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冷风呼号,这是安陵几百年,都未曾出现过的阴沉风暴。
都城外,方圆数十里旷野,不露寸土,百万大兵,兵临城下,金戈铁马,铠甲森森。阴冷可怖的肃杀之气,已笼罩都城四野,上空虫鸟不过,下方冷风静止。
都城被围,形势岌岌可危!
城门,各路大军头领,皆携带一队百人精兵,骑着高头大马进入城内。他们被城中城防侍卫引向皇城方向,在路口齐遇时,都彼此打量,或得意、或挑唇、或不动声色,却都各怀鬼胎、惺惺作态地互相问好。
时至午时,一声低沉浑厚的号角,悠长吹响,都城各处城门,立时全部关闭,全城死锁。
城中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死气沉沉,这样的气氛,让人感到心慌不安。已经到达皇城前的几个头领,都感受到了都城内这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们微微皱眉,却因为城外就是自己的大军,只要他们一声令下,就可以立刻攻入都城增援,而略略放下了心。
他们按兵不动,眼神闪烁流转,静观其变……
此时,一队人马从四面八方快速出现,城防统领赵秦,带领着他手下的卫队穿过各方势力之间,进入了他们的视线里。他一个手令下去,随他而来的卫队便训练有素地分散,眨眼间就都守在了各自的位置上。他也与侍女浅碧,立刻上前,分站左右,肃穆而立。
就在此刻,哗啦一声轻响,阴沉晦暗的天幕下,一道血红夺目的亮色,横空而出,漂浮于半空之中,凌驾于头顶上方,向着一方烈烈延展,在一双双映着上空阴霾的眼眸里,投下了一道道猩红的血光。
而当那血红色的绸布,徐徐彻回皇城城墙上时,一抹诡谲阴森、气势磅礴的墨色身影,凌空出现,从天而降,如鬼魅降世,衣袍张张,翩翩扬扬,稳稳地落在了下方,被卫队维护在中央的三尺白玉石台之上。
顿时,四周,鸦雀无声,死寂一片……
丝丝缕缕的黑红色金线,仿若妖异血丝,浮动着若隐若现的暗芒,白皙柔韧的纤纤玉手豁豁一扬,宽大厚重的广袖,如一方旌旗,猎猎拂过,一张阴森邪魅、苍白瑰艳的绝世面庞,就霎时,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狼将飞扬的眉眼微挑,一双幽深黑暗的美眸悄然流转,仿佛含笑,似饮血的红唇轻启,如玉珠落盘的动听嗓音,传入四方,“诸位,久等了!”
这缓缓的一声,顷刻,便唤醒了失神的众人,他们动了动眼眸,收回了神智,压下心头的异动,恢复了常态。
忽地,高头大马当中,一个年逾四十的男人,不禁轻佻地冷笑,话语里满是戏弄和嘲讽,“想不到,人人口中盛传,心狠手辣、残忍无道的墨王妃,竟然还是一个绝色尤物!啊?”
说完,那人便大笑,他身后跟随他而来的那百名兵众也跟着大笑,他精明的眼眸紧盯着白玉石台上那抹纤细高挑的身影,目光里,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狼的眼眸淡淡一扫,轻声一笑,也不生气,只道,“祁连宋侯爷,本王妃就当做,你是在夸奖我,谬赞了!”
宋清喉咙一噎,笑声猛地堵在嗓子眼儿里,目光一厉,眯着眼睛瞪着那抹墨色的身影,黑沉下脸色,闭口不语。
这时,旁边又有人闲适淡定地插言,“墨王妃,不知你发信函邀我们今天来此,是何目的呀?”
听到这话,狼的眉梢微微一动,眼睑垂敛,浓密的纤长睫毛一扇,恍若精巧无比的小扇,带起上挑的眼角轻佻一瞥,红唇一勾,“目的,自然是为了,要你们的命!”
倏地,那六方头领,眸色齐齐一沉,气氛瞬间凝固。
“好大的口气啊!”宋清厉声大喝,“要我们的命?就凭你?就凭你们这些个虾兵蟹将?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人人都知道,邀他们进城,明显就是一个圈套,但他们还是来了,因为他们手握重兵,有恃无恐,也因为,他们不想错失这个可以亲手抓获眼前这个女人的机会!
“墨王妃,劝你还是放聪明一点,早早地投降,老实地交代出宝藏和灵石的下落,我们还能给你留一个全尸!”这是第三个开口说话的人,年纪轻轻,口气张狂,意图不再遮掩。
“对,没错,识相点儿,说不定我们几个爷们儿还愿意怜一怜你这块香玉,死前还能让你好好舒爽一把!”第四个人开口附和,话语淫邪。
“说的好,看多了端庄柔美,小巧玲珑,好不容易遇见了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美人儿,怎么能错过?”这是第五个人,同样目光亵玩。
“行了,废话少说,赶紧说出宝藏和灵石的下落,我们给你个痛快!”这是第六个说话的人,粗生粗气,不耐烦地皱着眉。
这一串话听下来,哪有一句能入耳的?浅碧在一旁听着,已经气红了脸,只是死死地忍着不发作而已。
“报!”突然,一声高亢的急喝,穿越人群而来,卫兵跪地拱手禀告,“禀王妃,西北边境,草原两王已率领十数万大军压境!”
“报!”又一声高亢的急喝,自另一个方向穿越人群而来,卫兵同样跪地拱手禀告,“禀王妃,北部边境,雪域新皇已率领数十万大军压境!”
狼的神情异常平静,波澜不惊,挥手便让卫兵退了下去。
宋清从大惊中回神,一看到狼镇定自若,毫无吃惊的样子,陡然醒悟,不禁怒从中来,马鞭一指,拧着眉,不敢置信地质问,“是你干的?”
狼的眉眼淡漠,心情好似不错,“惊喜吗?”
宋清更怒,“你这妖妇!你疯了吗?引敌压境,你是想毁了我安陵吗?”
可狼却说,“要毁安陵的,不是你们这些人吗?放心,如果今天你们全军覆没了,他们自会退兵的!”
“你!”宋清怒不可遏地指着狼,满腔怒火和慌乱都憋在了胸口里。
而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凄厉的长啸,骤然响彻云霄,一道迅捷的黑影,凛然划破长空,飞掠过头顶上空,笔直地落在了白玉石台上,那抹墨色身影的腿边。
有人瞪大眼睛,惊惧地大呼,“狼?!”
是啊,是狼!
那严烮川,终究还是做到了呀!
像是在回应头狼的呼唤,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顿时一声接一声地响起,此起彼伏,声声不绝,长久地环绕在周边。
转眼间,一双双阴森森、绿幽幽的眼睛,就已经将所有人密密包围,道旁,屋顶,街口,到处都是,此情此景,还有谁能不胆战心惊!
马儿开始不安地躁动,在原地不停地来回踏步,宋清心神一凛,用力拉紧了缰绳,盯着石台上泰然自若的狼,大声问,“怎么?凭这些个畜生,你就想让我们全军覆没?会不会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尽管他强自镇定,极力掩饰,但脸上的惧色,依旧显露无疑。
狼上挑的眼角,缓缓一抬,红唇妖艳开合,“不相信吗?那……就从你开始吧!”
话落,她的手腕轻轻一抖,漆黑发亮的手枪就稳稳地滑进了她的手掌心里。她手臂一抬,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怔愣的宋清,可下一刻,却又忽地直直高举手臂,朝天抠动扳机……
“砰!”
众人一惊!
轰!
众人大惊失色!
这一声巨响,突如其来,震呆了毫无防备的众人,他们惊恐地回头去望,只见城外,巨大的蘑菇形火云,夹带着黑烟,升腾而起,滚滚的热浪,隔着如此远的距离,扑面而来。
而那个方向……
在所有人都还在惊慌失措的时候,宋清登时回了头,他面孔狰狞,怒目而视,“你这个妖妇!你对我的大军做了什么?”
狼瞥着他,神情邪魅轻狂,似笑非笑地反问,“你看不到吗?”
“啊!”宋清恨极了,龇着牙大叫,“来呀,众人听令,给我拿下这个妖妇!取其首级者,重重有赏!”
宋清带进城中的那一百精兵,立即领命,纷纷拔出雪亮的大刀,直奔向那石台,大吼着冲过去,瞬间便与赵秦带领的城防侍卫,和一部分狼群拼杀在了一起。
可,那个始作俑者,却依旧淡然地勾着如血的红唇,高傲地睥睨……
“砰!”又是一枪。
轰!城外又一朵火云升腾!
“砰!”
轰!
…………
一下,一下,六声枪响,每开一枪,狼幽深暗沉的眼眸中,嗜血狠厉的笑意就深了一分!
一声,一声,六次轰鸣,每次巨响,整个大地就又多加了一份震颤。
乌云滚滚,阴沉晦暗的天地间,一朵一朵的死亡礼花,血腥绽放……
眼前,殊死拼杀已经开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场上,谁,都不会留情!
鲜血淋漓的混乱之际,一支利箭,破空直向着狼袭来,势头锐不可当,可狼明明看见了,却……无力闪躲。
她只能眯着眼睛,盯着那闪着寒芒的箭尖,眼睁睁地看着那箭,狠狠地射穿了她的肩头。
在箭尖穿透她肩膀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不可避免地随着那箭上的力道,向后猛地踉跄了一步。
她站稳身形,垂眸看着那支钉在肩上的箭,忽然冷笑了一声,心里的嘲讽,悲凉蔓延。她轻抬手,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了箭尾,无情地用力,活生生将那箭头拔了出来,带出的鲜红血肉被甩开,滴落在了脚下洁白的石台上,骄傲地破碎……
皇城的城楼之上,湿冷的风,吹得剧烈,吹得云璃和绝华淡淡青白的衣袂,凌乱翩飞。他们一直就在这里,像是置身事外的仙人,静静地在云端观战。
绝华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下方白玉石台上的那抹墨色身影,见到她受了伤,他的眉眼轻微一动。
耳边,有一道脚步声渐渐靠近,慢慢停在了他身旁。绝华淡漠的神色不变,视线仍旧俯视着城下,却不轻不重地问了一句,“是你干的?”
城外那些恐怖的火云,是你干的?
狐狸牵了牵嘴角,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他才仿佛感叹一样,笑眯眯地说,“繁华一场梦啊!多漂亮!”
这话,轻飘飘的,顺着湿冷的风,很快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绝华轻轻蹙眉,脑海里不禁响起了无尘方丈临走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浮华一世,不过过眼云烟,声明可毁,权利可溃,执着为妄,唯一心可守……
的确,数十万人的性命,只在一声轰响过后,便瞬间陨灭,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长久的?
那么他呢?
他坚持了这么久,所做的一切,又是否还有意义?
他不禁深深地望着城下那个满身黑暗邪气的女子,那么,她呢,她又是为了什么,在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