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寻工
第二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的商娇,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常喜。
常喜虽一时心有芥蒂,但一来自家小姐已决定留下,二来想想住进安宅的这段时光,其实安大娘与安思予对小姐和自己也的确不差,所以两个小女人合计了一番,便安心在安宅住了下来。渐渐地,两个姑娘也真心融入了这个家庭,与安氏母子亲如一家。
住宿的问题终于圆满解决,商娇便决定要尽快出去找到合适的工作。这是她一入天都以来,就一直都有的计划。身上的银子现在看来虽是不少,但长远计,商娇觉得还是必须先找到事情做,才能真正在天都安身立命下来。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商娇买来纸笔,又拜托安大娘把安思予的以前的书籍全翻找出来,开始发奋苦读。毕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可她现在却连古时的繁体字都还认不全,毛笔字更是写得一塌糊涂,更别提她本身就是个女子,在这样一个男权的社会里,如果连字都认不好,写不全,谁又能相信你有满腹的才华与智慧?
所以,商娇给自己定下了严格的学习任务,每日早间,她便与安思予学习文字、文章,并力求理解。此时,作为曾是中书学生的安思予的学识便帮了商娇不小的忙。每日吃罢早饭,尚在养伤中的安思予便开始悉心教导商娇文字文义。对于不明白的地方,总是耐心细致地为她解答。
由于商娇本来就有文字基础,所以但凡安思予一说,她便完全能把古代字的字与现代的简体字相对照,理解起来倒也不难,难的是要将这些古代的繁体字的笔划记下,再用毛笔工整端正的书写出来——习字与习文,是通向古代世界的大门,这个过程,商娇半点也不敢马虎。
是故,剩余的时间,商娇便都用在练习用毛笔写字上。古文字的一笔一画,横竖勾撇,她都练得极是认真。此时已是盛夏时节,每每练到夕阳西斜住笔之时,她早已满身是汗,几近虚脱,让常喜和安大娘心疼不已。
一个月后,安思予的腿伤业已大好,可扔了拐杖慢慢走动,只是确如大夫所说,行动之时脚有些跛,但若不着急行走,也不容易看出,料得只要好好将养,将来遗患不大。只是每到刮风下雨,他的腿就疼得难受,这倒无法可医了。
一日,当他坐在院中的小几上,看完商娇所写的字,再抽查完商娇的文章功课之后,不由得点了点头,低低一叹:“姑娘的字已进步了很多。对于文章的理解,虽不甚精深,但于我而言,能教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此时的商娇,正立在安思予的身畔的揉着肩颈,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师父”的点评,听闻安思予的回复,不由得又惊又喜,大大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安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安思予温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目光清澈,又满是期望看着自己的姑娘,点了点头心中对她的赞叹与佩服油然而生。
眼前这个姑娘,年岁明明不大,身量明明也长成,却为何会善良如斯,体谅如斯,慧敏如斯,坚毅如斯?
……这样好的一个姑娘,上苍又为何偏偏让声名狼藉的他遇到?
见他望着自己,却神游天外,商娇伸出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晃。“安大哥?安大哥?”
安思予猛地回神,心念巨震。看着商娇慒懂又期待的脸,强强压下心里莫名泛起的涟漪,笑道,“……当然。姑娘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
商娇顿时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将他手里的宣纸取过,慢慢卷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看来,是时候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第二日,商娇便起了个大早,吃罢早饭,因怕常喜知道自己有外出寻工的打算,又将她教训一番,于是索性瞒了常喜与安思予,独自偷偷上街,寻找工作的机会。
九巷十三坊间,依然人流如织,处处热闹繁华。但此次商娇有别于上两次的闲逛,穿梭其中,左顾右盼,寻找着各种的招人信息。
虽然也曾想过世人会对外出做工的女子有偏见,但真正面对时,商娇才发现,古时的人男尊女卑的思想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一路走去,但凡遇到铺面外有贴寻人启示的商铺,商娇都上前一试,可一旦她说明来意,所有的店铺主事无不对商娇充满排斥,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将她请了出去——这还算好的,有一家商铺的主事听说了她的来意,直接眼一横,叫来店里一个五大三粗,长得铁塔般的彪形大汉,一把提溜着她的衣领,拎小鸡一样的把她扔到了街上,摔了个屁股墩……
于是乎,一个上午走下来,商娇不仅腿疼脚疼,连屁股也疼。好容易挪到一户人家门前坐下,她轻轻拍打着自己酸疼的腿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却突然有一种无处安身的感觉。
“天大地大,难道竟无一处真的容不下我一个女人找一份工作吗?”仰望着天都上空的蓝天白云,她喃喃地道。一整天的连连受挫,令她不由得有些忧伤。
但商娇很快便振作起来,转而一想,不过半天的工夫而已,想她还是杜怀瑾的时候,大学毕业找工作,不也投了很多简历,应聘了很多公司,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后,才找到工作的吗?
这样一想,她便又有了斗志。
猛然跳起来,她活动活动手脚,觉得自己又无限强大了起来。
突然心念一转,她想起了一个人。
如果说,别的商铺由于男性主事比较多,不愿用她,那这个人,商娇想不到她不用她的理由……
“利来牙房”内,高大嫂着一身藕色对襟丝绸衣裳,正抬起手,端起面前桌上的茶杯,腕间,一个大金镯与一只玉镯互相碰撞着,发出小小的“当当”声。轻轻地啜了一口刚煮的茶,她眼角一撇,悄悄地看向眼前的商娇。
自那日她示意安大娘刻意隐瞒家中情况,成功将安宅的小屋租给商娇,已有三个月了。其间,她也曾问过安大娘商娇的情况,却未曾想这个小丫头在知道了所有的隐瞒与真相之后,不仅没有搬走,反而留了下来照应着安大娘母子,并且与他们相处融洽,亲如一家,这让高大嫂对商娇也是另眼相看。
按说,现在商娇想在她这里求一份事做也不无不可。她高大嫂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寡妇,自然知道这个世道对于一个女人有多么的苛刻与艰难。且房牙的薪水全凭自己努力,按签定房契的佣金业绩分成,接纳她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
高大嫂更知道,房牙一行看似容易,在外人看来无关成本,只需红口白牙,两边拉拢成交即可——但实际上,这一行需要接触的却是形形色色的人,下至平头百姓,上至富商权臣……
这其间,无一不需要面面俱到,费心耗神,察颜观色以及——及时让自己脱身的智慧与技巧。
而这个商娇,人虽聪颖灵慧,却是个未成婚的妙龄姑娘,长得也眉目娇丽,心思纯良……
若稍有不慎,逗引到不该逗引的人,只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在与安大娘的交流中,安大娘曾透露过甚是喜欢这个姑娘的意思。她家的安小哥儿,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如今受了些磨难,却委实是一个极好的男儿。若有朝一日,这姑娘与他当真有这个缘份……
不行!此事不妥,大大的不妥!
仅喝茶的工夫,高大嫂已心思百转,拿定了主意。
是故,放下茶杯的同时,高大嫂已扬起了笑意,看着对面一脸期待着她答复的商娇,打着哈哈道:“大妹子,我们也是打过交道的人了。本来,在租下安大娘房子的这件事儿上,嫂子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不该向你隐瞒安家小哥的情况,但当时你的租金开得低,嫂子也确实为难……此事过了也就过了,按说,此时妹子求到嫂子这里,嫂子应该帮这个忙——但实在对不住,咱们牙行里现在并不缺人,嫂子也只是个管事,上面还有掌柜的,大掌柜的,东家,他们不开口招人,嫂子也不敢轻易松口留你下来啊!”
言罢 ,高大嫂状似无奈的拍了拍商娇的手,以示安抚。
商娇虽也早料到高大嫂有可能会拒绝,但她这样的说法,商娇却并不认同。于是商娇轻扯红唇,笑着驳道:“高大嫂若不能帮忙,我也能理解。只是小妹疑惑,既为一铺之管事,那一铺之内,人员的任免提升,管事若不能做主,还有谁能做主?”
高大嫂闻言眉心微微一动,知道商娇已将她的推托之词想得清楚明白,于是也开门见山道,“妹子说得不错。那嫂子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了。嫂子觉得,妹子你并不适合吃牙行这碗饭,便是如此。”
商娇听她此言,只觉得荒谬。仅她一人之判断,便草率的将自己拒之门外?
“嫂子这样说,那妹子我更想闻听一下嫂子何以对我下这样的判断?”
“高大嫂?高大嫂?”
高大嫂正要说话,突然牙行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即近而来,便闻得外间牙行的伙计正迎上前去说着恭迎的话,想来已经进了铺子。
商娇闻听,不由疑惑的侧了侧头:这声音,怎么有几分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