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通亮的医院大楼,突然陷入一片黑暗。重症区的值班人员并不多,突然停电弄得他们手忙脚乱。几个白大褂跑进楼梯间,看都没看我们,便匆匆下了楼。然后走廊里响起了二队长的呼喊声,如同大街上十元店的喇叭,就算隔了两条街,三道门,也听得清清楚楚。“李某!李某!出事了!这里全是鬼……”
小凝一脸倦意的说道:“大麻烦来了。看来她们这回喊上了帮手。”
李某有些发愣的看看小凝,又看看我,显然他还没明白这是啥意思。可是随后传来的二队长的惨叫和那“嘭”的一声巨响,似乎足以说明了问题。他习惯性的去腰间找枪,却摸了个空。李某狠命的一跺脚,就想冲进走廊支援,又觉得双手空空没什么把握。四下一扫,捧起了窗台上的一盆君子兰,就往外冲。
我叹口气,闹不明白这家伙都折腾两天了,怎么还这么有精神。不仅有精神,还他妈依旧没带脑子。小凝脸上的倦意更浓了,她有气无力的问我:“你猜他能坚持多久?”
“这就该玩完了吧。”我微眯了一下眼睛,并没觉得刑警大队的大队长能比我其他的客户强到哪里去。果不其然,就在我说完这句话后,走廊里传来花盆破碎的声音,随后便陷入了沉寂。我摇摇头,苦笑一下,活动了下站僵了的腿脚,从怀里摸出了李某剩下的那半盒烟,点了一根问道:“你的铃铛还能挺多久?”
“应该够你抽完这根烟吧。”小凝晃了晃挂在玻璃门上的铜铃说道。铃铛随着小凝的手来回摇曳,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这个铃是没有芯的。自打我认识小凝时,她就在腰间挂着这个铃铛。女孩的身子阴弱,就算不遇上鬼怪也容易被阴气侵染,更何况她还是我的搭档,这个铃铛能够保护她,隔绝阴物的打扰。如果阴气太强已经超出了铜铃的作用,铃铛就会响。这也就是那天小凝被满脸麻子的鬼魂迷惑后,中途能够发觉的原因。
不过小凝也不是预言家,烟还没烧过半,清脆如碧滩拨水般的清响便从小凝的掌中传来。我不舍的猛抽了两口,一脚踩灭了烟头,拔出黑刀,使了个燕子三抄水,撞开门窜入走廊。我本以为外面已经是鬼魂泛滥。毕竟这里是医院,非正常死亡的鬼太多了,随便办个party也得来个三五十啊。出乎所料的是,等着我的并不是成群的冤鬼。
甚至都不是那四个女大学生!
出现在走廊里的是个人!一个人!
安全疏散指示的绿色灯光映照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如同身陷无边黑暗中的嗜血修罗。尽管身边还躺了两个人,他也只是安静的矗立在这条重症看护区的走廊里,如同一尊石雕。初见的那一刻,我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胸前被利器划开了一条半尺长的口子。衣服有些旧却很干净。不过,现在盛京还没走出夏的尾巴,他这身衣服都已经可以过冬了。一头黑发长过肩膀,用一条素白的发带系了个蓬松的辫子,搭在肩头,发梢垂至胸口。
他的面容完全隐藏在一个诡异的面具后面,丹红的眉眼细的如同一条线,微张的嘴里露着两颗短利的獠牙。尽管他留着这样一头美丽的长发,我却笃定的认为,这是一个男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气息,几乎要把空气冻结。怎么说呢,如果死亡会有味道,那就是他身上透出的气味。他就像是一把尘封多年的利刃,终于出了鞘,集聚的杀气足以吓退罗刹鬼市中的恶鬼,那感觉和我手中的黑刀如出一辙,只是单单的看着他,我已经快要夺路而逃了。
这时小凝也出来了,我用身体挡住她,却被她用手推开。她好像完全看不到那个黑衣鬼面一般,径直走到躺倒在地的李某身前,蹲下身检查他的情况。与此同时,那个黑衣鬼面也动了,径直朝着我走了过来。他擦过小凝的身边也视她如空气。我本期望着他也会如此对我,可惜,就如同所有小说情节一般,他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也不可能毫不作为的离开。
黑衣鬼面在我面前站住,轻叹一声。好似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般拍了拍我的肩头。这不仅让我身子一抖,他的指间透出一种彻骨的冰冷。
“很凉吗?其实刚开始我也觉得很冷,整个人像掉到冰窟窿里一样。不过久了,就会习惯了。”他说着把手两只手搓了搓。然后继续对我说:“麻烦我替你解决了,今晚那四个女鬼不会再来了。我给了你机会,你要好好把握。”声音低如蚊鸣,却是字字入耳。他说完,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留下发愣的我离开了。
在他走后不久,灯又全部亮了起来。护士长向我们道歉说,照明总闸又跳了,这是这个月第三回了。造成不便深表歉意。不过从她的语气中,我却没听到一丝歉意,反倒满满都是抱怨,就好像电闸是我拉的一样。特别是她看到李某摔碎的花盆时,那种不满表现的尤为明显。
李某和二队长之后也相继清醒了。他们都无大碍,李某摔倒时扭了手腕,这和他抱个花盆脱不了干系。二队长要更惨一点,脑袋上又多了两包,如果再多出点状况,他就可以留释迦摩尼的头型了。他俩异口同声的证实说:遇到了“鬼怪大游行”,足有二三十只鬼,带头的就是那四个女学生。
这倒让我暗暗吃了一惊,真不知道那个带面具的家伙是何方神圣,竟然一人对付了那么阴物。就算把鬼圈几千年的历史兜个底掉,有这本事的也不超过两位数,这还得把“姜子牙”、“燕赤侠”、“张天师”这些老祖给塞里凑数。不过这些没必要让李某他们知道,所以我很是大冉不馋的接受了这个“驱鬼小能手”的称号。
正如那黑衣鬼面所说,之后的确在没发生什么麻烦。夜晚也恢复了它原本的妆容,安谧平静,没有女鬼,没有警察,没有案子。我和小凝回到店里已经是午夜了,此刻我正躺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擦着黑刀。咖啡店是两层的门面房,下面开了店,上面则是小凝的闺房和储藏室。本来我是在外面租房子住的,直到我发现店里楼梯后面摆了一张单床,我就本着浪费就是犯罪的原则搬到了店里住。一切发生的都是那样顺理成章,我从没征询过小凝的同意,她也没反对过。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心照不宣的同居不同房的生活。
刚刚我问小凝她是否也看到了那个黑衣鬼面,她意外沉默的点了点头。而后对待我连珠炮般的追问,她就只是置若罔闻。
我把擦得雪亮的黑刀压到了枕头下面。心烦意乱的翻了个身,今晚那个黑衣鬼面无疑是帮了我个大忙,可我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感。那个家伙是认识我的,至少他知道有四个女鬼再找我麻烦。可我却对他,他的面具还有那枚诡异的眼球戒指都没什么印象。小凝好像知道他,自从他离开后,小凝就变得很古怪,她的沉默就好像是在仔细的盘算着到底要把自己的初夜交给谁一般。冥冥之中,我总有一种感觉,小凝会被他夺走,永远的离开我……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它就如同我的这个棘手的案子,“嗖”的一下突然出现,便死死的把我缠住,勒的我喘不过来气。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摆脱不掉,青春期脸上多出的痘痘,越想忘掉就变得越显眼,最终侵占了我整个大脑。
我慵懒坐起身子,脱掉身上已经压皱了的衣裤,随意的扔到床头。然后换上刚寄来还没上身的大裤衩准备睡觉。就听到头顶上的楼梯传来“哒、哒”的轻响声,我开始还以为闹耗子,又觉得不对。那声音很有节奏,应该是人的脚步声。小凝早就上楼洗澡了,现在应该睡了吧。况且那个大姐走楼梯都是震得山摇,哪会这般大家闺秀的步子。那究竟是谁?
我第一反应是那个黑衣人,立马没了睡意。抽出黑刀下了床,转到楼梯的这一侧与那下楼的人撞了个正着!“靠!丫头!你梦游啊?吓死宝宝了。”我嘴上虽然在抱怨,不过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此刻小凝就只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套头体恤,除此之外就连一块多余的布料都没有。宽大的领口不仅露出了她白皙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就连那浑然天成的“事业线”也是清晰可见。虽然衣服遮住了山丘,却藏不住峰顶长出的红色樱桃,那朦朦胧胧的美,只要看一眼,便会觉得“眨眼”是人类最败家的生理机能。
这件体恤衫应该只是她用来当件睡衣穿的,比她平时穿的大了好几号,还是男款的。看上去更像是件连衣裙,只是下摆过短些,刚刚盖住腿根。店里没有开吊灯,只在吧台亮了一盏微黄的壁灯。所以光线只够我专研她的上身,下面到底藏了什么,就算堪比狼眼的我也看不到了。那感觉就好像是偷偷摸摸的下了个小电影,快进到关键的地方却发现,他大爷的——有码!
她看见我只穿了条短裤,脸上有些微红。她微微列了列嘴,就好像面瘫刚出院,每个表情都是那般生疏。又跟个刚出道的小演员初对镜头一般,紧张到忘了如何才是笑。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脸更红了。一眼也不看我,只在自己的两脚间徘徊。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韩朝都已经统一了吧。要不是三战刚打完了?或者就是日币的汇率高过美元了。我们俩终于把这种只盯着两个点看的炙热眼神移开。小凝声若莺啼,怯生生的说道:“鬼,我们喝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