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衣雪踏出的第一步,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却好像重重地踏在了历劫的心上。
历劫只觉得心里一疼,仿佛她这一去,便会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一般。那种感觉让他的心没由来地一阵慌乱,竟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她:“丫头!”
沈衣雪看历劫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或者说就好像在人界时候被他送回牙婆手中时候的目光一样,疏离而陌生。
在那样的目光下,历劫竟然不由自主的松开了自己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转了身子,离开。
走到夜流觞面前的时候,沈衣雪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帮我。”
夜流觞一愣神的工夫,沈衣雪已经从他面前走过,只留下一个单薄而倔强的背影在他的视线中。
他始终没有弄明白,沈衣雪让他帮的,究竟是什么。
沈衣雪比崔言智走得快,几步就追上了对方:“言智师兄,师父刚才就是前车之鉴。凌飞宵要的人的我,就是十个你去,也换不回莲心来。”
崔言智一楞,神色变得黯然起来,但也只是一瞬,目光就再次坚定起来:“我知道,我只是想要过去,陪着莲心!”
这才轮到沈衣雪发愣,望向崔言智的目光中,已经带了一丝莫名的羡慕和敬意。
原来自己这个师兄,并不是真的木讷憨直,也许他修为不够高,也许他不解风情,但他会以他的方式来陪伴和爱护着心爱的女子。
想到此处,心中突然浮现出夜流觞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丫头,但愿以后你会记得我。”“丫头,既然不能护你周全,那我便陪着你一起赴死吧!”
有一瞬间,她想回头再看一眼,却又生生忍住,既然明知道给不了夜流觞什么,又何必回头留给他这样一丝明知道是绝望的希望呢。
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情绪,沈衣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你过去也好,可以带着莲心离开。”
崔言智的目光中有一丝愧疚:“衣雪师妹,我……”
沈衣雪展颜一笑,似乎是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事情本就因我而起,自然应该由我来结束。你不用觉得亏欠了我什么!”
崔言智嗫嚅着,目光复杂地望着沈衣雪,最终却是将自己的手伸到了沈衣雪面前。
沈衣雪会意,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另一手擎住战天剑,如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般,朝着凌飞宵的方向走了过来。
仿佛,等待她的,不是炼制真魂,融入战天剑中,从此在这世间消弭无踪,而是笑看天下的云淡风轻。
冰冷威严的天道气息,在这一瞬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更是让人感觉不敢正视,竟然有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雪暮寒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不认识眼前的女子一般。似乎终于明悟了妙观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这样的一个女子,不是他可以企及的。那些想要劝解的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着同样感觉的,不止雪暮寒一个,包括只能看到沈衣雪背影的夜流觞。他只感觉沈衣雪离他越来越远,这种距离,无关乎时空,那是一种心灵上的差距,仿佛地上的泥潭和天上的云朵,只能是一个永远的仰望着另一个。
凌飞宵强忍着自己要跪下去朝着眼前女膜拜的冲动,心中却是狂喜:天道气息!卫明杰的乾坤袋中封印的那一丝天道气息!
只要控制了沈衣雪,不但能够得到战天剑,那一丝天道气息只怕也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何愁剑宗不能兴旺发达,更上一层楼?
看着眼前的沈衣雪,凌飞宵似乎已经看到整个修真界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然而,在离凌飞宵还有十步远的时候,沈衣雪停下了脚步,以神念向着自己伽蓝冰魄针中的天道气息道:“出来!有事要你做!”
然后便再次注入一缕混沌之气到其中,七彩光华随即耀出,伽蓝冰魄针再次自动从她的头上飞到了眼前。
沈衣雪将战天剑举起,话却是向着凌飞宵说的:“凌飞宵,经过刚才我师父的事情,我对你不太信任,所以……”
同时却在以神念指挥着天道气息:“做出一副要毁灭战天剑的气势总可以吧?”
天道气息有一瞬间的犹豫:“你当真要毁了战天剑?那可是轩辕剑魂啊?这样不太好吧?”
沈衣雪无奈地在心里翻个白眼,这天道气息缺心眼儿还是咋地,怎么竟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来。真不知道自己带它从乾坤袋出来有什么好处,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不说,还给添乱!
“做做样子!”沈衣雪再次以神念道。
然后再不理会对方,转而想凌飞宵道:“我现在离你只有十步,应该已经在你的掌控范围之内!现在,你先将司莲心交给崔言智,并放他们离开,我便跟你回剑宗,如何?”
这个要求倒也不算过分,并且在场的所有人,几乎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难道她说“帮我”,就是这个意思?让自己帮着她与凌飞宵讨价还价,最终救下那个司莲心来?
夜流觞漆黑修长的俊眉紧锁,几乎都是要皱出一个“川”字来!她以为自己对她的心都是假的吗?居然对他提了一个这样的要求!不要说他做不到,就算是他做得到,又怎么忍心去做?
她,这分明是在为难他!刚才一个愣神,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到凌飞宵那边,一个不啻于虎穴龙潭的地方,他的心已经如置于滚油锅里煎熬一般。若不是顾忌身后天魔宗大批的门人需要自己主持大局,夜流觞怕是早就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拦住她,带她离开!
沈衣雪心中轻叹,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过于为难了夜流觞,既然他不肯,那就一切靠自己吧!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凌飞宵居然分外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好!那一切便如你所言!”
说完,凌飞宵示意一旁的李湘婷将架在司莲心脖子上的匕首移开。
那李湘婷对于凌飞宵这个师父,不但盲目的信服崇拜,并且十分的言听计从。一声不吭的便将匕首收回,并且轻轻地推了一把司莲心。
司莲心发现,自己的手脚又可以活动了。她被李湘婷推的一个趔趄,却没有立即离开,反而一脸不安和担忧地向沈衣雪道:“衣雪,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你就不应该过来!”
声音十分的嘶哑难听,竟好像多日未曾开口一般。很显然凌飞宵在她的身上不知动了什么手脚,不但让她动弹不得,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崔言智垂着头,既不敢去看沈衣雪,又不敢接触司莲心的目光,紧握成拳头的手背上面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青色小蛇在蜿蜒爬行。
沈衣雪望着司莲心,将对方表情完全收入眼底。自始至终她都相信,莲心不是一个自私的人,更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让沈衣雪以身涉险!
轻轻地笑了一下,沈衣雪向前又走了两步,直望着司莲心的眼睛,道:“莲心,是我连累了你和言智师兄,所以我一定要尽我所能,将你送回言智师兄身边。”
见司莲心依旧不肯向前走,沈衣雪有继续道:“莲心,我的所有事情,你都知道!所以,这是为逃不掉的命运!就算没有你的存在,只怕我依然是这样的结果……”
沈衣雪的声音有些凄凉,随即却又露出一个苍凉的微笑来:“你与我,有着同样的命运,或者说这是一个女子的悲哀。然而,你比我幸运,你遇到了言智师兄,还有机会,有勇气去追寻新的生活……”
说得此处,沈衣雪手中的战天剑一声悲鸣,也不知道它是自责还是悲愤,明明只是一声单调的铿鸣,却有无尽的黯然神伤渗进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早在沈衣雪被罚藏经阁抄写典籍的时候,司莲心曾经如闲谈一般,自言自语地将自己的经历告诉过战天剑。
所以,沈衣雪的每一句,每一字,它都懂!
然而就是因为懂才更加心疼,更加无奈,也更加的不舍。
什么是生不如死,说得大概就是他原铭吧?不但给不了心爱女子想要的幸福,反而还要成为那块最大的绊脚石!
他舍不得也放不下!看到沈衣雪形只影单,孤苦无助,他会心疼!给不了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又自责!可每一个出现在沈衣雪身边的男人她又嫉妒!嫉妒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它是一把剑,不是一个人!
从沈依雪的言谈话语中,他听出来她对司莲心的羡慕。可他现在是一把剑,连死都死不了,空占着她夫君的位置。
似乎是感应到了战天剑中原铭的情绪变化,沈衣雪又是莞尔一笑,却没有任何的责备与埋怨:“铭哥,若是你我一起回了剑宗,我的真魂也融入战天剑中,也算是夫妻团聚了,对吗?”
这句话,沈衣雪没有使用神念,清晰的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她的目光突然迷离起来,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回忆起与原铭在人界时候青梅竹马的点点滴滴。
然而,只是一个短暂的失神,沈衣雪又继续向着司莲心道:“莲心,若是你一定心存愧疚,便代我和铭哥好好活着,与言智师兄白头偕老!”
泪水模糊了司莲心的视线,除了点头,她做不出任何一个动作来,直到背后的李湘婷再次推了她一把!
司莲心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深深地朝着沈衣雪拜了下去,然后才抬起头,缓缓朝着崔言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