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冉冉升起,笼罩在湖面,停滞在半空中,潮湿,浑浊,令人窒息的死寂,一艘小船缓缓的在湖面穿行,船底荡起的波纹涟漪,渐渐在周围散去。
董平站在船中央,撑着一根竹竿,目光一直的看着在白色水雾中若隐若显的一座楼阁,虽然周围都是一片安静,但是尽管他凝神屏息侧耳倾听却也听不见丝毫的声响和动静,他的目光在周围流转,最后落在船头静坐的秦桑云身上,久久没有离去。
小船慢慢的靠近湖心的楼阁,秦桑云站起身来,举步就要上楼梯,一道人影从楼梯口闪了出来,身子忽而飘到秦桑云的面前,右手伸向她的面颊,董平眼明手快,手中的竹竿“呼啦”窜起击中那人右手背,这一杆力道非常,那人来不及回应,身子整个飞起来撞在楼梯口重重摔在地板上,哼哼唧唧的起不来。
秦桑云回头对董平道:“谢谢董大人。”
董平淡淡的对她点了点头。
摔倒的那人扶着栏杆站起身来恨声骂道:“可恶!”
董平听这声音已经知道他就是侯汉梁身边七人中的谭正一,既然他在这里,唐文龙自然也在这里,冷冷道:“小喽啰闪到一边,叫唐文龙出来!”
谭正一一脸不甘心的看着他们,喘着粗气。
秦桑云举步上前,平声道:“你们做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找我吗?现在我人已经来了。”
谭正一抬眼看着她,嘿嘿笑道:“真的是你,秦桑云,你的命真大,佟越呢?”
秦桑云曾在彩江楼与他见过一面,知道他与侯汉梁是一丘之貉,平声道:“他也很好。”
谭正一想到佟越杀了侯汉梁,断了他的权势依附,秦桑云解了孙劲风的银针封穴,令他无法立足唐门,受门人耻笑,对他们二人恨之入骨。是以秦桑云一出现,就要先羞辱她一番,却不想董平半路杀自己出反受了重击,他昔日跟随侯汉梁,见董平沉默寡言,对侯汉梁也是多番顾及,敢怒不敢言,所以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是这般厉害,现在纵使秦桑云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敢造次了。
董平一改往日在侯汉梁身边的模样,目光中闪现凌厉的凶光,看着他正色道:“你真不要命了吗?”
秦桑云真担心他会动手,不愿多加杀伤,伸手拦住道:“罢了,董大人,我们是来拿解药的,无谓多动手。”说着转身上了二楼,董平举步跟上,谭正一想着董平刚才的眼神,那真的是要取他性命的眼神,双膝不由的软了下来,看着董平的背影,真不敢相信他就是昔日在侯汉梁身边窝囊的董捕快。
秦桑云走到阁楼前,楼门紧闭,刚要伸手开门,董平先行一步,挥掌而出,掌风破势而出,将紧闭的房门打开。
里面一片阴暗,感觉不到人的气息,董平对秦桑云道:“你先在这儿等着。”自己先跨步进去,走到房间中央,周围灰暗不明,里面一览无遗,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支熄灭的烛台,董平拿出火折子打开,就要将烛台点亮,秦桑云正为里面的情景感到诧异,忽然看见火折子的光芒,心中有些震动,疾步上前将火折子打落在地,火折子应声落地,登时熄灭,周围又陷入一片灰暗。
董平问道:“怎么回事?”他性子极为沉稳,面对秦桑云此种异状,却也是波澜不惊。
秦桑云看着四周道:“这空气中混合了麻林散的粉末,遇火就会产生毒气。”董平想了想,看了看四周道:“原来如此,这些人还真是无孔不入。”继而又道:“唐文龙不是要引你前来吗?怎么连面都不见就要取你的性命?”
秦桑云默想一会道:“想必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吧,毕竟大小姐曾经冒充过我。”正说着,忽然听到楼顶一人大笑道:“好,这次来的想必就真的是秦桑云了。”
董平与秦桑云疾步走出房外,仰头看去,只见一位灰衣的中年男子傲立在楼顶上,颇有一番气势。
秦桑云朗声问道:“前辈可是唐文龙唐前辈?”
唐文龙大声道:“正是,秦桑云你可是让我好找啊!”
秦桑云抱拳谦声道:“晚辈秦桑云,特来向前辈讨取‘回春容光散’的解药,救我姐妹一命。”
唐文龙默想一会道:“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怎么,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没死吗?”
秦桑云道:“是晚辈用‘金针渡穴’为她多延续了三天的性命,我这位姐妹与前辈并无冤仇,身处险境是晚辈所累,还请前辈救她一救。”
唐文龙道:“唐门也并非喜欢滥杀,这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戏弄于我,给她一点教训,既然现在你已经来了,我自然会放过她。”
秦桑云心中大喜,笑道:“多谢前辈大度。”董平却并无欢喜,想到唐门的阴狠狡诈,知道唐文龙说这话之后必定会有着千难万难的条件。
唐文龙看着秦桑云,不过是双十的女子,若不是谭正一亲自跟他说明,真的很难相信她就是解了唐门引以为傲的“银针封穴”的人,一想到此,不由的又联想起三十多年前唐门先人与布衣仙翁对决败阵含辱自杀的往事,那死去的人正是自己最为亲近的叔叔,胸中又是怒火中烧,多年压抑在心底的怨恨犹如洪水波涛顿时都朝秦桑云的身上汹涌而去。
董平一直在秦桑云的身边,此刻也感觉到唐文龙身上所散发出的杀气,心中不由凛然,正襟危立,随时准备迎敌。
唐文龙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道:“若是我说这个就是解药,姑娘信不信?”
秦桑云脸色微变,不解他所言何意,道:“还请前辈明示。”
唐文龙道:“三十年前你的师傅赢了我们唐门,令我们唐门蒙受奇耻大辱,这份债我要跟你讨回来,以挽回我们唐门的声誉,姑娘意下如何?”
秦桑云一开始已经想到会是这样,定了定心道:“师傅与唐门的恩怨,桑云也略听师傅说过。只是当年唐门先人为了一震唐门威名,对身中奇毒的村民袖手旁观,反而以此要挟当地衙门以解毒为交换,要他们四处宣扬唐门用毒解毒天下无双。此种行径,未免大失唐门数百年威震武林的风范。况且师傅只是奉行医者父母心,施展其能救了村民而已,并没有想过要与唐门先人争锋争彩啊。”
唐文龙脸色铁青,心中激荡,当年他的叔叔要争唐门门主之位,在处于下风的不利情况下迷了心智,才会做出这等无耻行径,事后后悔莫及,身败名裂,倍感耻辱之下含辱自尽。他虽然不屑叔叔的这种行为,但是终究是承受不住失去亲人的痛苦,总觉得要做些什么,报复些什么才能平复内心的煎熬,这才将一腔仇恨之心都投向布衣仙翁,十几年闯荡江湖都没法找寻他的下落。当得知“银针封穴”被外人所解,他的心中却也有些欣喜,隐隐觉得自己找了多年的宿敌就要浮出水面,可以一解多年的遗恨,只是现在秦桑云就在面前,面对她的坦言,本来一开始就想好的各种毒辣手段竟觉得有些踌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