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女在我身下温柔一笑,不过在我看来,这绝对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现。我打了个激灵,迅速爬了起来。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就好像自己刚刚被一个女流氓给强奸了。
符女如同是一张人形剪纸,在腰臀的部分打了个折,从床上“叠”了起来。她那薄纸片子手一把扯住我胳膊。就把我往店门口拽。她力气奇大,我知觉着两只鞋在地上打滑,都要磨出火星子了。
“喂!你要带我上哪去?”我奋力挣扎也无济于事。符女也不理我,自顾的扯着我的胳膊,几乎是想把它拽脱臼了。
“鬼?”小凝的声音在楼梯旁响起。她刚洗完澡,穿着宽大的体恤衫,水滴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淌进领口。她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然后爆发出一声怒吼:“你放开他!”
符女动作不停,已经把我拖到了门边。小凝发出一声母狮般的低吼,飞身一脚踢向符女。可这符女就是张纸片子,根本没有厚度。身子一叠便躲过了小凝。她顺势一推,将小凝击倒。
“你在做什么?”我看到小凝摔倒,一股火便烧了起来。身子下压,就地来了一个扫堂腿。符女一跳躲开,抓着我的手也松开了。
我趁机跑到小凝身边,拉她起来。她咬着嘴唇,“鬼,这东西很厉害。要小心。”
我点了下头,符女的本事我是知道的,绝不是我和丫头赤手空拳就能对付的了的。况且,我的反抗已经激怒了她。只见她周身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墨字,然后“噗”的一声,纸片的身体炸开,化成无数纸符在空中起舞。而她也在纸符中间显现了真身——双瞳如墨染的日本女人。
她脸上已无笑容,墨滴般的眸子寒光烁烁,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二女争夫,血溅华堂。这是多少单身狗一辈子的期盼。可惜,轮到我身上就完全变味了。不知怎的,此刻我只有一种妖怪要掳走唐僧的临场感哩?
小凝和符女几乎是同时动起手来。小凝动如脱兔,符女力敌千钧。一人一鬼,一快一刚,互不相让。虽从交手上看,符女招招占据上风。不过我了解自己的媳妇,她可不会单凭蛮力制鬼。
果不出所料,她每次进攻都会悄然从指尖滴下一滴墨绿的液滴。由于她进攻频度很高,基本不给符女移动还击的机会,十几个回合下来,符女以被那液滴团团围住。当她注意到情况不妙时,小凝的已经冷笑着跳出战圈,然后“啪”的一声点亮了顶灯。
局面瞬间逆转,液体滴染的地砖显示出古怪的花纹,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囚灵的陷阱。正正好好将符女困到中间。
“你以为本宫的店是想来就来的吗?”她将一个一指长两指粗的空瓶子晃了晃,里面还残留着少许绿色液体。“你休想破坏掉我俩的幸福生活!”
“好烦啊,身上又黏糊糊的了。”她抹了把头上的汗珠,嘟起小嘴,“鬼,我再去洗个澡,剩下的事交个你了。”她说完撇给我一柄黑刀。
熟悉的重量,熟悉的手感,不会有错,这就是我那把睡不离身的黑刀。这把刀曾经终结了金子的不死生命,斩杀区区一个物灵符女,当然不在话下。
我用指尖爱溺的抚摸着刀刃,脸上不自觉的挂上了笑意。
“别墨迹了,快灭了它。然后关灯睡觉。”小凝站在楼梯的一层台阶上催促道。她对有东西来闹洞房极为不满。
我“哦”了一声,举起黑刀。
符女的表情从始自终都没有一丝变化,哪怕是黑刀斩下之时,她也只是微微闭上眼睛。当刀尖划过她肩头时,一串泪滴滑落在地。我愣了下,符女的泪水竟然是黑色的!
随着黑刀斩过她的身体,符女默然倒地。可能是符女那带着松墨幽香的泪水让我有些失神,这一刀说虽然重伤了了她,却没砍到她的鬼心。
小凝“砸吧砸吧”嘴,好像在嘲笑我是个废物点心。
我没理她,而是好奇的打量着地上的泪滴,那些墨点落在地上,延展汇聚,最后组成了三个小字“逃げる”。
好眼熟的日文,我这个语言白痴不可能认识日语的,可这三个字我偏偏认得!
“怎么啦?”小凝发现了我的反常。
“逃?她叫我逃?”我脑子有些乱。
“鬼怪的邪术而已。”小凝不耐烦的用脚蹭掉地砖上的墨字。“你在磨蹭会儿,天都亮了。”
“可是,丫头,这种感觉很怪。我好像忘掉了什么事。”
“你忘了,今天是咱俩的HAPPY NIGHT。”她抬头盯着我,我这才注意到她眼里已经浸满了泪水。
我周身一阵,鼻腔里火辣辣的疼,可我今天明明没吸一根烟。我望着店外静谧的街道,正是我喜欢的夜景。我总是抱怨店门口的马路太乱,影响晚上休息。我微微皱起眉头,梦游般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
“鬼。你要去哪?”小凝的声音里带着颤音。
“我出去看一下。”我没回头,是不敢回头。我怕看到她的脸和她含着热泪的失望眼神。
“为什么要出去?这里不好吗?”
“好,太好了。”我声音越来越低,“好的有些可怕。有些迷幻。丫头,等我一下,让我出去抽根烟,静一下。”
“你可以在店里抽的。这里是你的家!”
我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呆了一下。家,我现在已经有家了。
“鬼!我们的家!我们结婚了!”
我转过身,关掉屋里的灯,让我俩再次隐没夜色之中。窗外的银辉将我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丫头,我好像有什么事还没做完……”
“有什么事非得今晚去做?”小凝已经毫不掩饰她的哭腔。
“我想不起来了。只是一种感觉……是很重要的事没做……丫头,我得出去看看。”
“可是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啊!”
“抱歉……”我眼窝里刀子剜过般难受,却没有一滴泪水流出。
我猛的拉开店门。外面的景色是那么熟悉——门口停着小凝的保罗,街角的路灯一直没亮过。我脑子如同灌了一锅赫敏熬的复方汤剂。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出去又要做什么。只是一种直觉,让我现在出去看看。我轻叹一声,左脚踏到了店外的青砖路上。
“鬼!你出去了以后就别回来!”身后是小凝声嘶力竭的咆哮声。愤怒,失望,悲伤,无助……这可能是我听过最痛心的声音,它穿过耳膜,撕裂着心脏。
我顿了一下,紧紧咬住牙根,走出了店门……
夜!好美的夜!纯净的不参杂一丝杂质。没有星辰,没有皓月,只有那深邃的漆黑才是最完美的夜色。全世界都被黑夜笼罩了,四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然后一点点光亮由远及近,如同是地平线初升了太阳,先是一条亮线,然后是一整片光明。这亮有些突然,有些耀眼,我擦擦眼睛。眼前的叠影有节奏的晃着,逐渐重合到了一起,那是我的手,手背上还有一片血红。
我缓缓抬起头,面前站着红叶,她似乎刚刚大哭了一场,脸上的妆都花了,眼光也有点迷离。
“我……这是怎么了?”我使劲的眨眨眼,有一种快瞎了的感觉。
“你终于醒了。先把血擦了。”红叶递给我湿巾。
我对着车窗,才发觉自己的样子真的很惨。眼底,鼻底,嘴角和耳根留下一片血印子,衣服上满是血滴。我擦着血痕,才算想起来自己身在地下鬼列上。我猛的站起身。四面依旧是空荡荡的。泰迪在座位上睡得依旧甜美,而她身边,还躺着符女。她的状态很不好,前胸一条大口子染了一片墨汁。
“是她唤醒了我和你……”红叶声音哑了,“不然你就七窍流血死在梦里了。”
“她怎么样?”
“受了重伤。我用阴阳术护住了她的鬼心,她需要静养。可她不放心你,执意要看到你醒来。”
我很不好受,走到符女身旁,低声说了句“丝迷嘛塞。(对不起)”
符女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然后化作一股青烟钻进了套娃里。
“叶子,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是那首歌——‘猿梦’。”红叶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到我身边。“是百年前一个不知名的阴阳师编写的安眠曲,本来是个祝术。创造一个梦境,为那些将死之人实现临终愿望。以便他们死后能够安心的成佛。”
“可是后来,一些生活不如意的人开始沉迷‘猿梦’,由于这个术太过强大,创造的梦境逾越了现实。人们逐渐忘了真实的生活,在梦中不愿醒来,最后睡死在梦里。然后这个术就被永远的禁止了。鬼列上会放这首歌应该是安魂的,这一点我的确没想到。”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俩都是相顾不语。这的确是个很危险的术,梦总是美好的,令人痴迷。人太容易沉浸在虚幻的梦里,逃避现实的不如意。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逃避是人类的本能,遇到危险,逃跑使人类在漫长的进化史上活了下来。可是,如今的社会,逃避以不能解决任何麻烦。我们的格局太小,如笼中困兽,只有硬着头皮顶上去,才可能找到一线希望。在无限YY中沉沦,有如吸毒,最终只会是草席裹尸的悲凉。
“泰迪没事吧?”我看着对面还在熟睡的女孩。
“符女说她没中术。可能是在歌响前她就睡着了,或者是她的心思太单纯,就像个孩子,没受到‘猿梦’的影响吧。”
我会心的笑了笑,这样最好。泰迪其实很可怜,她一直在做别人的小三,一定也是出于无奈吧。她是个善良的女孩,遭受这些苦难对她并不公平。可是这个世界,何时有过公平呢?
“叶子,你……梦到了什么?”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家人……”红叶眼角湿润了。
我没在多问。来时的飞机上,红叶说过她已经没有“家”了。从这样的梦境中醒来,她一定很痛苦吧。
就像现在的我!
我心里不免有些凄凉,然后不自觉的想起了老人口中常说的那句——
梦都是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