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菡娘心中冷笑一声,一副忧心忡忡的关切模样开了口:“听淮水伯夫人说的这般严重,安姑娘这,可会影响日后的子嗣?”
淮水伯夫人正想把安如意的身子往虚弱里吹,然而她猛然惊醒,冷汗涟涟。
差点又着了这方菡娘的道!
若是在“有碍子嗣”方面吹得太过头了,那老夫人怕阮楚宵日后没有嫡子,反而不答应这门亲事了可怎么办!
淮水伯夫人心里头对方菡娘恨得要死,面上却一副庆幸的模样:“……虽是遭了大罪,好在意儿平日里身体好得很,子嗣上倒是没什么大碍。”
一会儿说身子还稚嫩,一会儿又说身体好得很。方菡娘冷笑一声,没有再逼问。
眼下逼得淮水伯夫人承认了这次落水没有对安如意造成什么没法挽回的后果就好,最起码她们就不能拿着这点拿捏平国公府了。
平国公老夫人大概是年纪大了,又向来对小辈慈爱,安如意脸色看上去苍白万分,平国公老夫人正在那儿心疼着,听着淮水伯夫人说子嗣上没什么大碍,心放下了一半,由衷的愉悦道:“那就好,那就好。”
安如意还能说什么?!只能作出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来,配合着老夫人的愉悦,一副又虚弱又娇羞的模样。
淮水伯夫人却是有些不甘心,暗暗磨了磨牙,强作出一副长辈的模样来,撑着架子对方菡娘拿大道:“……菡娘,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地张口闭口就是子嗣……”
方菡娘还没说什么,平国公老夫人却不乐意了。
方菡娘这几个外孙,乃是她的心肝宝贝,怎么能容旁人这般说她?
平国公老夫人脸微微一沉:“淮水伯夫人此言差矣,我家菡儿已经同谨王殿下由圣上亲自下旨点了姻缘,日后就是皇家的媳妇,自然是要为皇家子嗣着想。”
淮水伯夫人脚一软,脸色瞬间惨白。
她怎么忘了,这方菡娘哪里还是寄居在外家的村女!她这马上就要嫁进谨王府做超一品的王妃去了啊!
安如意更是一窒。
她不是没听说过皇上下旨赐婚那一事,那些日子,往日里同她交好的一些小姑娘,知道她是平国公府的座上客,都下了帖子邀请她过去,明里说的是什么姐妹叙旧,其实就是想让安如意说一说这方菡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安如意因着跟方菡娘不合,知道她得了这么一番造化,心里头别提多嫉妒了,简直抓心挠肺的难受。
旁人因着这种事下帖子邀请她,那更是不亚于往她心口上插刀。然而这种闺中的来往她又不能不应……
安如意都快恨死方菡娘了!
然而因着这份蚀骨的嫉妒,安如意刻意遗忘了方菡娘即将要嫁到谨王府这桩事,眼下老夫人一提起来,别说是淮水伯夫人了,就连安如意,也是心里头狠狠的咯噔一下,慌的不行。
平国公老夫人方才转过脸去,在看淮水伯夫人,倒是没有注意到安如意这一副心虚又慌张的表情。
不过,一直在一旁冷眼看着的方菡娘跟秋二奶奶,倒是看了个分明。
方菡娘倒还好,秋二奶奶直接毫不掩饰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也似的笑。
安如意垂下头,轻轻的咳嗽了几声,也掩盖住了她方才那不自然的神情。
平国公老夫人一听,倒是很揪心的回过头来:“意儿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一看?你年龄小,可千万别留下病根。”
安如意微微半垂着臻首,倒是只能看到她虚弱的侧脸,以及一段修长洁白的脖颈,又因着她微微抿着薄唇,倒颇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姿态来。
老夫人向来怜爱这个年龄花儿般的小姑娘,这般一看,更是对安如意生出了几分心疼,拉着她的手,道:“好孩子,这次你在府里头受了罪,受委屈了。等你出阁时,我定然给你好好添一份妆。”
秋二奶奶本来还在那着急,看着她们家老祖宗对这个安如意的态度这么亲切,她惶惶的,又忐忑又不安,是一万个不愿意同安如意做妯娌。
安如意心里头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
怎么听这话音,老夫人并不打算让她嫁进平国公府里头来?
安如意只觉得被子下头的另一只手都有些僵硬了。
淮水伯夫人也急了,顾不得再去想方菡娘即将是超品王妃稳稳压她一头的事,忙道:“老夫人……有桩事倒是想同您商量下……”
这样虽然有些失礼,不过平国公老夫人向来是个宽和的,她看向淮水伯夫人,道:“你说说看。”
淮水伯夫人心中一喜,正在斟酌用词,还未开口,就听到外头丫鬟小厮都有些急切的声音:“三少爷,您慢点……身子还没好呢……”
在场的人俱是一震。
平国公老夫人更是着急了:“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顾自己身体过来了?”
淮水伯夫人心中一喜,这平国公府的三少爷还能是谁?定然就是阮楚宵啊。这阮楚宵听闻也是发了热,病了一场。他能这般不顾自己身体赶来探望自己女儿,说明对自己女儿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安如意却是有些莫名的心慌了。
她自然是知道,阮楚宵并不大可能是为着她来的。
若他对她有这分情谊,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安如意藏在被子下头的手狠狠的捏了一把,逼出了几分眼泪,只垂泪不语。
平国公老夫人正在那嘱咐人出去迎一迎阮楚宵,让他小心身子慢一些,就见着阮楚宵已经掀了帘子,大步走了过来。
清隽板正的青年看上去似是没什么大碍,但仔细一看,那苍白的脸色,以及有些虚的精气神,就知道,他根本是强撑着过来的,根本就还没好呢。
阮楚宵沉默着给平国公老夫人行了礼,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疏忽,阮楚宵只是淡淡的朝淮水伯夫人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在这种关头,自然是没有人会去责备阮楚宵失礼的。
平国公老夫人更是遣了绿莺过去搀扶他坐下。
安如意望向绿莺的眼神跟飞刀子似得。
阮楚宵没有推辞,他向来不是个瞎逞强的人,此次过来,也是因着心中实在困惑难解。
为何落水的人明明是安如意,他却看成了方菡娘?
阮楚宵坐下后,眼睛便紧紧的锁住了安如意。
安如意注意到阮楚宵的注视,先是欣喜,又是慌张了一下。
阮楚宵的眼神,实在不像是在担心她,更像是在审视、观察着她。
说来可笑,安如意心心念念盼了这么多年阮楚宵能正眼看她,眼下倒是得偿所愿了,却是在这种情形下。
安如意心里头生起了几分苦涩。
平国公老夫人哪里注意到这些,她方嗔怪了几句阮楚宵胡闹,就注意到了阮楚宵一直盯着安如意。
平国公老夫人倒是没多想,阮楚宵若是能中意安如意,也不会至今都还单身一人了。
淮水伯夫人却是误会了,她强行压住高兴的心情,换了个担忧的神色,有些愁苦的同阮楚宵道:“阿宵,你可是在担心意儿的身子?”
阮楚宵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安如意心里一慌,却也不得不做出一副羞怯的表情来,虚弱的嗔了一句:“娘~”
淮水伯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又重新拿出了之前的那副说辞:“苦命的孩子,你还在害羞什么呢?当时你落水,是你三表哥奋不顾身的直接跳到了湖里头去,亲自将你抱上来的……”
这话说的,意头指向就太明显了些。
安如意微微僵了僵,垂下了头。
平国公老夫人倒是怔了怔,眉头蹙了下,重新看向淮水伯夫人。
这淮水伯夫人的话,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阮楚宵心中冷冷一笑,没说话。
他倒要看看,这淮水伯夫人想干什么!
淮水伯夫人却又是误会了,她见阮楚宵在沉默,还以为他默认了。
这是一桩郎有情妾有意的好事啊!
眼下,淮水伯府江河日下,已经不复往时的荣光。淮水伯夫人必须要攀上平国公府这棵大树。
虽说淮水伯的嫡亲妹妹嫁到平国公府来做了安二夫人,可这名号说得好听,安二夫人向来一颗心都落在她那个病恹恹的儿子身上,很少管过娘家。再说了,小姑子跟自己女儿,当然是自己女儿更亲近些。若是女儿嫁到了长房,那定然是能帮上淮水伯府的!
眼下,淮水伯夫人只觉得这桩美事,就要成了。
屋子里头没人说话,只有高兴的淮水伯夫人,依旧带着一副愁苦的表情,转头同平国公老夫人道:“老夫人,眼下您跟阿宵正好都在这儿,我便舍了这张脸,问一问,意儿落水被阿宵救起来这桩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若说方才还有一丝不确定,眼下平国公老夫人就是再确定无疑了。
这安家,是打算借着这桩落水,赖上她的三孙子了!
平国公老夫人神色沉了沉。
不过话说到这儿,平国公老夫人只是对淮水伯府失望,倒还没产生什么恶感。
转念一想,其实这淮水伯府这么问一句,也是应当的。
毕竟她们家老三,确实是将安如意从冰水里救了出来。
说不定这淮水伯府,只是想问一下怎么处理这桩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