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众皆知都老子西去化胡宣法,但这老子之师名为释迦文乃是符子所说,玉一可不认,连忙说道:
“胡说,老子岂以释迦文为师!分明是老子西入化胡教化佛在前,佛时以侍者立其左右,其后方才有佛!”老子化胡传法于佛和老子拜佛为师,这师前师后分明关系到佛道二教地位问题,玉一连忙辩驳。
秋月问道:“敢问真人,老子生于何时?又是何时出关西入?”
玉一道:“老子当周定王即位三年乙卯之岁,九月十四日夜子时,生于楚国陈郡苦县厉乡曲仁里。而周简王四年丁丑岁,事周为守藏吏。而在周简王十三年迁为太史,至敬王元年庚辰岁,年八十五见周德陵迟,与散关令尹喜西入化胡。”
秋月又道:“佛以周昭王二十四年四月八日生,穆王五十二年二月十五日灭度。计入涅槃后经三百四十五年,始到定王三年,老子方生,生已年八十五。至敬王元年,凡经四百二十五年,始与尹喜西遁,据此年载悬殊,无乃谬乎!”
老子生平史书上均有文字记载,玉一无法辩驳,只得言道太上无形无名,无极无上虚无自然,大道出于造化之前,将话题转移。
随即玉一诘难道:“佛既如秋月法师所说至尊至大,为何尧舜周孔不修?七经之中也不见其辞?”
秋月回答道:“书不必孔丘之言,药不必扁鹊之方。只要合义者从,愈病者良。况且君子博取众善,以辅其身。尧曾经师从尹寿,舜师从务成,周公曾求学吕望,孔丘亦学于老聃,这些亦俱不见于七经也。而且四师虽圣,但其比之于佛,犹白鹿之与麒麟,燕鸟之与凤凰也。四师远不如佛,尧舜周孔且犹学之,况佛身姿容雄伟,千变万化,神力无边,世人焉能舍而不学!”
其后玉一真人又提出四大诘问:
一是职责佛教宣称世界外事及神化无方,荒诞无稽;
二是佛教以吉凶祸福,认为其多为欺诳,不信有三世报应之说;
三是世间僧尼行业多不精纯,多有奸佞;
四是縻费金宝减耗课役,入国灭国,入身破家,质疑佛教与国无益。
而秋月法师博闻强识,引经据典,逐一加以驳斥。饶是玉一真人也是巧言善变之士,但场中任何人也可以看出玉一真人在这场辩论中却已经完全处于下风。
陆奕远远见到秋月法师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又看着面色潮红的玉一,心道佛理精妙异常,宇宙观世界观格外恢弘并充满想象力,且佛理亦处处透着的哲理。而道教在参考佛教组织后,结合道家思想,神仙方士、医药占卜、阴阳五行等逐渐形成的道教了教义。而这场辩法,玉一处在下风倒并非完全是其本人不济的缘故,更多的是道教与佛教教义组织等相比,系统性却还是有所不足。
而此刻秋月正在评论百家,口中眼道:
“儒之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七经之中,留意于五德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其道最高者也,宗师仲尼;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者南面之术,合于尧之克让,易之谦谦,是其所长;
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者所长;
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礼制,易曰,先王以明罚敕法,此其所长;
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其所长;
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官,茅屋采椽,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有鬼,此其所长;
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词,此其所长;
农家者流,盖出于农稷之官,播五谷劝耕桑,以足衣食。
而佛者穷理尽性之格言,出世入真之轨辙。请其文则部分十二,语其旨则四种悉檀,理妙域中,固非名号所及。化擅系表,又非情智所寻。至于遣累落筌,陶神尽照,近超生死,远证泥洹,播阐五乘,接群机之深浅,该明六道,辩善恶之升沈出世而理无不周,王化而事无不尽,能博能要不质不文,自非天下之至虑。虽复儒道千家墨农百氏取舍驱驰,未及其度者…”
台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但陆奕见到滔滔不绝的秋月,心里却突然生出一丝失望之感。这秋月固然博通古今,佛理精通,但陆奕试问心中的佛陀形象,却浮现的是水月庵中那孤苦的老和尚形象,而绝不是秋月!
随即陆奕又想道,以这皇帝赵宣的所求,似乎不会在意这些佛理,也不会管佛道孰优孰劣,他唯一在意的乃是长生!
果然借着小黄门为秋月的上茶的当头,赵宣说道:“法师之言甚是,然神龟虽寿,尤有竟时,螣蛇乘云,终成土灰,修短随化,终期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不知法师有何教我?”
玉一心中暗喜,佛家从来只讲因果,不说长生,但恰恰赵宣关心的则是长生,若秋月这个回答不好,即便辩法胜也是无用。
秋月没有正面回答赵宣问题,而是问到:“敢问吾皇,何为生?”
赵宣,虽一直追求长生,生死在常人眼中也是一件最深沉但却又自然不过的现象,但却未曾细想过生究竟是何物,一时语塞。
随即秋月又道:“敢问吾皇,又何为死?”
赵宣问道:“不知法师有何高见?”
秋月虔诚道:“生又何尝生,死又何尝死。生而死,死而生,流转无穷。”
玉一冷哼道:“故弄玄虚!”
秋月不理玉一,向赵宣解释道:“风起云涌,凝聚成雨,而雨水又被阳光蒸发,升腾成云;敢问陛下如此到底是雨逝还是云消?”
秋月又说道:“再者犹如春夏秋冬四季更替,过去、现在、未来三世的流转,亦无不是处与轮回之中。故生是死的起点,而死亦是生的开始!”
秋月将死生的轮回,形象的用一个比方描述,十分浅显,即便台下不识丁的人群也完全明白,顿时场中都陷入一片沉思当中。
玉一见状,连忙说道:“我道家之极,极在长生,呼吸太一吐故纳新。上处玉京为神王之宗,下在紫微为飞仙之主,千变万化有德不德,随感应物厥迹无常,积行树功累德增善,乃至白日升天长生世上,信佛可得否!”
秋月辩驳道:“老氏之旨,盖虚无为本,柔弱为用,浑思天元恬高人世,浩气养和得失无变,穷不谋通达不谋己。若是靠练服金丹餐霞饵玉,求灵升羽蜕尸解形化,斯皆违背了老子立言本理。且道的本本质实乃气,本无像可图,如今不过拟佛的金姿,又峙列天堂地狱,甚至连写施行五戒十善与我释家也是无异,看来终是其才用薄弱不能自立宗科!”
玉一甚为不服,眼看两人又将陷入无止境的舌战之中。赵宣却止住二人,问道:“不知佛不死不灭的法身又当如何?”陆奕暗道,这皇帝恬不知耻,竟然还是妄想长生。
随即秋月道:“诸佛法身有二义,一者真实,二者权应。真实法身,谓至极之体,妙绝拘累,不得以方处期,不可以形量限,有感斯应,体常湛然。
而权应身者,谓和光六道,同尘万类,生灭随时,修短应物,形由感生,体非实有。权形虽谢,真体不迁,但时无妙感,故莫得常见耳。
此二法身可知佛生非实生,灭非实灭也。佛谢世之时,香木焚尸,灵骨分碎,大小如粒,击之不坏,焚亦不焦,或有光明神验,言之为舍利…”
不过陆奕还没听完,心中突然一紧,隐约感到已经有不少修为深厚的高手出现在附近。
陆奕装作若无其事的朝四方观察,已有十余名道士混在人群中,不停搜索,路口外也隐约有人看守。而更有几人已经陆奕所在方向而来。而陆奕看看聂孤鸿,这厮却装作毫无所觉,似继续沉浸在秋月的说法之中,作着乞丐也有二妻的春秋大梦。
陆奕知道这些道人的目标都是自己,聂孤鸿自有办法脱身,此刻也顾不得其他,装成欲要归家的人群中一员,漫不经心的朝外面走去。
眼看已经脱离大队人群,陆奕心情轻松的继续朝西边走去,前面三百米处,有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只要到了那里,即便杨文谏亲来,怕也拦不住!不过陆奕也看清,这三百米内却有两个个岗哨!凭直觉,这些人都厉害无比!
不过正在此时,陆奕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有人大喝道:“小子,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