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一事,除了长相神似墨叔若外,其余经过,宴绝都一字不漏告诉了玉华扶窨。商量之后,大家一致决定先相信阿拿尔,毕竟是她亲口应承,不可能是在哄宴绝玩。
第二日午时,尤姜打探消息回来,说是这神官长也来得奇怪。
角殷常确实是个苗人,追其身世,要讲回半年前。北疆发生叛乱,角殷常的家族也参与其中。虽然经历了几个月的斗争,但最后还是被镇压。角殷常全族被灭,据说他逃出北疆后仍在被追杀,无可奈何之下投靠了柳示。本来是个亡命天涯的人,却在半个月前坐上了神官的位置。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好奇。按说北疆的主事祭司堂也不会答应,偏偏就因为音萨一手举荐,圣女应允,就莫名洗脱了这戴罪之身。
三司中,圣女跟女筑的奇异传闻已经令人匪夷所思,这回连着神官也来凑热闹。北疆统治阶级大换血,注定是个不平时期。角殷常手段毒辣,刚上任就将半年前牵连的忠臣杀了个片甲不留。有的主事胆小,为了活命便纷纷投靠他,一时间人心惶惶,仅仅半个月时间,就将整个帕拉古城搞得乌烟瘴气。
新上任的三司串通一气,明眼人心底都清楚,只是不敢言。所谓官官相护并不是假,女筑上任靠着圣女举荐,而圣女复活,又靠着角殷常救治,虽然圣女复活不可信,但也好过信任其他两司,在苗民看来,只要圣女还护着族人,他们就愿意追随。
不过宴绝有些担心,他怕这个圣女真是墨叔若,只要行事与以往稍有不同,估计终有一日,就会堵不住悠悠众口。北疆逢大劫,也不知是有幸还是倒霉,偏偏让他们撞个正着。
玉华扶窨昏睡的时间依旧混乱,偶尔说着话,就慢慢闭上了眼睛。花瓷虽然能照顾他,可终究是个孩子,不能独挡一面。
宴绝将扶窨送回床上躺着,起身对尤姜道:“我在北疆终归是不熟悉的,来之前也忘了去墨家要些相关记载。你守着师兄,我打算先去见一个人。”
尤姜直言:“城主是想找那个侯迦筠?”
宴绝点头,“既然他忠心阿拿尔,我们又要帮她去杀角殷常,他知道后肯定会愿意帮我们。”
花瓷回过头,道:“那个秦老板不是说这人不好接触吗,爹爹师弟你虽然选择帮那个圣女,可是空口无凭,万一他不信你怎么办?”
只怪昨夜时间太紧,答应之后都没来得及说个详细的方法。这会也再难见她一面,只有去找这个侯迦筠。
尤姜道:“姑娘说的也没错,城主你有时候说话不会转弯。他若问起来缘由,你又不能把我们来北疆的目的告诉他,不如让我们一起,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也好见机行事。”
宴绝想了想,又看了眼床上的玉华扶窨。点头道:“也好。”
三人跟秦亦缌打听了侯迦筠住处,出了客栈,一路直奔城南。
侯迦筠确实不是出自什么名门贵府。
照秦亦缌所说,他们找到了一个依河而建的偏僻小山村。里面统共住着十来户人家,都是些孤老,无人看顾。
村口随便问了个老人,便直接去了那座矮房子。远看虽然依旧破破烂烂,不过房顶似乎刚翻新过,院子里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花瓷甜甜笑问:“老爷爷,不知道婶婶如今病情怎么样了?”
花瓷这一问倒是比他们想得多。打着侯迦筠朋友的名义上门看望,总要关心关心他母亲的病情才是。等会见到侯迦筠,他要是不信他们来此的原因,说说她母亲的病症也是个办法。
老人热心肠道:“好多了!自从迦筠小子回来,他母亲的病啊就跟吃了神药似的,自己就好了大半。”
花瓷陪着他一起笑,得亏她年纪小,笑起来单纯可爱,也不觉得假。“迦筠哥哥是去了哪吗?”
宴绝忍不住瞄她一眼,笑了笑。心底道:事后得夸夸她这聪明劲。
他跟尤姜两人外形气势上看起来都让人奇怪,所以不好搭话,难为她一个小孩子来替他们打探。
老人自然没觉得奇怪。想起侯迦筠,他突然叹了口气,“为了给她母亲治病,迦筠半年前出了北疆,不过这一去就没回来,后来啊,听人说起柳示在乱抓人充军,他可能是被逼着上战场了吧。过了半年没有音讯,我们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两个月前啊,他又回来了。”
花瓷震惊地望着宴绝。
又是两个月前!
三人各自心里都在猜测。
这时间真是太奇怪了,真的是巧合吗?
转眼间,老人带着三人走到院子门口,朝里面喊了声,“阿茵啊,有客人来了。”
里面很快出来个妇人,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样子却很精神,完全看不出患有疾病。
妇人看着他们三人,疑惑道:“你们是?”
“夫人好。”宴绝颔首致意,“我们是您儿子的朋友。”
“朋友?”她愣了愣,竟然也没怀疑,“迦筠出去了还没回来,你们找他什么事?”
尤姜接口道:“是圣女身边的一些杂务,需得跟他对接。”
“这样啊。”
那老人也是个懂事的,道了句,“我还要去喂牲畜,就不跟你们聊了。”
花瓷笑眯眯挥手,“老爷爷再见。”
人都来了也不好在院子里继续站着,妇人伸手示意,“先进屋坐吧,迦筠出去打猎了,一会就回来。”
三人道了谢,进屋坐了。花瓷跟这妇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宴绝喝了两盅茶,忽然就听见屋外有马蹄声。
看见有人,妇人高兴道:“我儿回来了。”说罢就起身出屋,三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人远远喊了声,“阿娘。”转眼呵马停在门口,翻身下来。看见这陌生的三人,语气不善,“你们是谁?”
面前的人身材魁梧,正直壮年,见其行动敏捷,武功似乎不错。
花瓷忽然惊讶道:“景佾哥哥!”
宴绝正在猜测他是学的哪门功夫,毕竟北疆人是不太注重武学的。被花瓷一喊,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了他的面孔。
百越夷关战场上那日,项景佾脸上都是血,宴绝不曾看清他的样貌,这一时半会没有接触,并未将他认出来。
侯迦筠依旧冷冷的,只是话里疑惑:“你在叫我?”
在顷安时花瓷与项景佾相处过七八日,五官身形一模一样她不可能会认错。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花瓷啊。”
他摇头,“我不认得你。”
“怎么会?”花瓷一脸不可置信。“你明明……”
“看你们穿着打扮应该是中原人,若是没什么事,就赶快离开这里。”他打量三人一眼,懒得再与他们说话,扶着妇人往屋里走,“阿娘我们回去吧。”
妇人频频回头,奇怪道:“他们不是你朋友吗……说是要跟你交接圣女的事?”
他脚步忽然一顿,面色暗了下又恢复原样,“阿娘你先去休息吧,既然是朋友,我自己会招待的。”
“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担心。”
两人一番母子情深,扶持着回屋。过了一会,侯迦筠又走出来。看着三人,皱眉道:“你们见过圣女?”
宴绝本来不太信阿拿尔是墨叔若,这时候又得知侯迦筠像极项景佾,种种巧合,太让人怀疑。
他试探道:“你们为何会出现在北疆?”
侯迦筠顿了顿,机智回复,“该问这句话的应该是我才对。你们来北疆想做什么!”
尤姜道:“我们今日上门,自然是有事相扰。此事机密,有关圣女,你不会是想我们就在这里谈吧。”
提及圣女,就仿佛踩到了他的软肋。侯迦筠眉头皱了皱,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这才答应,“你们跟我来。”
四人重新回到屋内,保险起见,连门窗都关得死死的。
侯迦筠坐到三人对面,面无表情道:“说吧,找我究竟什么事?”
宴绝手指敲了敲桌面,“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真的是侯迦筠?”
他面无怯意,看不出真假,“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花瓷拽了拽宴绝的衣角,冲着他点头。既然她没有认错,那侯迦筠就是在说谎。宴绝坚定不移,“你也不用再装,我知道你就是项景佾。只是你为何会变成如今的身份,还有,圣女阿拿尔……”
“你到底想说什么!”侯迦筠高声打断他,“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你说的什么项景佾我根本就不认识。我只想知道你们来找我的原因,不想听你们说些不知所云的话。”
他打定了主意不认,他们也没办法。
“我来此,是因为跟圣女阿拿尔的一个交易。”
“交易……”提起圣女,侯迦筠的表情都谨慎许多,“什么交易?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我们是临时起盟。”
“殿下让你去做什么?”
宴绝道:“你们目前最想去做的事。”
侯迦筠低头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来,“神官?”
“不愧是贴身护卫。”他赞叹道:“你很懂她。”
尤姜假咳一声,抬手摸了摸鼻子。
宴绝奇怪瞄了他一眼。
他大概自己都没觉得这话说得多有醋意。
侯迦筠倒是没有尤姜想得多,“那她答应你们什么了?”
“这个你不用知道。”
起初不知情时是想从侯迦筠下手,可世事无常,谋划杀角殷常已经是件头疼事,要再提起麒麟玦,阿拿尔必然不会再信守承诺。不管侯迦筠是不是项景佾,至少宴绝知道,目前的阿拿尔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墨叔若,所以他们来北疆的目的,最好谁也不要知道。
“这交易对我们来说并不划算。可既然我已经答应,就一定做到。有关角殷常的事,你需得全数讲与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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