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方菡娘再也没穿过男装。出门时通常往头上戴个帷帽,领着茉莉就出去了。
谷掌柜也没闲着,这几日用他自己的渠道做了番市场调查,对京城现有的一些买卖心里头也都有了数。
今儿天气有些阴沉,风吹着人稍有些冷,好在她们来京前就想到了这一点,带了几件厚衣裳,茉莉从放行李的箱子里拿出一身,督促着方菡娘换上了这件嫩黄底子樱花纹样对襟褙子。
这颜色显得人分外娇嫩,方菡娘在镜子前转了转身子,无语的看向茉莉,道:“今儿这么阴沉的天,我穿这么鲜亮……”
茉莉抿唇笑道:“大小姐,就因为今儿阴沉,您穿这一身才分外提神啊,奴婢看着心里头也高兴。”
方菡娘想了想,觉得茉莉说的有道理,从妆奁里挑出个白玉的簪子,簪在头上,算是衬了衣裳,她笑道:“古人彩衣娱亲,今儿我彩衣娱茉莉了。”
这话若让旁的丫鬟听了,说不得就得诚惶诚恐下跪了,然而茉莉伺候方菡娘久了,知道她私底下是个爱说笑的性子,反而心里头越发觉得她们家小姐平易近人,待她极好。
方菡娘这房间位置极好,她推开窗户,坐在临街的窗边,看着外头的景色。
因着今儿天阴沉沉的,街上来往的行人算不得多,只有寥寥几人,倒是街边卖卤味的那个老伯还在,他的担子放在街边,担子上摆了数个系着红绸的坛子,里头放着各色卤味。
方菡娘突然就记念上了那卤鸡爪,她记得之前人还在现代时,经常没日没夜的加班,有时候晚上加完班,都快十二点了,这时候她就会去卖卤味的小店买些鸡爪子鸭脖豆干一类,拎着回家美美的犒劳自己一番。
方菡娘拿上帷帽,茉莉正在桌边绣香囊,见方菡娘要出门,吓了一跳:“小姐您要出去?”
方菡娘纤纤细指,指了指窗外头:“我去卖卤味的老伯那买点卤味回来。”
茉莉闻言放下绣棚:“这种事让奴婢去做就行了。”
方菡娘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卤味这种东西还是要自己挑的,茉莉我记得你做的毛豆是一绝?借一下客栈的厨房,看他们后厨有没有毛豆,有的话帮我多做些。”
茉莉微微犹豫了下,不过见方菡娘也给自己派了活,想着方菡娘不过是去几丈外的街道上买些卤味,她还是爽快的应了声:“好,奴婢这就去,小姐也要小心些车马。”
方菡娘摆了摆手,没怎么放在心上。
方菡娘下了楼。客栈外头的风实在有些大,她只好伸出手按住帷帽,免得被风吹走。
只是这样也有些无济于事,风将前面的轻纱吹起,反而更阻了视线,方菡娘顿了顿,索性回了客栈,摘了帷帽,把帷帽交给了店小二。店小二十分殷勤:“好嘞,姑娘,您就放心呐,回头您找我,帷帽没了您找我,我赔您俩!”
“成!”
方菡娘灿然一笑,晃得店小二眼都晕了。
仙女啊,我看到了仙女啊!店小二心满意足的呐喊。
他依依不舍的用目光追随着方菡娘的身影,阴暗的街道上,那一抹嫩黄就像是开在了荒漠里的小花,他痴迷的盯着,直到……
掌柜的怒吼:“在那发什么愣!”
店小二这才回过神,依依不舍的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应了一声,干活去了。
方菡娘蹲在卖卤味的老伯担子前,双眼放光的看着坛子里装着的各色卤味。那老伯见方菡娘生得漂亮,看着心里头也开心,笑道:“丫崽儿,看看要点什么。不是老驴头我瞎吹,这整个西京城里,就数我老驴头这卤味做的最地道!”
方菡娘笑盈盈的道:“是吗?那可要多买几样回去尝尝了。”
老驴头见这漂亮的小姑娘几乎是每个坛子里都挑了些,笑得脸上褶子都挤到了一块去,不住口的夸:“哎呦丫崽儿长得这么漂亮,眼神也是一等一的好呦,你放心的买,我老驴头的卤味,买了没有说不好吃的!不好吃你回来找我!”
方菡娘笑眯眯的一边将挑出来的卤味放在油纸里,一边好奇的问:“老伯怎么叫老驴头啊?”
“都是因为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太犟了,犟的跟驴似的,后来年纪大了,他们就都喊我老驴头了。”老驴头哈哈一笑,一边称着卤味,“这鸡爪子一共七两,那收您三十五文钱……这酱羊肉是一斤多一点,老驴头我看丫崽儿顺眼,给你算一斤……”
老驴头念念叨叨的算着钱,方菡娘一边含笑听着,一边不经意的往街角那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她却微微一愣。
方才,她似是看到了之前在茶楼吃早点时见过的那个小少爷,林浩帆?
他似是跟着一个年轻人,极为亲热的一起往一条胡同里走着?
只是,方才大风起,那个年轻人衣袖被吹起,袖间寒芒点点。
方菡娘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不知怎地,她突得想起几天前姬谨行同她说的那事。
——“这几日出了个喜好剥人皮的逃犯,专挑貌美的少年下手。”
貌美的少年,那林浩帆皮相确实不错,可不就是个貌美的少年么?
方菡娘当机立断,从怀里放下一锭银子,飞快道:“老伯把卤味送到福来客栈二楼天字三号房,就说我有事,很快就回去。多出来的银子是我给老伯的跑腿钱。”
说完,方菡娘飞快的朝着那街角跑去。
一边跑一边心里头祈祷:希望是她弄错了,那不是什么剥皮的逃犯吧……
那要是剥人皮的逃犯,方菡娘自然是怕的。
但再怎么着,她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更何况,她还有个暗中护着她的暗卫呢,一想起这个,胆子好歹也大几分。
风打着旋儿,先是几滴雨落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很快,雨势就变大了,豆大的雨点落在街道上,原本寥寥无几的行人更是鸟兽散。方菡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追着进了那条胡同,就见着胡同深处,方才与林浩帆并肩而行的那个年轻人,正面目狰狞的掐着林浩帆的脖子,将他狠狠的悬空抵在石墙上。
林浩帆一脸的惊恐绝望,他脸涨得通红,头上颈间青筋清晰可见,不住的拼命蹬着腿。
“放开他!”方菡娘大喊。
那年轻人阴森森的回过头来,方菡娘微微一愣,那年轻人竟然有几分眼熟,她微微一想,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前些日子在元一书局那里头见过的那个书呆子二百五吗?
此刻这个年轻人哪里还有半分书呆子的气质?!整张脸狰狞无比,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凶煞之气。
他舔了舔嘴唇:“呦,这是哪里来的臭女人,算了,我先解决了这个臭女人,再来好好享受这具鲜嫩的肉体。”
他松开林浩帆,林浩帆像是跳上了岸的鱼,弓着身子瘫在地上,痛苦的筋挛着,大口用力呼吸着掺杂着雨水的空气。
年轻人舔了舔嘴唇,邪笑着朝方菡娘走来:“臭女人……死吧……”
方菡娘往后退了一步,喊道:“俞七!”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掠过,方菡娘以为是俞七,定睛一看,却愣了,那一身锦衣手里拎剑的身影,即便他没有转身,方菡娘也认得出,那是姬谨行。
他怎么在这儿?
方菡娘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却见着姬谨行拔出了剑,迎向那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也意识到大事不妙,脸色一变,正想往后跑,胡同那头,又跳下来数个劲装的暗卫,以青禾为首,将那年轻人的去路封了个正着。
“千面人,你的死期到了!”青禾大喝一声。
那千面人自然是不肯束手就擒,他袖间寒芒一闪,软剑自袖间滑出,同姬谨行缠斗在了一起。
只是几招过后,孰高孰低就看得清楚了。
千面人脸色越发不好,他是没料到,他的对手武功竟然这么高,他自问已经在江湖算是成名已久了,谁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眼前这个对手竟然轻轻松松的就完全压制了他!
千面人再心有不甘,最后也被姬谨行一把长剑抵住了咽喉,他眼神一黯,腮间一鼓,喉咙微动,似是要吞咽什么,姬谨行比他更快一步,直接一掌击出,将那千面人击出老远,立即有暗卫上前,擒住千面人,另一暗卫将手伸入千面人口中,从牙齿里扣出一颗蜡丸出来。
千面人阴毒的看着姬谨行。
姬谨行挥了挥手:“带走。”
却是懒得再看那千面人一眼。
眼前一幕虽然短暂,却惊心动魄的很,天知道方菡娘在姬谨行同那千面人缠斗的时候,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眼见着尘埃落定了,方菡娘才像醒过神般。
她在雨里站久了,雨又大的很,她晃了晃身子,有些不稳,俞七赶紧现身扶住方菡娘:“方姑娘,没事吧?”
方菡娘摇了摇头,谢过了俞七。
姬谨行看了方菡娘一眼,见俞七扶着她,神色微微一顿,大步走向还躺在地上的泥水里大口呼吸的林浩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