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一走后,偌大的光明殿里面又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空寂。陆奕看着被香气萦绕的皇帝,身着素色道袍,挽一个简单的发髻,依旧醉心吐纳。这人还是那气吞万里的君王吗?不过一垂垂老朽而已。
陆奕看着他苍老的面容,倒有点理解为何他如此痴迷长生,那就是一种贪婪,对权力之巅的恋栈。陆奕在殿梁之上又呆得片刻,便绕出光明殿,迅疾投入到西苑树林中。
离十五还有两天,这两天陆奕打算那里也不去,就在西苑里面等待杨文谏来临。同时他见玉一已经如此厉害,那杨文谏不知道修为又如何骇人。此刻丝毫不敢大意,趁还有点时间将西苑里面一草一木摸得精熟,若是见到杨文谏之时,遇到突发情况,自己便能选择最佳的路径逃离。
不过陆奕也有几天未食,此刻肚中也有些饥饿,又瞧着远处几间房子里面闪着灯光,空气中也似有淡淡的食物香气传来,便悄悄钻了进去。
这里却是西苑内的一个御膳坊,原来只是几间废弃的屋舍,只是皇帝终年在这里修道,为了方便照料皇帝起居,便改建而成。
这时候昏暗的灯光之下,几个小太监靠着墙壁,打着瞌睡,厨房里面空无一人。陆奕悄悄从屋檐落下,打开几笼蒸屉,里面的食物尚温,尤喜的是这些菜品素净,看来这皇帝修道也还虔诚,饮食甚为清淡。
陆奕捡了几样菜式,又扫荡了几样点心,满意的溜了出去。
三月十五,财神的生辰,西苑内从一大早就显得十分忙碌,一众太监和宫女穿梭不停,这当然不是为了庆祝财神生日,求个财源滚滚!只因为今天是国师杨文谏为皇帝叙道之日,如今宫里面的人可以不认识皇帝,但却不能不知道国师,那消失的几十个太监音容可还历历在目!
陆奕在天才启明的时候,便已经躲在光明殿大梁之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对杨文谏其人也越来越好奇。
已时,西苑的小太监在光明殿前摆上香案,同时钟声,玉馨奏响仙乐,陆奕看到这盛大情景,暗道杨文谏好大的排场。正腹诽见,天空中突然飘来一朵云彩,随即粉红色的花瓣从云中飘下,异香扑鼻,而云彩中一个人影若影若现。
众太监和宫女见此神奇景象,顿时拜倒。
陆奕亦是大惊,以他见识自然不会如这些太监宫女以为是仙人下凡,知道这必定是一种轻功。但这杨文谏竟然踏云而来,这轻功也太过恐怖,这厮又如何在空中换气!
陆奕自身也以身法见长,自忖速度或许比杨文谏更加迅捷,但在阴阳真气融合之前,绝对不能如杨文谏般踏云如履平地!斯人实在太过恐怖!
杨文谏缓缓从云头落下,陆奕远远看去,此人面目清秀,头顶扁平南华斤,顶髻用一根白玉簪别住,身上一袭天青色半旧道袍,腰别一个酒红色葫芦,背上一柄三尺长剑。加上几缕长须迎风,陆奕脑中顿时浮现出离尘脱俗、飘飘欲仙八个字。但这八个字却远不能道出他风采的万一,难怪皇帝对他信任那么深!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有仙气!
同时这人的皮肤之上竟然透出阵阵玉色,在阳光下发出柔和的清辉,跪在地上的太监和宫女脸上都透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国师,可让朕眼望穿秋水欲穿!”皇帝赵宣已经亲自迎出殿门。
“劳动陛下大驾,贫道深感不安!”杨文谏亦不敢怠慢,对皇帝行礼道。
“国师不必多礼,快请!”赵宣亲自将杨文谏请入光明殿中。当两人走到陆奕藏身的梁下之时,杨文谏却突然一顿,陆奕心中一凛,未必自己已经被杨文谏察觉,不过杨文谏又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去。
随即赵宣和杨文谏分别坐在蒲团之上,赵宣开口说道:“国师,你授我养身之法,果然大有奇妙之处。朕修行良久自感精神大好,也逐渐体会到白玉齿边有玉泉,涓涓育我度长年的唾液生津之感。但其余长生功法,无论守一、胎息抑或导引,却无寸进。却又不知是何故?”
“陛下,无论那种道家内功之法均需清虚宁静,但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少有片刻的安宁,故内丹修炼较慢!”
“哎,世人皆道我赵宣坐拥万里江山,已立红尘之巅。那知这却是我赵宣修行的枷锁和包袱!”
杨文谏忙道:“陛下向道之心甚诚,修行之志甚坚,且贫道观陛下面相,实乃甚有仙缘之人。陛下只需放宽心胸,这前方必定一片光明!”
“国师,此话当真!”赵宣听得心内一喜。
杨文集稽首道:“贫道自然不会妄语,这修道之路自是不平,但陛下乃非凡之人,且不必遵循内丹之法,日后也必定有超越我等的成就。”
赵宣听他此言,忙问道:“国师,不知炼制不死神药之事如今进展如何?”
“陛下不必焦心,炼制不死神药所需的宝物药材已经搜集过半,登仙台完工之日,便是不死神药出世之时!”
“如此甚好,届时五百金童玉女引路,朕于国师同乘七色云彩,共登仙界!”赵宣脸上露出期盼之色,陆奕暗骂,原来当初捕索童子,却是为了此事。
杨文谏又念道:“想那仙界有长年之光景﹐日月不夜之山川,宝盖层台﹐四时明媚。金壶盛不死之酒﹐琉璃藏延寿之丹﹐桃树花芳﹐千年一谢﹐云英珍结﹐万载圆成。”这人脸上竟然也显出难得的期盼!
两人憧憬了一阵子,赵宣又对杨文谏道:“国师,可曾听说过慈光寺中有一秋月法师,精通佛理。日前在秦都之中宣讲佛法,万人空巷。”赵宣还是忍不住将秋月法师的事向杨文谏询道。
杨文谏摇摇头,言道:“贫道近来一心均在炼制不死神药之上,不曾听说。且释道教义不同,贫道也未曾关注。”
赵宣又将对玉一真人所说的话对杨文谏说道:“朕只是听说,释家有不败之金身,故有所好奇!”
杨文谏看着赵宣道:“佛说之中多有荒诞之语,且世间凡夫俗子,多愚叟愚妇,如何能分辨得清真伪,多是以讹传讹,只怕会让陛下失望了。”
赵宣仍然不死心,说道:“朕听闻,自佛西来已逾千载。且作为佛门圣地之一的青莲寺,也是修道中人公认的三大正派之首。其屹立千年不到,想来也必定有不凡之处!”
杨文谏见赵宣意态甚坚,心中虽然十分排斥,但却点点头对赵宣说道:“既如此,陛下何不下诏召秋月进宫,届时真伪自辩?”
赵宣见杨文谏不反对,大喜道:“朕正有此意,只是前几日玉一真人却是极力反对,不意国师也同朕意相通。”
杨文谏道:“无妨,秋月虚妄与否,陛下召其与贫道等相对自知,所当真佛法精深,也可顺便考教一下佛法道法孰高孰低。”杨文佳此刻已经存了争胜之心。
随即两人又畅论了一番,杨文谏又指导了赵宣一些修炼之法,便起身向赵宣告辞,赵宣亲送杨文谏出了光明殿大门。
而这次杨文谏却没有直接驾云而去,出了光明殿之后,召来一个小太监,在耳边吩咐一声,便径直朝小元湖方向走去。
陆奕跟在其后,而还未到小元湖,远远一个人影朝杨文谏走来,却正是玉一真人。
玉一真人朝杨文谏行礼后,便问道:“国师,圣上可曾对你言其秋月之事?”
见杨文谏点头,玉一道:“这妖僧四处蛊惑人心,不若找些人让其停止呱噪?”
杨文谏笑笑道:“不必了,我已经答应皇帝,不日将召秋月进宫宣法。”
玉一大惊:“国师,此时可万万不可!你可忘记了萧氏舍事道法事。将天下道说九十六种,惟认佛道为正道,其余九十五种皆认是邪道!”
杨文谏不屑道:“此一时彼一时,且正好借此辩个真伪,分个高低。”
玉一见他已经作了决定,也只能心中暗自叹一口气,又禀道:“国师,前几日有人闯入湖底,将里面机关尽皆破坏。不过赤凤当是无碍,我通过四圣盘依然能感受到它还在湖底之下。”
杨文谏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玉一摇摇头道:“来人修为或高深无比,太极宫前也没有人闯入的迹象。而玉一念到国师为圣上讲法之日临近,也未曾让弟子大索宫城,只是在暗中排查,不过现在依然没有任何线索。”
杨文谏道:“你作得很对,没有必要搞得满城风雨。”
玉一又道:“这几日我总是心绪不宁,总感觉身后总一个影子徘徊,想来是因为赤凤之事精深恍惚,修为退化了好多。”
杨文谏却是笑道:“你倒是修为精进了很多,那可不是影子,是人!”
玉一大惊:“谁!”
杨文谏随即伸指一弹,一粒玉珠激飞而出,带着强大的风声直接朝陆奕弹去,迅若惊鸿,速度之快肉眼已经不及。
陆奕在听到“那可不是影子”之时,已经大惊后退,不过这珠子来势实在太快,已然“砰”一声正中后背,好在陆奕后退身法快捷无比,抵消了这珠子大部分的速度,将伤害降到最轻。饶是如此,杨文谏霸道无匹的真气亦将陆奕震得激荡不已,体内回生诀也极速运转,一口鲜血顿时喷出,胸中烦闷顿减,不过也伤得不轻。
陆奕不敢停留,也顾不得太极宫还有七个强大的高手,直接往宫门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