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按照历劫所言,控制了自己的神念,以自身为原点,开始散发出自己的神念在大海上寻找那艘大船。
虽然凌飞宵等人比他们要早一步离开,但好在间隔时间并不长,再加上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大船行驶出去并不算太远,沈衣雪很容易就找到了。
她的神念无声无息,就好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在大船中间蔓延。她发现,船上的房间似乎比来的时候人还要多,甚至很多都是两三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
她看到了初一登岛时,在铺地红毡两旁站立的那些红衣少女,她们甚至是四五个人住在一个房间里,个个如同受惊的小鸟一般,面色苍白,蜷缩成一团在房间的角落里。
还有一些普通人,想必应该是丹药坊的门人弟子,也是四五个人一个房间,甚至其中有一个房间挤了六个,在小小的空间里,一个个面如死灰,神色惨然。又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一直都在不停地瑟瑟发抖。
相比起来,那些修者就好了很多,他们有的是两个人一间,有的干脆一个人独站一间,虽然一个个还是脸如黑炭,衣衫褴褛,却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比那些普通人要好上太多太多。
沈衣雪在原来三层凌飞宵的房间里找到了凌飞宵,他居然是和那个丹药坊的坊主住在一个房间里,这让沈衣雪略有些诧异。
按理说,凌飞宵堂堂剑宗宗主,剑宗又隐为五宗之首。就连其他修者都有独居一间的,何况凌飞宵?他应该是受到众人的礼让和恭维才对,怎么居然和金木泽挤在一起?
这样想着,沈衣雪便没有立即显现出自己的神念来,而是选择了继续潜藏,在暗处观察着凌飞宵和金木泽。
炼丹房发生爆炸的时候,凌飞宵正在门外,但在船上诸修者之中,却是离爆炸最远的一个,自然比起其他修者少了许多狼狈,看上去竟然还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而相比之下,金木泽却是神情萎靡,双眼无神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整个人瘫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就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
凌飞宵似乎布置了结界,只是那结界似乎对沈衣雪的神念作用不大,沈衣雪还是可以听到结界之中二人的对话。
确切地说,不是两个人的对话,而是凌飞宵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因为金木泽一直瘫坐在那里,几乎是一言不发。
“外面那些人的态度,想必你也是看到了。”凌飞宵的声音依旧如沈衣雪初见时那般温润谦和,“若非看在我凌某人的一点薄面,只怕你和你手下那些人早就被丢下海中喂鱼去了。”
金木泽的脸上愈发惨白,显然之前发生过什么让他到了此刻依旧心有余悸的事情。
“你也莫要想着把责任推到我那师弟和师侄身上。”凌飞宵继续道,“当时的爆炸是发生在其他人输入真气之前还是之后,由不得你说了算!”
金木泽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似的。
“何况,到现在为止,我那师弟和师侄还是下落不明。”凌飞宵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金坊主,你可知道,我那小师弟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如同亲兄弟一般!而我那师侄,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要遭受如此无妄之灾。”
凌飞宵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一片哀戚之色,却只有一瞬间,随即又目光又变得锐利起来:“一想到这些,莫说是外面那些人,就是我凌飞宵,也想要问你丹药坊讨个说法!”
沈衣雪几乎都要怀疑,凌飞宵是知道自己在以神念窥探,故意说了那些话来给自己听,目的不过是让自己感恩戴德,不由有些心虚起来。
正要收回神念,凌飞宵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疑虑全部打消了疑虑。
“只是我也知道,”凌飞宵的声音转为柔和,并带着一丝同情,“丹炉爆炸这种事情,是炼丹时候再所难免的。何况这次炼制的乃是堪称逆天的绝天神丹,失败了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外面那些人,有的因此身受重伤,有的更是因此失去了门中弟子伙伴。悲痛之下,难免失常,只怕是不肯听你解释的。”凌飞宵的语气充满了同情,“你看看丹药坊那些弟子门人的遭遇就应该明白那些人此刻的心情了。”
金木泽只是一时被爆炸震惊到了,他一个普通人,一下突然处于一群暴怒的修者中,心惊胆战在所难免,反应不过来也是有的。
只是,此刻听凌飞宵说了这许多,他本是有是经常和修者打交道的人,所以心思也就渐渐活络了起来:“那凌宗主的意思是……”
他带着三分讨好,三分试探,还有三分小心翼翼地看着凌飞宵,似乎是心里没有主意,想听从凌飞宵的意见。
谁知凌飞宵的声音突然就转冷:“金坊主,凌某人只是帮着你分析一下眼下的局势。如何去安抚外面那些人,是你这个丹药坊坊主的事情,轮不到我凌飞宵来教你!”
“这些年来,丹药坊可以说是左右逢源!”凌飞宵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冷讽,“你金坊主更是八面玲珑,惯于见风使舵的人物,会不知道如何处理眼下这种情况?既如此,那金坊主请便!”
说完竟是一副要撤去结界,开门送客的架势。
“凌某人救下金坊主,哪里知道金坊主会嫌弃这船上房间狭小。”凌飞宵道,“倒是凌某人的不是了!”
金木泽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说话也结巴了起来:“别呀,凌宗主,在下……”
他咬了咬牙,才道:“这次丹药坊总部被岩浆完全吞没,只怕是要另觅新址重建了。待回到陆上,让在下向天机门汇报一下情况,将总部建在剑宗地域之内,不知凌宗主意下如何?可愿给丹药坊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凌飞宵皱起了眉头,有些为难地道:“你们丹药坊的事情,我剑宗插手怕是多有不妥吧?何况你们属于天机门,只怕……”
“这个自然由小人去向主宗汇报,只是另外选址,又不是改换门庭,想来主宗是不会多加为难的。”
金木泽的自称一下从“在下”变成了“小人”,其讨好的意味不言自明,听得沈衣雪都要掉一地鸡皮疙瘩了。
原来这才是凌飞宵救下金木泽的真正意图,他这是想把整个丹药坊据为己有啊!
偏还不得罪天机门,黑锅都让金木泽背了去。
然而,沈衣雪真的是低估了凌飞宵的心机,因为接下来凌飞宵的话,实在是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凌飞宵这个人了。
“如何重建丹药坊,那是平安到达陆地只后的事情了。”凌飞宵的语气终于是缓和了一些,“目前,最重要的是平息那些修者的怒火,也省的他们一怒之下,那丹药坊那些门人弟子出气。”
“这……”
金木泽的脸再次变白了,他以为答应将丹药坊建在剑宗境内,这个好处足以让凌飞宵出面阻止那些修者针对自己的门人弟子了。谁知道这竟然只是让凌飞宵不再往外赶他,其他的事情,凌飞宵居然还是什么都不管!
“不知金坊主可有好的办法?”没有等金木泽开口,凌飞宵就先说话了,“毕竟他们不是少数,也不见得就全会卖凌某人这个面子的。”
“金坊主不妨设身处地地站在那些人的角度想一想。”凌飞宵没有看金木泽,而是望着门口的方向,“那些人不远千里万里而来,就是想要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绝天神丹,就是得不到,能够求取一颗自己需要的丹药也是好的。现在你看看他们,不但一颗丹药也没有得到,反而落了一身狼狈,甚至有的还丢了性命,就是换了凌某人,只怕也是要讨个说法的!”
“再说了,就算是现在在船上,大家不得不同舟共济,面对外面的风浪”凌飞宵看了一眼窗外,海面上浪涛汹涌起伏,天上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他面上露出了一丝忧虑之色,“若是我剑宗给你丹药坊找了新址,只怕也是找来这无尽的麻烦啊!”
弦外之音,你丹药坊想到剑宗地域内安身立命,就得先自行想办法平息这些修者的怒火,剑宗是不会帮着丹药坊应付以后的麻烦的。
金木泽头上冷汗涔涔,心中也不由佩服凌飞宵的厚颜无耻,却又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但此刻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哈腰地附和着凌飞宵的话:“是是是,凌宗主所言有理。”
看着凌飞宵一脸同情的神色,沈衣雪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个宗主师伯。太能算计了!不但要丹药坊实质上受剑宗的控制,甚至还得让丹药坊先大出血一次,先平息了外面修者的怒火。
金木泽不得不再次答应,到达陆地之后,从各个丹药坊分号调取一部分丹药,按照每个修者的修为,赠送一颗合适的丹药,并且以后若有更好的丹药,优先考虑卖给那些人。对于命丧当场的那几个修者,待回到点星楼以后,核实身份,另行补偿。
凌飞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凌某人就豁出这张老脸,为你去同那些修者说和一二,也算是全了你我二人之间的交情。”
金木泽险些吐血,说来说去,坏事都是自己的,落人情的好事全都是他凌飞宵的!
就是沈衣雪也对凌飞宵是佩服至极:一个人的脸皮怎么可以厚到如此地步?看来以后自己少不得要小心着不让对方算计了自己才是。
这时,凌飞宵已经准备撤去结界了,沈衣雪想到自己的来意,连忙将自己的神念流露出来,并且装作无意的想着凌飞宵的结界撞去,然后再被反弹开来。
同时将自己的神念四散开来,同时呼唤:“宗主师伯可在?师侄沈衣雪,请求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