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金碧辉煌,气象浩荡,朝堂之上,肃穆的皇帝高高在上,身穿各阶官服的文武百官,赫然列于两旁,好大一次排场!
整座大殿里,寂静无声,唯一有的,只是狼独行的脚步声。她的双手依旧反剪在身后,她的步伐从容自若,她的神色疏淡泰然,她的身上,却从来都不是专属于墨王妃的尊贵着装。
是她自己从不肯穿,她习惯于干净利落的打扮,今天,她仍旧如此。
她的脚步稳稳地停在了大殿前,深邃平淡的目光微抬,不知看向何方。
有人从旁大喝,“大胆!跪下!”
这响亮的一声,在空旷硕大的大殿之上回荡,轩辕皇帝眉头微皱,轩辕墨眉宇微敛,狐狸狭长的眼眸,微光一闪而过。
而狼,她深幽的眼波上,清亮的琉璃碎光微漾,众人只看见她,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淡漠地低垂下眉眼,脊背挺直地缓缓曲下了膝盖,跪在了光可鉴人却冰冷的地面上。
轩辕皇帝威严的嗓音缓缓落下,似乎隐含深意,“墨王妃,你可知罪?”
狼并不抬头,冷冷地反问,“我何罪之有?”
“你……”位列群臣之首的戚丞相,颤抖着指尖指着狼,却再难说出多余的话来,突然降临的丧子之痛,已瞬间让安陵王朝原本正直能干、无私无畏的老丞相,变得苍老佝偻,失去了一切生命力。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理由不认罪!”这是另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话里的情绪,听起来得体又愤慨。
阮景晗从一旁出列,穿上了一身锦袍官服,他看上去倒也一表堂堂,他恭恭敬敬地对上拱手,“皇上,微臣斗胆,这里有臣近日来所列,与墨王妃有关的罪行,还请皇上过目!”
轩辕皇帝半眯起的眼里,目露威严,但里面却夹杂着一丝一缕旁人根本无从察觉的蔑视和不悦。他矜持地颔首,沉下的声音,饱含威压,“呈上来。”
轩辕皇帝的随侍太监立即走下高台,接过了阮景晗高举在手中的罪状书,毕恭毕敬地捧到了皇上面前。
阮景晗低垂下的脸上,一丝冰冷阴险的笑,滑上嘴角,可再一抬头,他那也算出众的样貌上,仍是之前正气凛然的模样。
他一转身,瘦长的身影徘徊到狼的身侧,义正言辞,侃侃而谈,“各位大人,下官不才,人单势微,但心中实在愤慨,不吐不快,甘冒以下犯上之大不韪,说一说咱们这位墨王妃的罪行!”
他的话语一顿,居高临下的视角,让他半觑着俯视着狼的目光里,终究带上了一份隐藏不住的睥睨。他心中得意又愤恨地冷笑,声音倒依旧大义凛然,“罪共有六,其一,张扬狂妄,恣意妄为,在其嫁于墨王爷之前,见天子不跪,藐视皇威!”
“其二,目无王法,无视法纪,任意将顺天府监牢中死囚提出,命皇长孙一年少年孩童杀之,又将一名囚犯收在麾下,供其驱使,其心可诛!”
“其三,滥杀无辜,放火烧山,城外木青山坳中的木青寨,寨中上下百余人,一夜之间被其灭门,还妄图以火来毁尸灭迹,虽然那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山匪,但皇上还未下命出兵围剿,她又有何资格擅自出手!”
“其四,杀害来使,破坏邦交,扶初来使川原,在文比词断过后,被杀死在卧房之中,死相极其残忍恐怖,这险些使得扶初国太子对我安陵发难,差点儿引起两国纠纷,损我安陵国威!”
“其五,勾结歹人,通敌买国,在发现扶初国来使川原尸体的那一夜,南疆国师吴冕闯入皇宫,任谁都看得出,他们二人之间早已熟识,几月之前,南疆一战,我安陵十万英勇将士惨死边陲,如若不是他们二人暗中往来,泄露军情,我安陵又何故会胜得这般惨烈!”
“其六,为己私情,枉杀朝廷命官之子女,三天前,丞相府中众人皆亲眼看见墨王妃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戚公子的卧房之中,且浑身是血,手持利刃,而戚公子则倒在地上,早已气绝身亡,经查证,墨王妃手中的利刃,便是杀害戚公子的凶器,再加上一年前礼部侍郎林大人府中惨死的两位小姐,她的身上是三条官家子弟的性命!这条条桩桩,皆是罪无可恕的死罪,即便是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皇上,”他突然朝上拱手,痛心疾首地道,“敢问,如此一个心狠手辣,罔顾人命,心肠歹毒,来历不明,且不守妇道的女子,有何资格入我安陵王朝皇家族谱,又有何资格做我安陵战神墨王爷之妻!现如今,我安陵民怨四起,都只因她一人,此等妖妇,还请皇上早下决断,赐其一死,以慰民心!”说着,他便跪了下来,深深地扣头,以显示自己的满腔赤诚之心。
“皇上,老臣恳请皇上做主,恳请皇上为我安陵百年基业,顺应民心呀!”苍老憔悴的戚丞相,猛地跪在了地上,双手前伸,一拜到底,声音悲痛,几乎涕泪俱下。
他那满腹才情的儿啊,他那年纪轻轻、前途无限的儿啊,他那……可怜的儿啊!
众臣一见如此情景,也都纷纷跪倒在地,叩拜到底,齐声请命,“请皇上顺应民心!”
一时间,金色的大殿之上,再三请命之声不绝于耳,满朝的文武,竟除了那几位皇子外,再无一站立,或出言反对!
狼嘲讽一哼,神情一片冷然。
阮景晗将头一侧,慢慢直起身子,看着狼,“敢问墨王妃,可是对下官所说的一切,有何异议?”
狼微微一挑眼角,似笑非笑地睨着身旁这个……轻炼曾经的‘官人’,“跳梁小丑,漏洞百出!”
阮景晗忍不住冷笑,都到现在了,还在垂死挣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安陵王朝律法严明,皇上盛世明君,莫不是墨王妃以为,以你的一句漏洞百出,就可逃脱罪责了?”
他的余光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那几位皇子,“皇上,如若臣说的真的都是毫无证据的谎话,那么逍遥王爷和墨王妃曾经亲厚无比,他为何到现在也不肯站出来,替墨王妃说上一句辩驳的话?”
听闻此言,众人都不禁疑惑地看向了站在前方的狐狸,而狐狸却在这时,轻轻地笑了笑,当真向前一步,走了出来,只是他的话,听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他风轻云淡,仿佛无奈妥协一般地说,“既然这样,那我就求一求吧!皇上,求你放过她吧!”
这儿戏一样的话,让人无论如何也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想求情?还是根本不想求情?
满殿的人,都在狐疑地揣测思索,可狐狸就在这众多的目光中,慢慢地回了头,他那双已沉寂多时的狭长眼眸里,忽然潋滟生辉。
他看着她,狼也抬起了她一直低垂的眸,时隔那么久之后,她终于愿意再用正眼看他了!
狐狸目露微微的温和,狼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他们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从小一起相互扶持长大的默契,永远都不会被丢弃!
轩辕康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眼角若有若无地朝一旁一瞥。
阮景晗顿时将矛头换了一个方向,他严肃认真地拱手问道,“墨王爷,今日朝堂会审之人,正是您的王妃,不知您对她的所作所为,是如何想法?安陵的百姓,在心中奉您若神,但如今,您是否是心存不忍,也想要包庇?”
是包庇吗?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些对我指控,我不信你会相信!
终究啊,狼还是把她的目光,落在了轩辕墨的身上,对上了他一如既往深浓的眼眸。
无声的相对里,她忽然想起,似乎,她从来都没有看透过那双眼睛里的情绪,他的心,她还没有走近……
凝固的时间里,他们彼此凝望,两双璀璨如星空的眼里,只映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