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宣踩着迷离的月色很快就回去了町榭阁。
这时候的沈荣锦方方净身讫,正坐在窗前朝手上抹着玫瑰露,很快的,幽香溢满整间屋子。
看到惜宣走进,荣锦把青莲缠枝纹的小瓷瓶放到桌面上,问:“如何了?”
惜宣行礼答道:“奴婢皆是照小姐吩咐的,都说给那惜昙听了,奴婢瞧那惜昙估摸是有些动摇了。”
沈荣锦点点头,望见铜镜里自己那双皎皎如明月的眸子,道:“那惜昙虽然动摇了,但还是会对我们心有芥蒂,这并不打紧,你让人把你今日去找她的这件事传出些风声.......”
惜宣有些疑惑。
她原以为小姐是想拉拢惜昙,毕竟这惜昙受了二小姐那么多的苛责,如今又受了这样的伤,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自己听小姐的意思好像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
沈荣锦自然看出了惜宣的腹疑,她道:“那惜昙跟着沈荣妍怎么也有许久了,还是一等丫鬟,她心中难道不明白做奴仆最重要的便是‘忠心’二字?我此刻这么恰巧去找她,她怎能不想我是想借着她打击沈荣妍?”
沈荣锦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拿着铜竿灰拨去拨香炉里的灰,继续说道:“但沈荣妍不一样,她即便有些头脑,但做事容易冲动,惜昙对她而言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她若是听到了这事,你觉得她会如何对惜昙?”
二小姐折磨丫鬟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若真是这样,惜昙到时候会遭多大的罪啊。
怕是会往死里打惜昙罢!
惜宣脸色变得肃然,抬眼看到沈荣锦娇艳的面孔在缭绕的香雾里隐约若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小姐这是要把惜昙逼到死境,无可奈何来投靠她们。
小姐虽说一向做事雷厉风行,但总是会存了度,还留有后路,可是.....即便是自己都觉得这做法实在有些残忍!
沈荣锦目光灼灼,眸子里的光亮比藜火还明亮......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在荣锦看来,蒋兴权之前无缘无故就放弃了和自己亲事,本来就很让人存疑,自己前世又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万一发生了什么不可测的事......那会使荣锦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她必须要让沈荣妍和蒋兴权的这件事尘埃落定下来!
其实沈荣锦想得没错。
沈荣妍怎么可能甘心呢?
即便她甘心,莫姨娘都是不会甘心的。
沈荣妍今日因受了沈荣锦的气,自然跑到莫姨娘那里哭诉一番。
知道来龙去脉的莫姨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看着沈荣妍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此刻像是凋谢的花一般,心里忍不住地疼,她语重心长地道:“她这是摆明了要来挑衅你,你又何必如她所愿的生气呢。”
其实这都是说的轻巧。
发生什么事,即便知道不该气不该慌,但就是忍不住。
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沈荣妍抬起朦胧的泪眼,说:“我自然知道这个理儿,可就是忍不住......况我一想到我这辈子就这么草草嫁给那蒋兴权,心里难免苦涩。”
“我自然知道你心里的苦痛。”莫姨娘喟然。
其实莫姨娘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除却伤怀沈荣妍的亲事之外,自己和沈誊昱自那次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只有那一箱箱丰厚的嫁礼抬进自己的院子。
莫姨娘如何不知道这是沈誊昱在表达他所谓的愧疚。
可是他越是这样的愧疚,便越是证明了他心底是承认了妍姐儿的这门亲事。
莫姨娘双眼有些发涩.......其实沈誊昱的心里一直都只在意那个沈荣锦,沈荣锦要嫁就必须嫁好的,而自己的妍姐儿,嫁给谁他都不在意。
也因沈誊昱这样的做法,让莫姨娘心里更加冷漠了。
妍姐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又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妍姐儿的美好自己心里最是清楚,自己不能让妍姐儿就嫁给一个在政绩上籍籍无名的考功郎中!
莫姨娘通红的眼睛里绽放出坚定的神情,她扶直在她怀里哭得一塌糊涂沈荣妍的身子,斩钉截铁地道:“旁人都是闲人看大戏,这戏唱得好便是千古名留,唱得不好就是遗臭万年,而如何唱全看我们自己,所以我们为什么不争一争!”
沈荣妍一愣,又立马泪盈于睫,“可我们如何争,事情都已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成什么模样?”莫姨娘狠狠地打断沈荣妍的话,“不过是下了庚帖罢了,那蒋兴权的花轿可抬到了沈府门前?你可进了那蒋府?没有!所以事情还有转机!”
沈荣妍听得有些发怔,齉着鼻子喃喃:“转机?”
莫姨娘点点头,“你之前不是说那沈荣锦院子里有破损的缺口?我们便拿这个事情做些文章......也多亏了她把她房里的管事权拿到了她自己的手上,不然这事还不好办。”
沈荣妍听到自己可以避免嫁给蒋兴权,止住了哭声,但她听得有些不明白,问说:“拿这样的事情如何去争?”
能争得了什么。
这事虽说有些嚼头,父亲可能会因此有所罚了沈荣锦,但总不可能就为了这个而让沈荣锦顶了自己去成亲不是......
沈荣妍很明白这点。
莫姨娘却是看着沈荣妍满脸的疑惑笑了笑,笑意寒冷,眸子里的光狠戾到沈荣妍看着也十分心惊。
“这沈荣锦不是一直在说自己名声的问题,那我们便做些适合她名声干的事情,这样也不至于委屈了她有这名声。”
沈荣妍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莫姨娘的话,也止住了哭的动作,道:“就凭那个缺口?”
其实沈荣妍发现这个,是上次去沈荣锦房中时,看见院中独独就那一栏的花架,当时自己只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后来才恍然过来,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奇怪的便是这里。
所以她后来便遣了一个洒扫的丫鬟去探看了一下,没想竟是发现了这缺口。
他们是商贾之家,所以最是注重风水问题。
沈荣锦明显是知道这缺口,却唯独将它隐瞒了下来,要说不做什么事,沈荣妍根本不信。
如果说要用这个坏了沈荣锦的名声,或是离间一下沈誊昱和沈荣锦的父子情,沈荣妍多少还是觉得可行的。
可是娘亲要用这个来争自己的亲事,又如何争呢?
莫姨娘坐在檀木的椅子上,本想告诉沈荣妍,但转念想到她的性子,觉得还是不说得好,于是她道:“这些你且不用担心,这几日你便照着从前的样子待在屋内,不让旁人看出蹊跷得好。”
沈荣妍不大高兴,娘亲何必对自己也遮遮掩掩的?
难不成自己还会害了自己?
可是娘亲做事一向是最有自己的主见的,她不告诉自己便是有她自己的道理。
如此想着,沈荣妍糯糯地应了下来。
.......
又越了几日,天变得渐渐寒凉,空气也愈发干燥起来,屋子里又一直烧着炭火,沈荣锦便觉得最近嗓子有些痒了,连带着说话都有些沙哑。
惜宣见此便让小厨房熬了些生津止渴的冰糖雪梨,沈荣锦吃了之后这才稍微觉得舒服些。
惜宣把碗收到托盘上,说道:“都是奴婢的不好,伺候了小姐这么久,却还是对小姐的这些习性都不清楚,才害得小姐如今嗓子成了这个样子。”
沈荣锦笑笑道:“哪里怪了你去,这些事平时俱是冯妈妈在管,所以你不清楚也是稀疏平常的。”
惜宣却是道:“可小姐的声音那么好听,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奴婢怎能心安。”
看到惜宣已经捧起了托盘,沈荣锦索性就转了话题问道:“惜茱呢?”
“许是在院子里莳花罢,自小姐上次让她莳花之后,她仿佛便爱上这活儿似的,每日都要莳花好些时辰。”惜宣猜测道。
沈荣锦听罢冷冷一笑,惜茱哪里是什么爱莳花。
怕是想和那蒋兴权联系罢。
沈荣锦倏然蹙了眉头,这个惜茱会那蒋兴权说些什么呢?蒋兴权又会吩咐惜茱做什么呢?
若是自己能够看到,岂不是.......
沈荣锦听到心间砰砰的响,她有些急忙地吩咐道:“过了这么几日了,惜茱的小日子也快完了罢,她一个一等丫鬟不在屋子里伺候我,在院子外莳花像个什么话?你且去告诉她,让她别干莳花那样的事了,让她近来随身伺候我。”
惜宣有些奇怪沈荣锦这突然的吩咐,可是还是应着下去了。
很快的,惜茱便走进了屋内。
此刻的沈荣锦已经冷静了下来。
惜茱看着穿了一件领口绣柳叶纹素白寝衣的沈荣锦,此时的她已经卸了妆,眉却不画而翠,头上单一枝银簪清丽脱俗。外面随意罩了一件墨绿缎服,肥大的袖子松垮在炕沿,露出一小截的雪白皓腕,看起来十分的慵懒,却有种说不出来美好。
有些时候即便是看惯了沈荣锦容颜的惜茱,也时常会被沈荣锦容貌给惊艳。
虽然清楚蒋兴权的为人,但惜茱很多时候都难免会想,这样的沈荣锦,蒋兴权就算不为着其它,单是皮相,也难免会心动吧?
可是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蒋兴权要娶的是沈荣妍,不是沈荣锦,一切都完了,完了。
想法像是从水里突然迸出的鱼,很快就归寂于湖里不见,惜茱微敛心绪地走了上去,行礼道:“小姐。”
沈荣锦拨弄着桌上铜炉里的香,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小日子可完了?”
惜茱恭敬地道:“多谢小姐的关心,奴婢的小日子已经完了。”
沈荣锦点点头,放下小铜火箸儿,说道:“你既小日子完了,便回来伺候罢,你一个一等丫鬟老是在外莳花弄草的,难免会让那些小的丫头说闲话不是。”
沈荣锦其实说得十分在理。
可是惜茱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既然是替自己着想不想让那些小丫头说闲话,那早干嘛去了。
不过自己重回来当一等丫鬟后,沈荣锦便是这样对自己时冷时热的,其实惜茱也习惯了,所以并不以为奇。
......就是可惜这么好的机会罢了。
惜茱想想,便应道:“奴婢知道了。”
沈荣锦看了惜茱一眼,便吩咐她去给自己斟茶去了。
之后沈荣锦支开惜茱的时候,有心看过那个地方,可是什么都没发现。这使得沈荣锦心头惴惴不安,心间直觉得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