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下,莫姨娘赶忙着想解释,“妾身......”
而樊老太太却更快得喝住:“谁让你说话了的!”
莫姨娘因此不得不把嘴闭得死死的,一双丹窦紧紧地抓着衣袖。
樊老太太这逡巡四方,道:“谁说都不行,让那个惜昙来说。”
惜宣为难道地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问的是沈誊昱。
惜宣为难地看向沈誊昱,又望了望沈荣锦。
见此,沈荣锦觉得再沉默也不行了,于是点了点头,示意惜宣说下去。
惜宣这才缓缓道:“老爷您说得没错,惜昙的确是二小姐屋子里的人,可是要不是大小姐把惜昙拿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只怕惜昙就不再是二小姐屋子里的人了。”
沈誊昱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惜昙咬了咬牙一口气地说道:“那是因为在大小姐把惜昙救出来之前,惜昙被二小姐关在柴房里生死不明!”
沈荣妍一下就跳了起来:“你胡说!你胡说!”
惜宣似乎是被沈荣妍吓着了,一双眼睛蓄满了泪,连忙对着沈誊昱磕头道:“老爷,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万不敢有任何隐瞒,老爷您大可问问这府上的下人们,二小姐平日里是如何对待我们这些下人的,就是稍微端的茶水烫了点,就可能会挨几十的棍子,还别说其它的错。”
沈荣妍上前就想去攘惜宣,却被樊老太太叫了人拦住:“真是混账!长辈在这里都还没大没小的,也不知道这规矩是和谁学的。”
莫姨娘感觉樊老太太这话是在指桑骂槐,可是她不敢有任何动作,便是一丁点的表情都不敢显露。
沈荣妍却仍在那里不忿着:“是沈荣锦指使你这么说的是吗?”她转头看向沈荣锦:“你的心怎么这么狠,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沈荣锦静静地看着沈荣妍,她的面目已经十分狰狞了:“你既然说是我指使惜宣,那么便让惜昙来说,是驴是马拿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
沈荣妍冷冷道:“既然你能指使惜宣,又何尝不可以多个惜昙?”
沈荣锦只觉得好笑:“你就对你从小伺候的丫鬟这么没有信心?况且我为何要这么做?我这么做的好处在哪里?你是我的妹妹,你苛刻下人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
沈荣妍道:“我的名声变差,这样你的心里不就平衡了?你的名声糟糕成这样,谁愿意娶你?只有一个比你名声更差的,你才有机会嫁得出去。”
沈荣锦冷冷一笑,“那这么说,还是你体贴我,害怕我嫁不出去,所以给我下了迷药,李代桃僵地替你嫁出去,既免了你的心病,又了却我的婚事?”
此时的沈荣妍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出沈荣锦的话里有话,只得忿然道:“这个亲事当时本来就是为你订的,给你下迷药无不是想要纠正之前的过错罢了。”
颠倒是非黑白永远都是沈荣妍的强项,和这样的人说再多都是无济于事,沈荣锦于是便没再开口说话。
只是沈荣妍以为沈荣锦说不下去了,脸上扬起了得意的笑容:“当时为何庚帖换做是我,你心里其实明白得很。”
莫姨娘再也看不下去了,且不说当时庚帖是林姨娘换的,沈荣锦压根没插手半分,再怎么怀疑都怀疑不到沈荣锦头上不说,再者在这个时候争口舌之快并没有什么用.......她“扑通”地跪下去,哭着道:“老爷,这样的事怎么都说不清,妍姐儿只是伤心极了才对大小姐说这样的话,”她望向沈荣锦,“还请大小姐莫要见怪。”
沈荣妍的表情怒不可遏,“母亲你为何要这么贬低自己,我们又没做错,凭什么道歉。”
樊老太太摇摇头,不管沈荣锦说得是不是事实,沈荣妍今日表现便已毫无什么清贞娴淑之说,嗔念恨念已成为她的执念。这样的女子嫁给蒋府这样的家庭是最好的结局,若是嫁给了簪缨世家,只怕会引起更多的事情出来。
樊老太太望向一边沉默良久的沈誊昱,她能做的都已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但如何决定还是得靠沈誊昱。
踏破沉默的是一串脚步声。
众人皆看向脚步声处,原是蔡奕跑着过来,等他跑近,便在沈誊昱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几句之后,沈誊昱面色有了变化,望向沈荣妍的眼神里除却不可置信,更有的是满满的失望。
蔡奕同父亲说什么了?为何要这般看着自己。
沈荣妍内心如同狂风卷落叶一般瑟瑟发抖,终于不敢再说什么话了。
同样忐忑的还有莫姨娘,可是她明白这个时候不说不行,她艰难地开口,“老爷.......”
莫姨娘上前想抓住沈誊昱,却被沈誊昱挥开,直杵杵地倒在了地上。
莫姨娘的脸色煞白,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到沈誊昱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到门口了,准备着出去吧。”
一语定乾坤,沈荣妍即便再怎么折腾,也挽不回她要嫁给蒋兴权的事实。
沈荣妍双手扶着莫姨娘,不可置信的摇摇头,“父亲,您还说您不是偏爱沈荣锦,她不想嫁就是可以不用嫁,而我却不得不嫁!”
“那是因为事情还没有走到如今这样的地步,那是因为锦姐儿与你不同!”沈誊昱的声音很沉,像是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
可是沈荣妍听不出来,她的内心都被要嫁给蒋兴权的这件事充满了愤怒,“父亲您自己也承认了,锦姐儿对您便就是不同......”
沈誊昱的双眼浓浓的都是失望,“不是锦姐儿对我不同,而是你与锦姐儿不同。”沈誊昱的这句话似掐住沈荣妍的脖子,让沈荣妍急促地呼吸起来。
“我与沈荣锦不同?”沈荣妍的脖子脸颊不知因什么缘故涨红了起来,“是父亲您觉得不同罢!”
孺子不可教也!
沈誊昱本想给沈荣妍留点脸面的,可是像这样下去,只能让沈荣妍不依不饶地说下去,他沉下声,像是抑制内心要翻滚出的伤心失望还有愤怒,“还在方才,我都是相信你的.......可是你做了那么多......你还想毁掉锦姐儿的名声,让锦姐儿替你嫁出去,为了这个,你不惜往那茶下那样的东西.......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你那茶里放的是什么?你以为我真的就不知道你如何对待下人的吗?”
沈荣妍愣在地上,嘴翕了翕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莫姨娘却仍然不死心,想上前去拉沈誊昱,可是但看到沈誊昱阴沉的面容时,竟然害怕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印象中的老爷一直都是风雅之士,脸上一直挂着的都是温风和煦的笑容,哪有像如今这样,阴沉如铁。
风吹过树梢,也将屋外的喧阗吹进了屋内。
哭得梨花带雨得沈荣妍终被妈妈们推搡着送入了蒋兴权的花轿。
等着锁啦声的走远,沈家门口变得静悄悄的,莫姨娘整张脸在呼呼吹刮着的冷风中显得十分憔悴......想起方才自己的女儿还盖着红盖头对自己哭着说不想嫁,只觉得有铁锤在往心上敲。
她望向走远的花轿,又看了看身边的沈誊昱,心间升起一股无力又彷徨的感觉,她本想着让妍姐儿嫁给大学之士或是簪缨之家,可却嫁给一个这般默默无闻的蒋兴权,自己的女儿前途无望,让莫姨娘觉得像是掉进了深井里,黑得不见光亮。
这样的感觉让莫姨娘浑身似被抽走了力气般,只得垂下眼对沈誊昱说道:“妾身身子不适先行退下了。”
说完也未等沈誊昱说话便由着惜芸扶着退下了,连眼也未抬。
沈荣锦静静地站在沈誊昱的身旁,听到沈誊昱说道:“锦姐儿你今朝也累了,便早些退下罢。”
沈誊昱说这话的时候面容虚弱得厉害,沈荣锦忍不住说道:“父亲这并不是你的错.......”
沈荣锦明白自己的父亲,即便都是沈荣妍与莫姨娘的错,但向来善良的父亲只会觉得是子不教父之过,将所有的错都归到自己的身上。
沈荣锦不愿意看见这样,也是沈荣锦一直忍着莫姨娘她们的原因。
“你先退下罢。”沈誊昱的语气变得重了起来,还夹杂了一些近乎哀缅的意味。
沈荣锦还想说什么,而身旁的樊老太太却道:“锦姐儿我屋里有样东西要给你,你随我来一下。”
沈荣锦哑然,也明白樊老太太的意思,这个时候父亲最需要的只是一个人静静。
想到此,沈荣锦深吸了一口气道:“章元弼因素爱苏轼的作品,成日在书房钻研苏东坡的诗词,以至于让自己的妻室独守空房,最后妻室因而受不得如此冷淡与章元弼休离,而章元弼在《师友谈记》写起与吾妻休离缘吾读《眉山集》而致也。所以,父亲您认为是苏东坡拆散章元弼的婚姻吗?”
看到沈誊昱微微而动,眉间涌起复杂之色,沈荣锦又道:“《孟子·梁惠王上》有写过,齐宣王因可怜恤钟的牛,便以羊易之,父亲你说,羊有什么错?是它不如牛卖得惨吗?所以羊应该觉得自己有错吗而心甘情愿的去恤钟吗?”
沈荣锦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然后施礼道:“父亲,樊老太太有事叫我,我便先退下了。”走的时候,沈荣锦回头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沈誊昱,只觉得父亲的背影变得无比佝偻和憔悴。
“你父亲为人心慈,自家的女儿又那样认为他,是需要时间好好想的。”樊老太太说道。
沈荣锦点了点头,“荣锦知道.......”她望向樊老太太,郑重的行了一个礼:“荣锦多谢老夫人出手相救。”
樊老太太扶了一把沈荣锦,道:“我只是帮该帮之人罢了。”
沈荣锦摇摇头:“老夫人,这世上有许多该帮之人,可是那些该帮之人并未得到所谓的帮助,一般原因,便是旁人都有旁人的私心,不愿蹚浑水惹一身的骚。常人有句话,说的是闲事莫理,众地莫企不是。”
沈荣锦顿了顿,又说道:“老夫人是心里明镜,必然早就知道沈家的情况,对于这样的情况大多数的人都只会选择隔岸观火,能站出来帮助的,老夫人您是第一个。”
樊老太太听闻却叹了一声,“锦姐儿,你受苦了。”
沈荣锦鼻腔有些发酸......已经很少有人对自己说这样过的话了,“荣锦不苦,荣锦只是怕父亲.......”
樊老太太拍了拍沈荣锦的手,道:“你父亲并不是不辨是非的人,他只是因为内心太过慈悲,被亲情蒙蔽了眼罢,等哪日你父亲看清了,明悟了,到时候别说是你,便是我,也可能插不上手帮忙了。”
樊老太太说的话并无不对,父亲从商十几载,那些勾心斗角的他都能轻易化解,更何况闺阁内院的这些小事。
只是在外是一回事,在内是一回事。
沈荣锦了解父亲,父亲本就是一个十分重情义的人,莫姨娘除非做到让父亲绝望的事,不然终有一天,父亲也还是会原谅莫姨娘的。
沈荣锦看着樊老太太袖口的回字纹花绣,心思兜兜转转,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