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愤懑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尽量将心中那挥之不去的不祥之感驱离。
“你和他,是不是闹脾气了?大哥不是嘱过你,要你遇事多忍耐的么?”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尽量和缓地问。
商娇抽了口气,缓了一缓,落泪摇头。
“没有。我没有和他闹脾气……是陈子岩,他瞒着我,竟要……竟要娶那高小小为妻,他们……甚至连婚书都已经签章盖印……大哥,子岩这一次,是真的不要我了……”
“什么?”安思予闻言,瞠目结舌,心内大震,“你是说,陈东家……竟要与那个陷害你的高家小姐成亲了?”
商娇闭眼,无力地点了点头。
安思予见状,心中也是急怒。但转而看到商娇如此难过的模样,他又赶紧安慰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毕竟,你与陈东家,你们都快成亲了……”
商娇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力,茜色的唇角一扯,苦笑道,“怎会是误会?昨日,那高小小领着人去了小院,当着陈子岩的面,拿出了婚书作凭……陈子岩他,他也亲口向我承认了此事……还说要给我名份,纳我为妾……呵呵,这样的名分,我不稀罕,我一点也不稀罕!”
商娇越说越是愤懑,泪越流越急。安思予也听得心中疼痛不已,再联想到昨日商娇的经历,终于明白她为何会一个人独自回到这里的原因。
这个姑娘,看着温柔平和,但骨子里的倔强与坚韧,却无人能及。
她心里想的、要的,他都明白。
不过是一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梦想而已。
所以,她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努力生活……
只想有朝一日,能够与自己的爱人,并肩而立,创造属于他们的幸福生活。
可如今,陈子岩竟令她不仅一朝梦碎,甚至还想纳她为妾……
这于她而言,不啻是最大的侮辱与讽刺!
想到这里,安思予扬起笑,温柔地宽慰她。
“好。娇娇不稀罕,那便不嫁!他不要你,将来也总会有人爱你,一生一世的守护着你。”
哪知,他话音刚落,商娇便因为他的这番话,痛苦地蜷成一盘,紧紧地环住自己,目光中,透出深深的绝望。
“……可是大哥,不会再有人要我了,不会再有人爱我了。”她哽咽着,泪如泉涌,“大哥,我……我已经是他的人……唔……”
话音未落,一只温暖的大掌,已然堵住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一把将她连人带被抱起,紧紧地拥有怀中,感觉到怀里的人儿是如此的纤细,如此的瘦弱,安思予不由大悲大恸。
“娇娇,不要说,不要说了……”他拥着她,感觉眼中一热,便有泪水滚出眼眶,滴落在她披散的长发间。“娇娇,这不怪你……只怪大哥无能,大哥没有保护好你……”
他咬着牙,极力克制着自己,直到全身颤抖。
是的,他后悔,后悔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后悔,后悔自己因为自己那可怜的自尊,怕声名狼藉的自己配不上她,怕被她拒绝……
所以,没能早点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没能早一点告诉她——他爱她。
这一生一世,唯有她是他的妻子,是他安思予唯一的想念!
所以,他只能将她往外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与陈子岩从相识、相知,到彼此爱恋,情根深种。
他以为,只要她幸福,他便会幸福。
可是,到头来,她却被陈子岩伤得体无完肤。
是他,亲手将自己最爱的女人,推到了别的男人怀中,任其以爱为名,折断她的翅膀,狠狠地伤害她!
如何能不悔,如何能不心疼?
那是他安思予想用一辈子去疼、去爱、去保护的女人啊!
陈子岩,陈子岩!
你如何能这般狠下心肠来伤害她?
商娇倚在安思予怀里,听着安思予如此责怪着自己,如此后悔没能保护好她的话语……
一时间,她再忍不住心里的悲痛与委屈,伸出一双被冻烂出血的小手,攀住安思予的肩膀,躲进他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安思予紧紧抱住商娇单薄的身子,大掌在她的背后诱哄般地拍着,一下一下,温柔地在她耳边道:“娇娇,不哭,不哭……会过去的。相信大哥,一切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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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娇缩在安思予怀里,将心里的怨怼与委屈发泄了一番,整个人便又轻松了下来,复又沉沉睡了过去。
许是身体被冻得狠了,下午时分便起了高热,商娇整个人被烧得全身滚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起了糊话,常喜一连盖了几层被子在她身上也无济于事,急得直掉泪。
安思予为商娇换了敷额的冰水,又摸着她身上的温度着实烫手,心知她病势凶险,只得嘱了常喜好好照料商娇,就匆匆出了宅子,准备去请大夫前来为商娇诊治。
刚出得宅门,安思予便看见一道月白的身影站在门外,也不知他在寒风中站了多久,早已冻得面无雪色,双目滞神,整个人斜倚着巷中青砖堆砌的墙,落拓而无助的模样。
听得安宅中的动静,他抬起头来,无神的眼睛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无限的希望,满是光亮的神采,却在看清来人时,复又熄灭了下去。
安思予也怔然了一下,却不声张,只转身将院门掩好,方才转身向着陈子岩踱了过去。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他淡声向陈子岩道,许是怕屋中人听到动静,还回头张望了一下。
说罢,也不等陈子岩作何反应,他抬腿便往前走。直走到巷尾僻静无人处,方才停下了脚步,胸臆处几番压抑、按捺……
陈子岩紧随而至,在他身后迟疑而紧张地询问,“安公子,商娇她……”
话音未落,一向温文的安思予却陡然转身,向着陈子岩奋力挥出一拳!
陈子岩一声闷哼,脚下一个踉跄,口鼻间便有血溢了出来。
安思予紧跟着上前一步,一把揪住陈子岩的衣襟,将他搡到墙边,后背抵住粗砺的墙砖,一脸的愤懑与责备。
“陈子岩,我安思予虽不算君子,但自问今生也从未向任何人动过手。可你……背信弃义,悔婚另娶,着实该打!”
说着,他一提陈子岩的衣襟,再将他搡高几分,沉声又道:“你可知商娇对你们这段感情,抱了多少期待?你可知昨晚她得知你要另娶的消息,坐在安宅门口,却不敢敲门入内,只能在风雪中坐在檐下,捱过风雪交加的夜晚时的孤寂与绝望?陈子岩……你若许不起她将来,为何要动她?为何要让她为你付出那么多?”
陈子岩听着安思予的控诉,只觉得字字句句,如无形利刃,扎心透肺,直痛得无法呼吸。
许久后,他方才低声询问:“娇娇她……可还好?”
话语中,是切切的关心,满心的牵念。
安思予感觉到了,闭口不言,一双含怒的眼只打量着陈子岩,许久之后,陡一放手,松开了揪住他衣襟的手。
“放心,她还死不了。”他转过身去,不想去看陈子岩失落的神情,却依然愤懑不平的语气,“只昨夜在檐下受了一夜的风雪,待今日我发现她时,冻得已然僵住,手与脚也全被冻伤,此时正躺在床上,发着高热,烧得迷迷糊糊的而已。”
说着,他微微侧身,冷声问道:“陈子岩,若你只是来询问她的情况的,安某现已全部告知。你若无事,便赶紧回去罢。毕竟,你现在是有婚未妻的人,若一直在此流连徘徊,只怕于你名声不利。”
说罢,他不欲再与之多言,抬腿便往前走。
“安公子!”身后,陈子岩却出声相唤。
安思予脚下一顿,侧转过身,却见陈子岩已一整衣袍,向着他恭身一揖。
“这段时日,劳烦你照顾一下她。”他强忍着心中悲凉,缓声哀求,“陈某有迫不得已之处,不便于外人言……如今将她托给你,我便也放心了。”
安思予闻言,哑口失笑。负手回转身来,却道:“我照顾她,是我与她的情义。陈子岩,这一切与你无关。你既已决定另娶,便是心中已有主意,又谈何迫不得已?”
他的话锋凌厉,一时间,竟让陈子岩无力招架,只得颓然倚在墙边,凄然苦笑:“是啊……你与她的情义……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说罢,陈子岩深吸一口气,眼圈通红,恍惚地摇晃着立起,踉跄着向前行去。
那模样,再不见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温然如玉,倒似被人剥筋抽髓,似一具行尸走肉。
安思予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终捺不住心中的疑虑与不安,出声道:“陈子岩,你所说的迫不得已,究竟意指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