来的。所以我来叫弟弟一同去看她。”
“走!我们一起去找彩苓姐姐。”小龙一听她阿姊之言,便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彩苓了,说着便要拔腿朝彩苓家奔去。
“诶!等等!”长风忍不住将两人叫住了。
“嗯?”小龙立马止了步,扭过头来问:“风哥哥,你也要去吗?”
“哦,我不去。”长风笑而带些犹豫,“可否为我带样东西给彩苓姐姐?”
“东西?什么东西啊?”
“你们等等。”长风说罢,这便忙转身朝屋内奔了去。这般良久,方才又从屋内出来,手中拿着一物递给二童,示意着道:“便是此物。”
两姊弟看时,只见是一根新色刮表的小竹管,目色中透着好奇:“这是什么啊?”
“这就不能告诉你们了。不过,你们若答应帮我将这个东西带给彩苓姐姐,我改日就去街上给你们买冰糖葫芦吃。怎么样?”
听冰糖葫芦,立刻蹦着跳着抢着答应。
“但是你们也要答应我,”长风当即又讲起了条件,“这物必须悄悄地交给彩苓姐姐,不能让彩苓姐姐的爹和娘或者其他人知道了。”
“为什么?”
“这个啊,你以后就知道了。怎么样,答应吗?”
“嗯,答应,只要有冰糖葫芦吃就行。”
长风不由一喜,便又细细地交代了几句,方才将手中的小竹筒交与了二童。二童得了“差事”,当下朝彩苓家奔去了。
※∽※∽※∽※
乜子诚携钱氏、彩苓到家,方一打开家门,一股熟悉的味道霎时涌入鼻间,温润、醇厚、酣畅淋漓,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彩苓行至堂屋正中,忍不住驻足闭目,深吸一气,霎时觉得神清气爽,满面享受地道:“终于回家了……”
“是啊,”乜子诚将身上所负包袱放于了桌上,忍不住感慨,“才离开不到一月,就感觉像离开了半载一般。”
钱氏笑道:“这段时间因为这怪病的事,没少费头脑心思,有时连觉也睡不安稳,这日子倒像是熬过来的。心绪多了,自然像过了几把个月,也是正常的。”
彩苓一听钱氏这话,不由心生触动,感激地道:“爹!娘!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瞧你说的,你是娘和爹的闺女,不为你辛苦,难道还为其他外人辛苦不成?”钱氏开着玩笑。
彩苓听了笑而不语,因她知道,再多的言语也无法传达心中的感激。
“我去将你的房间收拾收拾。”钱氏说着,方提起了桌上的包袱,朝彩苓房间而去。
“娘,让我来吧!”彩苓忙跟了去。
“你呀,病才刚愈,就再好好歇息歇息几天。”钱氏说着,便已进入彩苓房间,将包袱放于床上解了起来,片刻又叮嘱道:“这些天你就莫去湖边洗衣了,万一再沾点水、受点凉,又染上风寒怎么办。家务你也无须操心,娘一人做就是。”
彩苓听了倒有些不情愿:“可是娘,我的病都已全好了啊……”
“才好了几天啊?什么病好了不都得养养?”
面对母亲的叮嘱,彩苓亦不好不听,犹豫片时只得乖乖应道:“那好吧,我听娘的……”
方说罢,却突然听见屋外传来两孩童的呼喊:“彩苓姐姐!彩苓姐姐!”便知是村上孩童前来,不由喜道:“他们想是知道我归来,又来找我玩耍了。”
“玩可以玩,不要跑得跳得太厉害了,你病才刚好。”钱氏不忘一句叮嘱。
“我知道了娘。”彩苓喜着答应道,方转身出了房间。
至堂屋门边向外一看,只见是小龙和越儿前来,忙悠游自在地上前悦色招呼道:“越儿、小龙,你们来了?”
“彩苓姐姐,听说你生病了?”越儿走近,眉头微骤着问道。
“嗯……”彩苓点点头,“不过现在已经全部好了。”
“生的什么病啊?”小龙问。
彩苓笑着回道:“仅是感染风寒而已。”
“哦……”
“对了,彩苓姐姐,你爹娘呢?”小龙一手捏着长风给他的小竹筒藏于身后,目色朝屋内探了探。
“在家中呢,正在收拾屋子。”彩苓目光连同手指朝屋内指了指,又问:“怎么?你要找他们?”
“这下我就放心了……”小龙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几分释然的模样,方语色小心地道:“彩苓姐姐,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东西?什么东西?”彩苓好奇顿生。
“彩苓姐姐,咱们过去说吧!”越儿说着便直将彩苓拽至了院坝边缘,又压低了声音道:“你蹲下,我小声给你说。”
彩苓一听便一切照办,方见越儿将双手作喇叭状放于嘴边,凑近自己的耳朵小声道:“彩苓姐姐,风哥哥让我们带样东西给你。”
彩苓听了瞬间一喜,未曾想到自己刚一回来,连坐都还未坐一刻,竟已被长风知晓了。且他又差人送来东西,这未尝不是一种莫大的惊喜。
“风哥哥?”彩苓微笑着念了念,“他叫你们给我带了什么啊?”
越儿当即拍了拍旁边的小龙,“弟弟,快将风哥哥给你的东西拿出来。”
“我不!”小龙紧紧将竹筒藏于身后,扬了扬头。
彩苓见此倒是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便问小龙:“怎么,你不愿意给我?”
“当然愿意,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你的。不过,彩苓姐姐,我和姐姐帮你带了东西,你可不可以改日……买冰糖葫芦给我们吃啊……”小龙犹豫中带些忸怩。
越儿较小龙大,自然也懂道理些,一听小龙的话,当即忍不住训道:“弟弟!哪有你这样的,刚才风哥哥已经答应给你买冰糖葫芦了,你怎么能又问彩苓姐姐要呢!”
彩苓顿悟,笑道:“好好好,彩苓姐姐答应你,下次上街一定给你们一人买一串冰糖葫芦。这下你可以把东西给我了吧?”说着一只手伸到小龙的面前。
小龙一听便乐了,忙将背后藏着的竹筒拿了出来,递与彩苓,“给!彩苓姐姐!”
彩苓见是一根小竹筒,不禁有些意外,一面伸手将其接下,一面问:“这是什么啊?”
“不知道。”小龙嘟嘴摇了摇头,“风哥哥没告诉我们。”
彩苓便又细看了一番,方才发现这是一节由两部分组成的小竹筒,很显然里面应是装有什么东西。于是稍稍将其中较短的一部分向上一抽,便是打开来,果见里面放着一卷小纸条。
“这是什么啊?”越儿和小龙伸长了脖子。
彩苓方将那卷小纸条缓缓打开,只其上写的是两行十分工整的楷字:
一日三秋,尔病吾愁。相见梦里,相思心头。
方闻归来,心如波皱。欲问难即,不知康否?
彩苓看罢不由心中一甜,两颊瞬间如桃花般泛红。
“彩苓姐姐,这上面写的什么啊?”二童好奇的目光争相聚集在那小纸条上。
彩苓将小纸条折了折,道:“风哥哥是在问我,病好了没有。——对了,你们可不可以帮我给风哥哥也带样东西过去?”
“什么东西啊?”
“这样,你们先随我到房间里去,我待会便把要带的东西给你们。记住,这事千万不能与我爹娘说啊!”彩苓交代了几句,见姊弟俩已然答应,方才安心地带二人进了屋。
彩苓既拿出纸笔,磨好墨,又细细思索片刻,便照着长风纸条上所写,在纸上小心写了两行小字,乃是:
一日三秋,吾病君愁。相见梦里,相思心头。
感君还玉,体已无忧。初三旧辰,轻湖绿柳。
写罢又细细检查一番,方卷成一小棒状,放进了那竹筒里面,盖上了。便递与二童道:“我要你们带的便是这个。”
二童倒无一丝犹豫,当即接下并爽快地答应了。既又听彩苓交代了几句,方双双离开,朝长风家奔去了。
长风立于院坝,既似在赏着风景,又似在刻意等待着什么,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房屋右面的小道上。忽而见越儿和小龙出现在不远处的山腰上,不由一喜。
未几,二童便已走近,长风方迫不及待地上前问:“小龙!越儿!怎么样?东西可有送到?彩苓姐姐可有说什么?”
“彩苓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小龙将手中的小竹筒递向长风。
长风一听便已明白了彩苓的意思,这便忙接下那小竹筒,将里面的那张小纸条取了出来。既看了纸条上所写,顿时激动不已。
这日乃四月三十,再过三日便是初三。“初三旧辰,轻湖绿柳”,彩苓之意,自然是要约他于五月初三在湖边见面,还是老时间。他已经有一月左右未曾见到彩苓的面孔了,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便不由在心里默默地期待着初三这日的到来。
而为了感谢二童“传语”,长风便是允诺,于第二日特地去了街上,买了两串冰糖葫芦,用纸包着。待这日下午二童又来,便送给二童以作答谢。二童吃得自是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