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这才轮到雪暮寒惊讶了,不过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却仍旧有些不可置信,“难道是夜流觞……”
话说出口以后,雪暮寒自己也不敢相信,毕竟夜流觞对沈衣雪有多么维护,他是深有体会的。对方又怎么可能将这样的事情告诉沈衣雪?难道就不担心沈衣雪回承受不住?
没有想到,沈衣雪居然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雪暮寒仍旧处于惊讶中,“夜流觞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沈衣雪垂下眼睑,敛去眼底的嘲讽,声音平静无波:“因为他知道瞒不住。”
雪暮寒一呆,再也追问不下去,心中更是觉得无比讽刺,自己犹疑不决的事情,原来她早就已经知道!
一时之间,说不清的情绪在心中翻腾,丝丝凉意自心底蔓延开来,直达指尖。
正午的阳光灿烂而温暖,照在人的身上也暖暖的,却怎么也温暖不了雪暮寒逐渐变凉的指尖。
想想妙观拉着自己对弈,为的,不过是让她可以安心的万里奔赴,去看另一个男人。而他自己却是心神不定,只忧心她一路是否平安。及至她回来,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好好与自己说过,就经历了玉佛子栽赃的事件。而当时维护她的,竟然又是历劫!
就连昨夜,妙观拉走自己,原本以为不过是对方想要解释与自己之间的误会,待历劫与她自雪山顶上归来时,雪暮寒才明白自己又一次地被蒙在了鼓里。
她从何时开始与那个历劫竟然有了如此亲密的关系?
他就像一个抓住妻子偷情的丈夫,心中充斥着莫名的愤怒和屈辱,这种感觉让他从清冷出尘的谪仙一下子变为了凡夫俗子。
他的呼吸逐渐浑浊沉重,每一次都带着心中暴躁的火焰,灼烧着他如玉般的俊美的脸颊,就连双手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微发起抖来。
他想要问她,为什么要甘心冒着被栽赃偷盗的危险,也要不辞万里奔波的心口赶去天魔宗?为什么会与历劫共同归来?与历劫在落冰湖畔再次逗留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又会与历劫从雪山顶上同时归来?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许许多多莫名的,暴戾的,嫉妒的情绪充斥在心间,堵在他的喉头,让他想要问却又说不出一个字来!
“师父?”沈衣雪见雪暮寒面色愈发难看,却又久久沉默不语,不由提高了声音,再次唤了对方一声,“师父!”
一声“师父”,唤醒了情绪逐渐失控的雪暮寒,他怔楞了一下,然后就苦笑出来:自己是她的师父,不是她的夫君!
愤怒的火焰被突如其来的失落浇熄,升起一片莫可奈何的哀凉。
雪暮寒失神地看着那张写满疑惑和无辜的俏脸,所有的怒火转眼间便烟消云散。他有些意兴索然,突然就什么也不想问了!
他是她的师父,所关心的应该是她是否用心修炼,进度如何,可有未曾掌握的疏漏之处。
至于她喜欢什么人,与什么样的人交往,他能以师父的身份从旁给她建议和指导,却不能以师父的身份去阻止她。
谁让他从一开始就如此定位了他们的身份和关系呢?
如果他知道自己会在不经意间对她已经泥足深陷,当初还会做出那个在天下人面前收她为徒的决定吗?
如果当初自己不曾收她为徒,那么自己还会如此不可自拔地爱上她吗?
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雪暮寒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做好她的师父,守护好便是,又何必产生那么多不切实际的奢望呢?
雪暮寒失神地望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对于她骨子里的坚强和倔强,却是已经领教了无数次。
他心中雪亮,那些他所想问的问题,若是他有一个问出,只怕便是永远失去她的结果。
一霎那间,心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化为唇角一丝无奈的苦笑:“你真的决定跟师父回剑宗?”
沈衣雪虽然察觉到雪暮寒情绪的起伏变动,却猜不透他到底是在想什么,只当是原铭的事情出现了另外的波折,让他担心自己会承受不住。
只是,事情会因为她承受不住便依着她的意愿而改变吗?
如果那样,原铭又怎么会在新婚夜的洞房被卫明杰和百里青霜当场掳走?那个时候,谁顾忌她的意愿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却是异常地坚定:“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我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沈衣雪决定将最后一层窗户纸捅开:“我为何会拜师,你我都心知肚明。现在我若不敢面对,那么以前所做种种,不都成了笑话!”
雪暮寒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反而不知如何开口。却听沈衣雪又道:“若是真的害怕我无法面对,当初又为何要掳走我已经拜过堂的夫君?”
她说出这话的语气中难免带了几分怨气,却让雪暮寒更是无言以对:诚如沈衣雪所言,若是当初不将原铭掳到剑宗,或许现在的她已经儿女成双,绕膝承欢了。又何至于如现在这般辗转流落,受尽磨难?
说到底,一切都是自己的宗门造成的。就是自己在其中,只怕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好吧。”雪暮寒最终只能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回宗门去吧。”
他不经意的执起那只被他握住过的手,洁白细腻的手腕上,赫然已经有了一圈青紫痕迹。
雪暮寒自己也变了脸色,自己只是一时愤怒,原本以为只是力道大了些,哪里想到她在其中所承受的痛楚?
伤害,往往都是在不知不觉间造成的。
雪暮寒颤抖的手指略过,微带了几分懊恼,正要开口,沈衣雪已经将手轻轻抽走。同时,雪暮寒耳边传来她轻柔中略带疏离的声音:“不碍事,只是淤青而已,过两天血脉通畅,自然就散开了。”
“我……”雪暮寒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忽然发现语言竟然是如此苍白无力。
已经造成了事实,再多的歉意也消除不了她所受到的伤害。
似乎有一把无形的钝刀,随着呼吸在进进出出,磨得他整个胸腔都生疼。
雪暮寒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忽然感觉,被整颗心都突然被掏空了!
只是,一抬头,看到正自轻揉着手腕的沈衣雪,他所有的失落和懊悔转眼又化为了怜惜。
“你有什么打算?”雪暮寒深吸一口气,将内心所有的不快压下,貌似不经意地问道。
“那师父你呢?”沈衣雪反问,“你又有什么打算?”
明明心里从未把自己当作师父,此刻却偏偏将“师父”二字挂在嘴边,听在雪暮寒耳中,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雪暮寒心中轻叹,声音柔和中却带了一丝坚定:“不论你有什么打算,师父都站在你这边!”
这才轮到沈衣雪怔住了,雪暮寒自幼在剑宗长大,对剑宗的感情自然是毋庸置疑,如今却为着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想而知,此刻他的内心到底有多么纠结!
说沈衣雪一点都不感动,那是自欺欺人。
只是,她对于雪暮寒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可以和他的宗门相提并论的地步?
沈衣雪不是怀疑,而是不敢接受。可她无从拒绝,最终只得垂下眼睑,敛起情绪,低声道:“既如此,弟子在此就多谢师父了!”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如世间最锋利的剑,一下将雪暮寒的心割得鲜血淋漓,痛的无以复加。
雪暮寒沉默地望着她,目光中带了一抹受伤,却只能看到她额前的刘海垂下,遮住了半张如玉般晶莹的脸孔。
他看不到她的眼睛,自然也看不透她的心思。
在落冰湖边短暂的停留,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雪暮寒想问的,几乎一个字也没有问出来,两个人就再一次开始驭气飞行。
从剑宗到落冰湖,来的时候,雪暮寒带着沈衣雪驭气飞行了只一天的时间,因为那个时候的雪暮寒,十分心急,想着要在三日之内赶到落冰湖并且再回到剑宗,结果前前后后算起来,竟然耽误了二十多天的时间。
只是,雪暮寒却没有急着赶回去的打算,与沈衣雪只白天驭气飞行,感觉累了便停下休息,到了晚上干脆找地方落脚,各自修炼或者传授沈衣雪一些剑宗最基本的入门法诀。
从这时起,雪暮寒才真正履行了一个师父应尽的责任。
同样,沈衣雪除了性子惫懒,不喜欢修炼之外,也算是一个天资过人的弟子了,雪暮寒说什么,讲什么,基本上一遍就可以领悟下来。
雪暮寒对此很是无奈,教训她吧,基本考问什么,她都会。不教训她吧,一转眼就偷懒,跑到一边去抓蛐蛐,采野果了。
就这样一路行来,雪暮寒与沈衣雪终于在离开须弥宫后的第七天傍晚,到了剑宗的宗门牌坊前。
看着修葺一新的宗门牌坊,雪暮寒与沈衣雪面面相觑:无缘无故修宗门牌坊做什么?
不但如此,待二人通过护宗大阵进入剑宗,才发现,不止宗门牌坊,包括剑宗的许多建筑,都是翻新或者另建的!
甚至,宗主大殿前的灵极子的雕像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