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宸上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椤茨岛党羽已几近全部前来,瑶宸上人暗施手段,先是于茶水中暗下异毒蒙灵丹与何、秦二人,再与众俘聚集处施放迷迭鲸抹香。不知不觉中,何常在等人已身中奇毒而不自知。手段虽然不光彩,可此刻哪还顾得了这么多,接下来,只是多了几个四阶高手的竹音岛,不足为惧。
瑶宸上人脸上笑意明显多了起来,若非清华已去日久,出了传讯距离,她几乎便要将之召回。
“师傅,何前辈求见。”一个清字辈弟子进门道。
“带他进来。”
二人见礼后,何常在微笑道:“岛主洪福齐天,有诸多道友相助,竹音岛恶谋定然落空。”
瑶宸上人含笑应道:“是诸位道友心存上义,如何道友般伸手相援,贫道感激不尽。”
何常在摆手谦逊了一会儿,语锋一转,道:“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岛主何不下令,铲除邪恶,还世间一个朗朗,在下不才,定当全力以赴。”
“终于来了。”瑶宸上人心道,脸上故作为难,叹道:“道友之赤诚,贫道自是毫无怀疑,只是若此,必定造就杀孽,终究不妥。”
何常在正色道:“岛主慈悲为怀,自是大善,然天道为公,善恶到头,善有善之报,恶有恶之果,正当假我等之手,行天道之公。须知,每日每夜间,有多少道友命害邪人之手,我等惩恶,便是将诸位道友解救于危难,亦是行善。”
何常在在瑶宸上人等人面前,向来表现的是一幅嫉恶如仇甚至偏激若狂的模样,而事实上,这类人在纷争不断的海外数不胜数。
“道友所言,贫僧认为不妥。”秦大师从屋外走进来,一幅悲天悯人的神色,这也正是他一直表现的模样,“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以辣手阻恶,本身便亦是为恶,徒增业数。”
“便如大师所言,然我等施展辣手铲奸除恶,是小恶,邪人为非作歹,是大恶,为大恶阻小恶,舍近求远之象。”
“所谓‘人之初,性本善’,天下无不善之人,所谓之‘恶’,乃善性迷障,当以佛法教化,拨开迷障,使之见本心,便无恶。”
“亦有所谓;‘性相近,习相远。’此等恶人,性情早定,善性迷而无踪,又如何拨云见日,再见本心?”
“‘苟不教,性乃迁’诚然不假,然‘教之道,贵以专’,佛法无边,贫僧以专心教之,定能使诸步出歧途,再归正道。”
“……”
二人口才学识皆是一流,这般争论下去一日一夜也不可能得出结果,然佛法善言,秦大师水泼不进,话里严密,经典随口,渐渐占了上风。何常在脸色胀得通红,似乎更为其榆木脑袋恼怒不已,作色道:“那敢问大师,时至今日,诸邪可有归正之象?”
秦大师顿时语塞,嗫嚅道:“时日尚短,教化未久,暂未见效,然……”
何常在打断道:“佛祖割肉饲鹰,慈悲自然无假,然将邪人感悟正道之前,邪人便造就更大孽业,此等人是教是灭?”
秦大师迟疑了一下,便坚定道:“自然是教,浪子回头,金亦不换。”
“哼。”何常在冷笑一声,“那被邪人所害之人便是白死了,还是说佛法中有言,尔等为行教化,便可罔顾他人生死?”
秦大师脸色变幻,天人交战,却不再言语。
何常在继续道:“我早已说过,为大恶阻小恶,舍近求远;但若为小恶可阻大恶,纵有业数加身,又有何妨?”
秦大师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道:“罢,罢,罢,佛祖驾前尚有怒目金刚,贫僧今日便如何道友所言,做一回小恶,阻止大恶。”
何常在脸上露出笑意,道:“此乃正理。但大师慈悲,在下也感同身受,在此许诺,此番若非必要,也必定不伤人性命。岛主,除恶还须尽早。”
瑶宸上人看着二人一唱一和,若非心中早有成见,几乎被蒙骗过去,见何常在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故意做出一副沉吟模样,稍稍犹豫,坚定道:“那便依两位道友之言,今日子时,贫道倾鄙门之力,攻克邪岛恶人,届时还望两位道友不吝相助。”
“那是自然。”何、秦二人满口答应。
何、秦二人走后,瑶琳上人走出,脸色不喜不忧,只是有些迷惑道:“师姐,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拿下?没了他们,竹音岛当也不再会上门挑衅,何必还要与之一道假装攻克竹音岛?”
瑶宸上人神情若古井,不波无痕,起身望下门外大海,道:“将何、秦等人拿下又如何,至多不过与竹音岛恢复往日对峙。可对方魔法邪异,援者源源不绝,我们又当如何抵挡?是一力相抗还是四处求援?前者我怕付不起那个代价,后者寄望于他人,烦劳他人,还让岛上弟子心生懈怠,终究不是办法。”
“那师姐的意思?”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借此机会一劳永逸罢。”瑶宸上人一摆袖袍,目中杀机一闪而过。
瑶琳上人心头大震,看着恢复从容的师姐,心中百味杂陈,这般狠厉霸道的话,换做以前的瑶宸上人是怎么也说不出来的,想来此次差点临头的大祸让她性情变了许多。可这种变化到底是好是坏?瑶琳上人也不知晓。
望着何、秦二人离去方向的瑶宸上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何常在似有所感,突然回过头来,见并无异常,又转了过去,可转过的瞬间,望了一眼心领神会的秦大师,二人脸上突然同时出现一个诡笑。
就在瑶宸上人与何、秦二人虚与委蛇的时候,客房之中,缙云道人心中却无端闪过一丝不安,却又一时无法察觉哪里不对,捏着棋子发怔。
与他对弈的独孤离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缙云道兄,怎么了?”
缙云道人摇摇头,道:“没什么。”放下手中白子,“希望是我多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