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午后
“爹爹,你快来,快来!”
小瓷兴奋地朝他招手,转眼又跑出十来步,弯着腰在草丛里摘花,时不时抬起头来,给他一个跑得通红的大笑脸。
北疆因是养蛊出名,所以制作香料这一环也是极为盛行,时常的香包不仅有驱除蚊虫的效果,还能助眠驱湿。随处可见的花田都是大片大片,春夏秋冬,每一季节的花都不一样。
花瓷披着红色斗篷穿梭在花海间,脚下漫山遍野的细碎小花,随着风摇曳着白色的波浪。
天空有着几朵乌黑的云头,转眼聚集在了一起,怕是有场雨要来,玉华扶窨扬声嘱咐:“小瓷,别跑远了。”
“知道了爹爹!”
荒凉的山路小道上,两个脸覆面具的人抬着顶小轿快速的前行,到一个岔路口,轻功飞起,瞬间飞进树林。
花海里,白衣男子蓦的停下,看了眼近处的树林子,朝远处的花瓷道:“小瓷,过来。”
听他语气不对,花瓷立刻跑回去,拽着他的袖角,“爹爹,怎么了?”
玉华扶窨伸手把她往身后一推,低低道:“没事,别害怕。”
不远的天边飞过一群排着人字的大雁,寂静的树林里,只有树叶摇曳发出的声响。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极了。猛然间,见树林里迅速飞出一个身影,玉华扶窨提起真气冲上前,迅速跑过的地方,花间残留的露水霎时腾空,化作根根水针,只见他双手运气一推,无数水针直接将那身影撞飞在树上,钉成了刺猬。感觉到背后的异样,玉华扶窨手腕一转顺势转身接住突如其来的一掌,没看清来人,就被掌力震了出去,身体在空中往后一翻,安全落地,定睛一看,倒在地上的只是个蒙面傀儡。
“扶窨上主好功夫。”伴着两声鼓掌,一个矮小身影从树后慢慢走出来。
“你就是音萨?”面前的人,如宴绝所述,确实是个孩童模样。
她勾着指间金线,那被钉在树上的人又开始动起来。“扶窨上主,久仰大名。”
玉华扶窨冷冷一笑,“明日祭祀大典不忙吗,女筑还有闲情来此。”
这讽刺说得不轻不重,叫人不好回应。不过音萨是何人,她才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若说闲情逸致,鄙人倒是比不过上主。”她今日来见扶窨,自然是有要事。瞟了眼蹲在花丛里躲起来的花瓷,“我今日来,是想与上主做一桩交易。”
“哦?”玉华扶窨一挥手将手背于身后,说不出的潇洒道然,他轻轻咧着嘴角,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不知是何事,不妨说来。”
音萨直言来意,“明日天祭,我希望上主不要插手我北疆内政。”
玉华扶窨有些不明所以,又突然想起那紫衣圣女,立刻就明白过来。定是宴绝为了墨叔若做了什么妨碍她的事,她奈何不得宴绝,所以今日才来与自己商量。玉华扶窨心底想明白,顿时有些好笑,这送上门来的好事怎么可能轻易往外推呢。
他笑得坦然,“女筑何以为我会干涉你国内政?”
“上主不必与我打哑谜。”音萨心中不爽,却又不敢撕破脸,“前些日我替宴绝城主解蛊救他一命,从而定下约定,没曾想堂堂天目峰之主却言而无信。”
“我那师弟待人向来有礼,既是他毁约,那必是你先有所欺瞒。”玉华扶窨抬起下巴,趾高气扬,“我这人一向不爱管闲事,可这桩闲事既是与我那不争气的师弟有关,那便还是得管上一管。”
“上主的意思是定要插手天祭一事?”
“我可没这么说,倒是你……“他瞟了眼身后那傀儡,心底迅速做了番盘算,“看样子,你今日来并非是谈什么交易,而是要与我算算旧账?”他笑出声来,捏了捏手腕,一副要动手的样子,“也罢,我也是很久未曾与人动手,偶尔松松筋骨也不是不可以。”
今日他孤身一人,又拖着个孩子,音萨并不担心打不过,只是真动起手来,北疆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她拾起笑脸,“我想上主大概是误会了。宴绝城主毁约我虽有不甘,可看在上主面上并未与他为难,今日想与上主做的交易也并非做做样子。诚心而来,事情攸关宴绝城主性命,上主不妨听听。”
近日他清醒的时间不多,所以并不是很了解这些天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知音萨说的是真是假,可到底不敢拿宴绝性命开玩笑。
“我族中有秘术,做媒介可生死人肉白骨。圣女一事,我也没什么可隐瞒,便是以此法救活。上主是个聪明人,知道大千世界,相生相克之理。可宴绝城主却是个痴人,竟想着挑战世间定律,攻克秘术反弹。”
玉华扶窨的脸色慢慢肃杀起来。
北疆秘术都是些可怕的巫咒术,想要什么必然付出同等代价,一旦实施绝无回转可能。
“上主若答应我不干涉天祭,我也可以不顾前嫌,再次相救宴绝城主。”
他暗暗捏起拳头,脸上表情毫不在意,“你说我便要相信吗?你这么担心天祭出事,不就是害怕丢失你现在所拥有的权利。我不管宴绝是否真如你所说危在旦夕,我只要你明白,但凡我们在这里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别说你,就是整个北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话虽这么说,也害怕她真逼急了对他们下死手,这可不是明智的选择,玉华扶窨给出一个笑脸,继续道:“当然,你的提议我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只是,我还有一个要求。”
音萨只想着除掉圣女,其他的当然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什么要求?”
“你族多年前曾从中原一个门派夺取了一件宝贝,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它本来的主人。”
“上主是说血玉宝玺。”血麒麟在北疆是女筑上任的证明,如同中原的传国玉玺,音萨自然不敢给,只是眼前事紧要,顾不得其他,“血玉一直都是圣女保管,并不在我手中。不过上主既然提出要求,我岂有不应之理。‘神山圣女墓,天圆地方中。’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句话给你,具体的存放位置,需要你自己去圣女墓地宫找。”她抱拳一揖,“我今日已经拿出所有的诚心,只有这个请求。”
看她似乎也没有了先前的傲气,玉华扶窨自然没理由继续紧逼,“我可以答应你天目峰不插手此事,但是你的承诺我当真能信?”
“巫术反噬,我亦可用傀儡转嫁,只要天祭结束,我立刻替宴绝城主解煞,绝不食言。”
玉华扶窨想了想,目前他也不清楚宴绝的具体情况,没办法再说什么,只好应承,“好,我答应你。”
他的时间不多了,要是找不到血玉,宴绝再出事,情况那就太糟糕。这两天他几乎都是迷迷糊糊的,一觉醒来后人已经被尤姜送到了城外,本来不知情便罢,既知道了,就不能无视。
音萨带着她的傀儡刚走,玉华扶窨就已经有些站不住。
“爹爹!”小瓷慌忙跑上去。
血气上涌,玉华扶窨张嘴呕出一口乌血,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若不是有花瓷支撑,怕是立刻就要倒下去。
“爹爹你又呕血了……”
随手在唇角一抹,拭去血痕,装出无碍的样子来,“我没事。”
一群飞鸟掠过,拉下暗夜的帷幕。
***
“去吧阿拿尔,这是你的职责所在。”
突然而来的呼喊,让处于走神的墨叔若瞬间醒转过来。耳边是无数苗民的呼喊,远古的钟声听来像捶在心口上,让人喘不过来气。
她跪在祭台中间,被人强行拉起来,往那架好的火堆走去。大祭司双手接过一旁递来的盒子,取出一片叶子跟了上去。
阿拿尔皱眉道:“那个东西好眼熟……”
听她低喃,项景佾有些奇怪,“什么东西?”
阿拿尔指了指大祭司手里的植物,“那个东西我们唤它藦萝,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草,遇水溶解,遇火会散发恶臭,很少有人会用这东西……难道……”记起之前发现星闪蝶巢穴附近的藦萝,她瞬间想明白过来,“不好,音萨是想用藦萝吸引附近星闪蝶过来,以圣女带着蝶蛊一起死去的假象来蒙骗民众。”
这般,即能杀死圣女跟蝶蛊,又能巩固自己地位,一箭三雕,实在完美。
“蝶蛊!不行我要去救她!”听她一解释,项景佾立马提着剑就冲了出去。
“别过去!”阿拿尔及时拽住了他的手臂,看着台上的‘自己’,“你帮不了她,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项景佾挣开她的钳制,匆匆扔下一句,“那我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手还停在半空,却又慢慢握起拳头,慢慢放下。阿拿尔抬起头,再次向台上望去,心绪翻涌,终是不了了之。
正如在场大家所见,项景佾一个翻身,越过人群,跳上祭台,横剑拦在墨叔若身前,大有一副谁上来就砍谁的姿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震惊,台上台下都炸了锅,生怕圣女就这样被带走,劫难会一发不可收拾,人人自危。
轰动之下,墨叔若头皮发麻,“你上来做什么!”她从未面对过这种大场面,本来胆子就不大,这会子满背冷汗,一双脚都挪不动道。
项景佾狠狠道:“我再不上来,就等着给你收尸了!尤姜呢?”项景佾握剑在手,眼观四周,却哪里有他的半分影子。加上情况紧急,硬是生出被出卖的错觉,心中气愤便啐了口,“就知道这些人靠不住!”
在外人看来,圣女的表情十分冷静,也不对此事向女筑做解释,只与身旁护卫低头讲话,却哪知墨叔若吓得早就傻了,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只以为人到末路,就想着留下遗言,“师兄,我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你有武功好歹能跑,就别管我,我只愿你能平安回到墨家,替我向爷爷……”说到后面,声音几乎哽咽,倒是真心难过,“替我向爷爷道歉,说叔若无能,对不起他老人家……”
项景佾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我们一定会平安回去的。”
眼看战事一触即发,阿拿尔羽箭上弦,对着大祭司就是一箭。一时间谁也没料到这番情况,见大祭司掉入火坑,台下苗民瞬间起了骚乱,尖叫,踩踏四起。台上持剑的兵将也都往项景佾两人冲去。
阿拿尔迅速换了个躲避位置,站在暗处静静观察,发现那女筑傀儡坐在位置上动也不动。也不知音萨在想什么,情况这么乱还能没有动作。阿拿尔从背上再抽出一直毒箭上弦,眼神在人群里搜寻。因着火光一起,原本不明显的金线立刻现了形,阿拿尔收起弓箭,顺着金线尽头看去,发现傀儡女筑身后不远有一顶不起眼的帐篷。
那边项景佾护着墨叔若打了好几十个来回,地上已经躺了不少苗卫尸体。
藦萝燃烧不久后,周围渐渐的就有飞虫扑来,众人一边跑一边叫,“是蛊蝶虫,快跑啊!”
一群人瞬间跑的跑,散的散。慌乱中不知是谁喊了句,“起火把!”大白天里,周边的侍卫立刻人手一只。火堆里加了桐油,烧起来整个场地都变得乌黑乌黑的。
两人被围在中间,项景佾拉起她的手让她自己捂着嘴,“小心翎粉。”自己顺手撕了前襟围住口鼻,手中剑还是握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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