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离烽从巨人身上收取的墨血仅余两罐,而巨蜥王身形惊人,犹如一座小山,要涂抹掉至少需要一罐的量绘为兵器才能发挥出作用。
只是巨蜥王已发动攻势,慕离烽尽管很肉疼,却别无选择。果断取出一罐,细丝状的玄力在指尖拂漾,仿佛是笔尖的狼毫,蘸取墨血之后在身前快速作画。
秋来寒见到慕离烽出手,窃喜不已,全然不在意胜负。有慕离烽在前面抵挡,燕亭鱼与文进自顾不暇,他正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遁走。当即便从吊笼上跃下,意图回到地面逃之夭夭。
然而,就在他足底离开吊笼的刹那,巨蜥王陡然开启两颚,乌黑长舌闪电弹出,正中他的腰背,前端将他牢牢吸附,随即向口中回缩!
秋来寒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拼尽全力挣扎,却仍旧没能摆脱巨蜥王的舌头,脸庞“唰”地变得一片惨白,满眼惊恐声嘶力竭地呼救。
慕离烽三人方从变故中回过神来,秋来寒已被巨蜥王递向口中。
巨蜥王咬合力何其巨大,不异于两面铜墙铁壁碾挤。秋来寒身上立即传出一阵骨裂之声,髋部以下的骨骼都被这一口给压碎了!
惨叫声无比尖锐,仿佛能要刺穿耳膜,甚至激起一圈圈的风涟,却又骤然断绝,只因秋来寒已经痛晕,暂时丧失了意识。
见秋来寒也落得如此惨状,文进吓得抖若筛糠。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不敢轻举妄动。只恨当初没能经受住传承的诱惑踏入移魂宗,参与最后一名弟子名额的争夺。
他此刻方才幡然醒悟,这不归路压根就不是为寻常之辈预备的,他与秋来寒这等凡夫俗子一旦踏入,面临的就是字面上的结局,葬身于此,不能归去。
燕亭鱼则泰然自若,见过慕离烽以相同手段破坏掉巨人的身躯,巨蜥王在她眼中犹如泥捏。
目睹秋来寒被巨蜥王咬中,慕离烽手中加快了速度,以整罐墨彩绘制出一支乌矛攥在手中,两端仿佛经过千锤百炼以及岁月悠久的打磨,雪亮如银,流转着森幽的寒光。
慕离烽并未选择在摇摆不定的吊笼上与巨蜥王周旋,而是落在戈壁滩上,调动运气法,挥臂将乌矛掷出,一举扎穿巨蜥王的咽喉。
然而,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巨蜥王并未倒下,只是嘴部受到影响有些歪斜,导致昏迷不醒的秋来寒从口中滑落。
燕亭鱼俏脸上的红润在消退,这种结果让她始料未及。如若墨彩都不能将巨蜥王涂抹掉,此番只怕凶多吉少。
慕离烽微微一怔,思绪飞转,很快猜透其中的原因,不由扶额自责。
并非墨彩失去效用,而是他画出的的兵器种类不对。与巨人不同,这头巨蜥王的用墨已经凝固,刺破局部不能破坏整具身躯,需要斩下头颅才能将它毁掉。
“事到如今,踏上这不归路,尔等可有悔意?”就在此时,巨蜥王收起脚爪,眼皮翻动,竟然张嘴吐出人言,内容耳熟能详。
慕离烽差点惊掉下巴,这个问题可谓神出鬼没。他击杀鳗鱼怪时来捉拿他的家伙提过,领头人也提过,甚至在黑漠中的一座沙丘都提起过,如今又从巨蜥王的嘴里冒了出来。每当有人陷入绝境时便会出现,防不胜防。
秋来寒从空中掉落,被冷风一吹清醒了过来。他也不是头一遭被如此询问,之前的回答是“无悔”,却未得到任何的回应,仍旧被转移至下一场困境里,也就是吊笼中。
如今再次听得此问,只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既然“无悔”得不到拯救,答案已是昭然若揭,或许也正是闯过不归路的方法。
秋来寒急忙应道:“自然有悔!后悔莫及!当初瞎了眼才贸然踏上不归路,若是昨日重来,拿刀架在脖子上老子也不迈进半步!”
慕离烽怜悯地瞥了他一眼。心道这厮的话语也不尽是敷衍,经过连番折腾,如今半身不遂,只怕大半句发自肺腑。
巨蜥王却未立即采取举动,而是将目光转向慕离烽三人,接着问道:“你三人是何说法?”
秋来寒见周围环境不曾发生变化,未被转入下一幅画景,更加笃定回应无误。
文进经历相似,心中早有悔意,尽管秋来寒坦诚之后尚无厄事临身,但他历来喜欢隐藏想法,习惯使然,不肯明言,只是吞吞吐吐道:“不……清楚。”
不待巨蜥王继续开口,燕亭鱼干脆利落地应道:“本姑娘这辈子就没见过‘悔’字怎么写……”
“嗤。”她面前的空间蓦地荡漾起来,形成水纹似的褶皱,转眼将整具娇躯完全覆盖,平静下来时燕亭鱼已经凭空消失,没了踪影。
慕离烽心生疑惑,按说在巨蜥王被涂抹掉之前,这幅画景的困局尚未破解,燕亭鱼不该被挪走,可如今因为应了一句不悔就要去经历下一场了。
幸好他感知敏锐,在异变出现的瞬间便判断出即将发生之事,在空间荡动平静之前,舀出约一杯的墨彩盛于空瓶中,扔进了那片区域。
燕亭鱼清楚击败画中生灵的方法,有他赠予的墨彩,维护自身周全并非难事。何况她身具灵脉苍古千秋藤,生命力极其顽强。
巨蜥王目光最终落在慕离烽身上,重新询问了一遍。
慕离烽取了余下墨彩一半的量,一面当着巨蜥王的面,没有任何避讳地作画,一面信口胡诌道:“不归路处处有殒命的危机,与修行并无不同,唯有心志坚定,一往无前。我无悔踏上不归路,只因这是修行路上的一段;我悔的是我不够强,未在踏入不归路之日便闯过,反而被困了许久,还得在遵守此地规则的前提下来设法离去。”
下肢的痛楚让秋来寒脸色发青,闻言却冷笑不止,你这模棱两可的说法与不开口有何分别?
与询问燕亭鱼三人时没有任何的表态不同,巨蜥王此次有激烈的反应,张嘴“呵哧呵哧”大笑数声,随即重新看向秋来寒,巨爪拿向他的身体,厉声道:“汝既反悔,这便助汝解脱,再不受世间困苦!”
秋来寒怪吼一声,没料到还是难免一死,想要后退避缩,双腿却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蜥王脚爪向头顶盖落。
然而,就在秋来寒即将被碾中之时,身上突然传出一道与他的嗓音截然不同的怒哼。
一面石盘从九天袋中冲起,当空粉碎,从中飞出片片繁奥复杂的光纹,构成布满符号,万花筒状的图案,将秋来寒的身体笼罩在内。
“这是一门玄阵吗?”符文与玄力线交织组合而成的图案突兀出现,吸引了慕离烽的眼光。他在水镜峰下的石柱上见过类似却完全不同的图案,那正是一门玄阵。
随即,与燕亭鱼离去前的相同一幕出现了,图案中央的空间开始摇晃,连带着秋来寒的身体也如被石子击破的湖面般扭曲漾动起来。
在巨蜥王脚掌落在地面之际,秋来寒的身影也彻底的虚化,失去踪影。在巨蜥王趾下炸裂的,仅有那片光纹与符号组成的图案。
“慕离烽,走着瞧,你从我身上夺走的,他日让你百倍来偿!”
秋来寒不肯弱了气势,临走前不忘放狠话,要雪今日被洗劫之耻。
慕离烽充耳不闻,而是在推测出手之人的身份以及实力。
“不看僧面看佛面,移魂宗,伤我一脉,我记住了。”
图案破碎的瞬间,之前怒哼之人发话了,声如雷霆,传荡千里,在不归路与黑山上同时响起,向在某处注视着这一切之人发出警告。
他已看出移走秋来寒的是一门传送玄阵,并非对方直接破开空间,可见出手之人修为尚未迈入破虚境。
慕离烽眼前突然闪过二代宗主听闻此人言语后,捋着空气道“我移魂宗一群死人,你记住了又能如何?”的场景,不由忍俊不禁。
此刻,墨彩画出的柳叶刀已经实化,趁着巨蜥王尚未从变故中回过神,慕离烽踩着它的尾巴冲上脊背。毕集全力,一刀斩开巨蜥王颈部鳞甲,握着剑柄绕转一周。
慕离烽舍弃画刀,纵身自巨蜥王脊背上跃下,脚尖沾地之时,巨蜥王头颅从颈上分离滑落,砸在戈壁滩上,庞大的身躯在同时轰然塌倒,再也不曾动弹。
慕离烽吁了一口气,回身察看,发现蜥王颈部断裂处犹如枯桩,不见一滴血液渗出,没有可供利用的墨彩,微微失望中不由一阵头大。
仅仅为了摆脱这一场的困境,他从巨人身上收取的墨彩就已消耗九成,余下不足半罐。而至今行过的路途,还不足不归路全程的百之一二。
目睹蜥王被慕离烽斩首,文进再次瞠目。见识过太多次相似的场景,他也琢磨出些许门道。
慕离烽能斩灭这些生灵,全仗着能够画图成物的奇异墨汁,与自身几乎没有关联。只是,对奇异墨汁的由来,他苦思不得其解,犹如百爪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