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宣听得有些不明白......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还希望二小姐在旁人面前说自己的不是了?
沈荣锦坐在床上,背靠着宝蓝色绫锻的大迎枕,羽扇一般的睫毛将她心中所有的想法都挡了完全......自己投了那么多的钱财到那家酒楼里,才迈出了第一步,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遂了周老太太和樊氏的心愿嫁出去。
这样想着,沈荣锦换了个姿势靠在迎枕上,然后说道:“惜宣给我倒杯茶来,我有些口渴了。”
虽然沈荣锦这病惜宣在给樊氏说时,说得有些严重了去,但为了谨慎起见,多多少少沈荣锦还是着了一下凉的,所以脸色并不十分好看,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惜宣见状倒了一杯茶递到沈荣锦的面前,“小姐嘴皮子干裂得好生厉害.......喝些茶润润也不是个办法,奴婢去看看那药煮好了没。”
沈荣锦默默抿了一口,只道:“我这病也没多大厉害,其实吃不吃药都无所谓,它自己都会好的。”
惜宣并不赞同,“小姐金枝玉叶的,这病又不是没钱医治,岂能就这么拖着?况一副药就能好完全的事......”她想到什么,问道,“难不成,小姐是想病得久一点?这样下一次二夫人也不好拉着小姐去?”
沈荣锦笑笑,把茶扣到床旁的小几上,说:“我估摸着这次沈荣妍去了,下次这二婶母也不好再拉着我去罢。”
惜宣听懂了沈荣锦的意思,只是她很快又问道:“可是,小姐......奴婢还有个疑问......即便这二小姐想去,但二夫人又真的会同意让二小姐跟着去?”
二夫人能带着小姐去那儿,那时是因为小姐是沈府的嫡女,再怎么身份是够得上的。而二小姐,也不过就是个姨娘生的庶女罢了,这样的身份如何能够去见那四方胡同里的宗妇们?
沈荣锦迎向惜宣疑惑的目光,缓缓吐出两个坚定的字,“会的。”
她并没有说什么理由,可是惜宣就是忍不住想相信沈荣锦。
沈荣锦把目光转到炕头被金光洒遍的炕褥上,北风充耳,枯树的萧瑟之声将这炕头的那一片金光衬得荒凉无比,沈荣锦脑袋蓦地有些沉重,“下去罢,我有些困了,想睡一觉.....若有什么事,直接进来叫我便是。”
惜宣把茶盏收整好,听此行礼道:“奴婢省得。”
然后听得窸窸窣窣的声响,惜宣挑了帘子,轻轻地出了槅扇。
这边的樊氏刚刚走到垂花门的时候,听说了沈荣锦病榻的沈荣妍早就候在了这里,看见樊氏身边空无一人,她了然地笑着迎上去,“二婶母。”
樊氏转头一望,见是沈荣妍眉头稍微一拢,然后放松一笑道:“我还在纳闷是何人在叫我,原是妍姐儿.......妍姐儿怎在这里?可是要出去?”
沈荣妍听此点点头,含笑道:“回来这么些天,一直待在府里,没怎么出去逛过,便想着要不出去逛逛,不过姨娘忙,没时间带我,我只好一个人出去,不过我人生地不熟的,正犯愁着呢。”
樊氏那双丹凤眼挟着精细的光布在沈荣妍的身上.....这话怎么听都有变相威胁的意思,虽然都是一家人,但自己毕竟是把家持务的,如今她们远到这儿来,自己最应该尽地主之谊,沈荣妍这是在怪自己没招待好她?
樊氏不由得想冷笑,区区一个庶女,自己不过之前给了几分颜色,她便蹬鼻子上脸了?
但很快的,樊氏便想起了沈荣妍要成亲的对象,蒋兴权,虽然只是个小官,但毕竟是考功郎中,掌着百官功过,二爷如今还是在这样的时节,最是不能出差错的......
想想,樊氏很快就露出了笑意,“是我这个做二婶母的粗心了,但今日我约了几位夫人,实在没得空陪妍姐儿你,等过阵子有时间,我再带妍姐儿在俞林好生逛逛?”
沈荣妍立马就回道:“婶母要去见夫人?荣妍瞧您都没带个随身伺候的人.......左不过妍姐儿如今无事,婶母若不觉得荣妍手脚粗苯,不妨带着荣妍一同去,也好替您打个下手?伺候您?”
樊氏正想说不,毕竟四方胡同是什么人都能带进去的吗……话刚刚到头,樊氏突然想起这个沈荣妍日后也是嫁给蒋兴权,虽然和自己这些夫人们差了个辈分,但到底勉强能算上是个诰命夫人的称呼,所以沈荣妍跟着去也没什么不妥.......于是樊氏道:“这样是极好的,就怕你觉得无聊。”
沈荣妍一听这话,连忙上前扶住了樊氏,得偿所愿的她脸上和柔地笑着道:“婶母这说的是什么话,陪您伺候您,都是荣妍的荣幸.......”
沈荣妍嘴甜,所以只要是沈荣妍愿意讨好的对象,一般都会被沈荣妍说得十分高兴,樊氏与沈荣妍在去的轿子便是被沈荣妍讨了好,即便是见到了几位夫人的时候嘴都是合不拢的。
袁夫人本还以为又能见到沈荣锦,没想是一个眉眼和沈荣锦有些相似的女子,她看了一眼沈荣妍身上那件浅金桃红二色撒花的褙子,眸中难掩一丝失望。
沈荣妍看在眼里,面上依旧带着得体温婉的笑。
廖夫人见沈荣妍温婉娴静的模样,和沈荣锦有些相似,不由得问道:“我还以为今日樊夫人还会带着锦姐儿过来呢.......樊夫人,敢问这位是?”
沈荣妍眸子晦涩不明。
樊氏并没看见,只是笑着回道:“这是妍姐儿,是锦姐儿的幼妹。”
樊氏回过头,对沈荣妍介绍道:“这是廖夫人,这是方夫人,这是袁夫人。”
啡色撒花金团花领褙子的是廖夫人,团花刺绣对襟褙子的方夫人,而穿了一身红色万字不断头暗纹杭绸褙子,方才见到自己有些失望的这位夫人则是袁夫人。
沈荣妍默默记下在心,然后依循着樊氏方才介绍的顺序,又逐个行礼问候道:“廖夫人,方夫人,袁夫人。”
是个懂规矩的......
廖夫人点点头,她笑着道:“果然,我说呢,眉眼是有那么几分相似。”
樊氏并没说沈荣妍是姨娘的女儿,所以几位夫人都以为沈荣妍和沈荣锦是一母所生的姊妹。
沈荣妍有些羞赧地对廖夫人行礼。
廖夫人颔首一笑,然后道:“别尽站在这儿只顾着说话了,再不开始等会儿子我又要少摸几圈了。”
廖夫人是马吊迷,几位夫人心知肚明,听她这么说自然是笑着走向了牌桌。
沈荣妍见此,便说道:“荣妍去给几位夫人斟茶。”
樊氏摸着牌,习惯性地就点点头说:“去吧。”
沈荣妍愣了愣。
自己并没料到所谓的来见宗妇们,就是樊氏和这几位夫人打马吊,所以也没有问这几位夫人的口味喜好......本还以为二婶母还会提醒自己几句,没想,二婶母却是直接撂挑子的扔给了自己。
这是让自己去琢磨?
所谓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
难不成是想让自己去找茶房的下人问?
应该是这样没错吧......沈荣妍这样猜测着敛着眸退了下去。
看着沈荣妍纤细的背影,这时袁夫人才问道:“樊夫人,怎今日锦姐儿没来?”
樊氏正打圈洗牌,哗啦啦的清脆声音里透出她的笑声,道:“锦姐儿昨日着了些风,有些受凉,我便让她待在家里休息休息,就不要和我出来,害怕折腾坏了她的身子。”
方夫人出了一张牌,笑道:“就数你最疼你那侄女,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亲生的。”
这话多半也是开玩笑。
樊氏应承着听了,打出一张牌的同时回道:“她自幼失恃,我可不得多疼她一点。”
这话说得几位夫人一时有些沉默,不过很快的就消弭在廖夫人的一张牌里,“三筒。”
樊氏很快就喊道,“慢慢慢,我要这张牌。”
如此众人也就把沈荣锦的那些事给抛在了脑后。
这边牌桌上如火如荼,那边茶房里的沈荣妍却是二愣子摸不着头脑。
平素这几位夫人吃的茶都是沈荣锦一手安排的,所以茶房里的下人也不是很清楚几位夫人的口味,喜欢吃什么茶。
沈荣妍脸色有些难看,但这里不是在沈府,不能随随便便就发脾气,传出去总是不好......她耐着性子问道一旁的下人,“那平素里,一般你们都准备的有哪些茶?”
那下人回道:“一般是普洱,大红袍,还有乌龙茶,但是这节气里还是有新鲜晒干的花,所以有些夫人都会喝花茶.......所以每天喝的茶都是不重样的。”
每天都不重样?
沈荣妍闻言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个沈荣锦平素不是常常自诩清高,做什么要这么挣表现,害得自己如今连茶都不知道沏哪一种!
那下人看见沈荣妍脸色阴沉了下来,有些惴惴问:“那个......沈二小姐,这要沏哪一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