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安静着,连尉迟平孱弱的呼吸都听不清晰,只有雨水不停拍打马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莫夕瑶呆呆地坐着,目光一动不动,锁着腿上那娇弱的人儿。
他精致的面孔此时已写满了疲惫,苍白的唇色无声昭示着他的虚弱,他仿佛在大雨中奋力拍打翅膀祈求活下去的鸟儿,可又柔弱得似乎一点力量就能让他彻底失去活下去的力气。
泪水悄无声息地沿着眼眶滑下,莫夕瑶从未想过,有一日她还会如此惧怕,怕一个人就此离开。
人命啊,实在太重了,重得她不知道该如何再背负。
上一世全家人的性命,难道她背负的还不够嘛?为何,为何老天依旧要这么残忍,尉迟平不过是一个朋友,为何要让她再次背负这样的自责感?
或许,或许她不该这般自信,不该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应对一切,不该瑕疵必报,如果她忍气吞声一点,是不是今天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了?
手轻轻抚着他的脸颊,莫夕瑶的心微微扯痛了。
“主子他不会有事儿的。”
许是马车内实在安静得有些奇怪,佐进忍不住掀开车帘说道。
莫夕瑶微微抬眸,那满脸泪水的模样着实让佐进震惊了一下,“额。”稍稍一顿,他才接着解释道:“这有一部分是药物的反作用罢了,主子在吃药前也是知道的,眼下只要尽快回宫给主子服药,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儿。”
这大漠公主能这般在意主子,倒是也不枉费主子苦心经营这出戏。
“反作用?”莫夕瑶眉头稍稍一抬,佐进想了想继续解释道:“主子自小便站不起来,但是,他一直不曾放弃过,所以,经过这些年的研究,我们发现了一种药,这种药可以短时间内让主子站起来,不过...是有些反作用罢了。”
所谓的反作用就是像眼前这样,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莫夕瑶眉头再次蹙紧,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反作用越大,就说明这药对人体的伤害越大,尉迟平已经是这般柔弱了,着实没必要研究这种药啊,短时间内站起来又如何?改变不了现状不说,对身体的伤害岂不是更大嘛。
“主子...他是,他是担心您出事儿。”佐进稍稍有些犹豫,垂着眼眸说道。
莫夕瑶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尉迟平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可这并不代表她能接受这样的做法。
“难道没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么?”眉眼轻轻抬起,她思索了下问道。
“有。”佐进连忙应下。
“不,不需要。”尉迟平的手稍稍一紧,却忽地掀开眼帘,看着莫夕瑶微弱地出声。
终于到了这一刻,他今日所承受的一切,终于要得到回报了。
“怎么不需要?”莫夕瑶垂眸瞪了他一眼,似是带着一丝责备,“连有反作用的药你都敢吃,怎么能真正解救你的办法倒是不需要了?难道你想自己这般柔弱下去呀?”
他当然不想!可是......眼眸轻轻合上,面上是无尽的虚弱,可心里却已是激动不已。
“主子?”佐进有些担心地唤了一声,尉迟平并未睁开眼帘,但他紧握的手已然出卖了他的紧张。佐进手蓦然一伸,假装担心他似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一切都该按照计划进行,到了这一步,谁也不能出错,事态也不能允许他们出错了。
“你说吧。”莫夕瑶只以为尉迟平是虚弱得无法再开口了,只好看着佐进说道。
佐进眸子稍稍一怔,随后道:“办法是有的,只是有些难以实现,因为每一份材料都极难获得,您也知道,主子在宫内极不受宠,所以,即便知道药方,皇上也不会派人去找。所以......”
主子说的不需要并不是他不想要,而是不需要说,因为没人会放在心上。
“你且说吧。”莫夕瑶眉头紧紧蹙着,霎时有些心疼。
尉迟平是经历了多少,才能在明知自己有救时,却深深忍着救自己的希望,每天坐在轮椅上,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不、不要。”尉迟平轻轻出声,再次拒绝,莫夕瑶却没有看他一眼,一双眸子,只是执着地看着佐进。
如此,佐进便继续道:“万年龟壳,千年血玉,血养雾花。”
“只要这些?”莫夕瑶眉角轻轻抬起。
佐进以为自己露馅了,连忙避开目光,看着尉迟平惨白的面孔,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道:“不是,这些只是药引,其他材料还是比较好找的。”或者说,他们已经备好了。
“哦。”莫夕瑶点点头。
眸子微微垂着,没看尉迟平也没看佐进,两人一时都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今日一切该是策划得滴水不漏才是,主子是看准时机才让自己受伤的,就连药物反作用发生的时间,都是经过计算的,这大漠公主固然精明,但应该不会发现异常才是啊。
佐进身子稍稍一动,想着要不要解释下,尉迟平却无声压住了他的手。
自信,这样的优点,他不会轻易丢下。
凭他对莫夕瑶的了解,她现在心中必然有怀疑,毕竟血玉就在她脖子上挂着,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表明想要。世上这样的巧合,着实不会很多。
但是他相信,莫夕瑶会找到说服自己的办法。归根结底,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合理的。
“好吧。”眉头一直蹙着,良久,莫夕瑶才出声。
两人静静等着,只见她稍稍抬手,脖子上那根绳便被扯断了。
“这是--”佐进眸子顷刻间睁大,“你们想要的血玉。”莫夕瑶平静地说道。
或许吧,今日太过于巧合,但她想赌一次,赌尉迟平不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
“拿去吧,我听说这东西效果不错,你们暂且拿着先准备起来,其他东西,我再想想办法。”
“你、你能有什么办法,小、小瑶,不、不要为我--”此时,说是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尽管一切都是算计,可这一刻尉迟平的激动是真的,他了解莫夕瑶,他预料到她的反应,可这一刻心头依旧是暖暖的,这代表他走进她心里了是不是?
手紧紧握着她的手,他嘴角不自觉溢出一丝感动。“好了,你安心休养就行了。”莫夕瑶反握着他的手,轻轻说道。
将血玉在他劲间系好,又将他送回皇宫,陪着他吃完药,睡着了,莫夕瑶才伸了个懒腰,从尉迟平的宫殿离开。
本来,尉迟平说是让她换件他的衣服,可她着实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所以拒绝了,好在尉迟平也没强求,让佐进准备了暖炉,替她将衣服烘干了。
现在再出来,雨已经停了,她深吸一口气,“好喜欢雨后清新的感觉啊。”
脚步抬起,她也得赶紧出宫,回家收拾那个不听话的青竹了,只是,刚走了几步,她倒是没想到会在皇宫再次遇到尉迟笑。
“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是应该在店里嘛?”合着她这个店主不在,今儿大家都旷工还是咋地?
“哎呀,你还说呢。”尉迟笑一见是她,那一脸的幽怨,当即哭丧着脸走了过来。
“皇婶,你都不知道啊我本来是乖乖在看店的哦,这不突发状况嘛,我就被冷情那家伙给扛到战王府去了,你说说这冷卫咋那么不懂事儿呢,有事儿求人还那么拽。”
嗯,这点莫夕瑶表示同意,冷卫何止是拽啊,跟他们那主子一个样,目中无人得很呢。
“可是出了突发状况,你干啥还跑皇宫里来了?”
“哦,这事儿啊。”尉迟笑扬了扬手中的包裹,然后道:“我是进来讨药来的。也不知道皇叔最近在搞什么,战王府内的稀有药材竟然少了好多。”
哈?莫夕瑶眉头稍稍一动,心中不自觉划过一丝撼动,条件反射地她便觉得这事儿与她有关似的。
可尉迟笑只顾着抱怨并没发现她的异常,许是想到一件不得了的事儿,瞅了瞅四周没人,还特地靠近她一些。
“干嘛?”莫夕瑶不自觉眉头一蹙,只听尉迟笑小声道:“而且你知道嘛,皇叔的身子好弱啊,体内一点真气都没有,虚弱到连我都能一掌将他灭了。”
“什么?”莫夕瑶身子不禁僵住。可这不可能啊,之前他不还那么霸气地出场,不用露脸就将人全灭了嘛?怎么都不像虚弱啊,跟‘虚弱’这两个字半毛钱关系都搭不上啊!
“别瞎扯,被他知道小心你的皮。”
“嗐!皇婶你还不相信我啊,那不然你跟我一起看看不就知道了。”见莫夕瑶一脸不相信还抬脚就走,尉迟笑赶紧追了上去。
他不否认他有故意想将莫夕瑶带过去的心意,但是,这纯属是看自家皇叔可怜啊,而且病情绝对没掺假啊。
“我信!”莫夕瑶稍稍回身,一脸淡淡地笑容,“所以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她去看尉迟宸?别搞笑了!
之前义愤填膺地指着战王爷鼻子骂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是过去送死么?拜托,她刚刚虎口脱险,眼下真没这心思。
或许,尉迟宸真的有些虚弱吧,但她绝不相信是尉迟笑说的这般,战王爷是何许人?他能虚弱到任人宰割嘛?所以猜到尉迟笑想看戏的心态,她就不会容许自己上当啦。
“哎!”尉迟笑心中一急,刚想解释一下,可莫夕瑶趁他不备,那身形微微一闪,当下便失了踪影。
“好吧,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看着刚刚泛蓝的天空,他微微叹息,随后亦是抬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