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茯苓乃是游神医的孙女,久居塞外,打小见的都是村子里头那些五大三粗脸吹得比塞外黄沙还要黄的胡人汉子。胡人汉子们性情豪爽的很,看上谁了,直接去追求了。游茯苓打小长在边塞,自然也是熏陶出了这么个性子。
所以,当她见到方长应这种,明明就把那龌龊心思都写满脸了,还在这儿装着一本正经的汉人男子,就很是好奇。
这一路上,因着有姬谨行留下李彤花统领着暗卫一直护着这辆马车,她也没什么机会见识到这种色欲熏心的人。
也就是在前头不远处,快到京城了,这一路再没什么危险,李彤花又临时身上接了差使,便先行离开了,只留下几个暗卫在暗中护着这辆马车。
这才给了方长应错觉,让方长应觉得,这辆马车里的小姑娘是个随意可以调戏的。
方长应见小姑娘天真娇俏,不设防的就说出了自己名字,心中大喜,以为遇到个不知世事的,心里头不由得就生出了几分妄想,正想再调戏几句,就听得马车上又传来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茯苓,怎么了?”
“小姐,您身子刚好,先坐着,奴婢出去看看。”又一个声音道。
随着那个声音,马车帘子被掀开,跳下来一个穿着水绿色袄衫丫鬟模样的少女。
那少女显然跟游茯苓很是熟稔了,下来后有些不太高兴的看了游茯苓一眼,又看向方长应,目光里满满都是警惕:“到底怎么一回事?”
游茯苓甩了甩手笑了笑,声音娇俏的很:“没事,这个小哥问我名字呢。”
方长应没注意,但丫鬟却是看的清楚,游茯苓的手指里头几点银光闪过,显然手指里头夹着银针,防着方长应呢。
丫鬟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蛮荒之地养出来的姑娘,即便是神医的孙女,那也是个没有礼数的。在这天子脚下,即便是遇到了登徒子,那也自有律法制裁,哪有这么冒冒失失就出手伤人的,真是个野蛮人。
方长应见游茯苓笑得娇俏又天真,虽然气质有些莽疏,却自有一股淳朴烂漫之意,他心里头痒痒的,忙附和道:“没事,自然是没事……虽说你们刚才撞了下我家的马车,但这俗话说的好啊,不撞不相识啊,路上这么多马车,可偏偏就咱们两家的马车相撞,可见这是上天给的缘分……”
方长应混迹市井,说话都一套一套的,油嘴滑舌的很。
游茯苓听着有趣,更是哈哈笑了出来。
丫鬟的脸却是青了。
她们侯府虽然没落了,但她家姑娘怎么也是正经侯府的嫡小姐,谁跟这个市井无赖似的人有上天给的缘分?
若说缘分,也只有那位爷,才配跟她们家小姐有一丝缘分……
丫鬟这般恨恨的想着,眼刀就剐了方长应一眼,柳眉倒竖:“哪里来的登徒子,这般败坏姑娘家的名誉!”
方长应刚从京里头平国公府出来,特别腻歪那些大户人家凛冽不可侵犯的样子,看到丫鬟这副装模作样的呵斥他,心里头别提多反感了;再加上,刚认识的那个小美人还在睁着一双杏目望着他,他怎么也不能在美人面前跌份子吧?
方长应就往地上呸了一声。
丫鬟脸青的更厉害了,一根削葱似的手指颤抖着指着方长应:“你,你……”
作为侯府小姐身边的丫鬟,她哪里见过这般市井无赖,当着姑娘面就往地上呸一口的?!
这等动作后头显出的不屑与傲慢,让丫鬟羞愤得差点要闭目晕过去。
方长应见丫鬟这副模样,反而更兴奋了,仿佛那高高在上的方菡娘在他面前被他气成了这副模样,他上前几步,打开那丫鬟的手指,趾高气扬的骂道:“你什么你!臭丫头,你在爷面前摆什么架子!你知道爷是谁吗?!我告诉你,你知道平国公府吗?!平国公府眼下最最得脸的那几个,那是我侄儿!爷是她们叔叔!”
丫鬟瞪大了眼睛。
方长应见她这般反应,以为她怕了,更是得意洋洋,他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游茯苓:“知道爷是什么人,怕了吧!告诉你,爷可是有身份的!”
游茯苓好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方长应。
而在这时,马车车帘掀开了,露出一张娇柔温婉的少女面容。
方长应本来还想洋洋得意的再说几句,结果一见那马车里露出来的少女面容,惊讶的差点咬掉自己舌头,话都不会说了。
若说游茯苓长得像是野外生机勃勃又满是阳光天真之美的野菊花,这少女,就像是山谷里头长着的那白色幽兰。
方长应眼都直了。
丫鬟有些急了,愤恨的瞪了方长应一眼,忙跑回去:“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外头这般冷……”
那少女轻声道:“不碍事。”
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瑜君,小心身子。”游茯苓也难得紧张的跑回马车边上。
少女微微一笑,扶着马车边框下来了,她声音轻柔,像三月的风:“我已经病好了,不碍事,再说了,有你这样一位小神医在身旁,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
她说的温柔极了。
游茯苓只得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少女便是之前姬谨行护送去塞外游神医那看病的柳瑜君。
柳瑜君黑黝黝的双眸看向方长应:“这位大哥,方才说,你是谁的叔叔?”
方长应被美人这般注视,差点不会说话了。
不过他是个爱面子,他咳了一声,不肯在两个美人面前跌份,运了半天气,这才结结巴巴道:“我是,平国公府表姑娘表少爷他们的叔叔……我们方家,跟平国公府家是亲家……”
果然。
柳瑜君心下一叹。
李彤花在行程中同她聊天,就提起过京中近来发生的一些趣事。
其中一桩,就是平国公府新认回了三位表姑娘表少爷。
而且,其中一个,已经由圣上赐了婚,即将嫁给十一王爷姬谨行为正妃。
柳瑜君只要一想到这桩事,心就有些生疼。
姬谨行……他,应该是她的姐夫才是啊。
可是她那姐姐,命不好,还未长成就夭折了,根本没机会嫁给姬谨行。
这么些年,柳瑜君一直默默的看着姬谨行照顾着她们家,心里头对姬谨行的爱慕更是一天一天慢慢多了起来。
旁人都说十一王爷性子冷漠,不近人情。柳瑜君却一直觉得,十一王爷姬谨行是一位再深情不过的好男人。
这样一位深情又有担当的男子,她姐姐没有福分嫁给他,她心里头却是慢慢生出了一丝渴望。
而当姬谨行抛下京中一切,送她出塞就医时,她就更是感动不已。
谁知道,还未治好病,姬谨行便回京了,只留下暗卫李彤花来陪着她。
慢慢的,柳瑜君从李彤花口中知道了很多事。
她知道了,她的姐夫,心里头已经有了一位姑娘。
她也知道了,她的姐夫,已经由圣上赐婚,即将迎娶那位姑娘。
可是她不甘心啊……
柳瑜君微微咬了咬下唇,她纤弱的向方长应微微一笑:“原来是未来王妃的叔叔。”
……
没人知道,方家的马车,在西京城外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城里头,并在旁人的帮助下,迅速找了个隐蔽的小院子住了下来。
在这时的京城,有一桩算不得大事的事,正在进行。
福安郡主跟忠勇王妃,要启程去江南“养病”了。
当然,即便忠勇王妃跟福安郡主再怎么受到当今圣上的厌弃,碍于她们的身份所限,在临行前,宗人府那边都给意思意思的办了一场告别小宴。
说是小宴,这规模,真的是相当小了。
相比之前的座无虚席,宾客满门,这简直可以说是凄凄惨惨,两张桌子都未曾坐满,且,来的人,都是一些往日里福安郡主根本不会正眼相看的人家。
福安郡主满脸阴霾的坐在席上。
忠勇王妃丢不起这个人,直接称病没有出来。
若是按照福安郡主自己的心思,这场宴会她也不愿意来。
但,她却非来不可。
她不愿意让人说,福安郡主跟忠勇王妃母女俩像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的被人赶出了京城。
她要打扮的光鲜明亮,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跟忠勇王妃母女二人,只是去江南养病。
然而,福安郡主却不愿意想,无论她打扮成什么样子,忠勇王府的失势,已经是一桩事实。
她同忠勇王妃母女二人,也确实是遭了圣上厌弃,被赶出了京城。
眼下,福安郡主坐在席上,那些往日里她看都不正眼看的小官之女们,却以一种诡异的口吻在说着京里头的趣事,再也没有往日那般,只要她出面的地方,就是人群的焦点,就是交谈的中心。
福安郡主的脸色越发黑了。
其中有个小官之女,是个爱钻营的,她总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管福安郡主一家子再怎么受到厌弃,那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
她笑着给福安郡主倒了杯茶:“郡主,有桩事,倒是挺好笑的,不若我说给你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