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的字屁都没有一个。
百里九冷哼一声,便顺手将那圣旨丢到一旁,满心的酸味,好像打翻了一坛陈年老醋。
然后他又觉得不对劲,诺雅又不是去陪自己游山玩水,楚卿尘总不至于这样清闲,赘述这多乱七八糟的闲话吧?难道别有用意?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看,横竖都研究了,也没有什么头绪,方才撇撇嘴丢给诺雅。
“果真只是一封情书罢了,你就好生珍藏着吧。”
诺雅接在手里,也颠来倒去地看不出眉目,就连那引经据典的情话都觉得晦涩难懂,随手纳入怀里。
“我以为会是一道给你官复原职的旨意,抹不开情面,所以偷着塞给我。或者最不济,可以调兵也好,难不成让你我单枪匹马地去对付对方的数万大军吗?”
百里九佯作意味深长地点头道:“这可说不准,他虎视眈眈这么久,一旦老子出事了,他正好霸占老子的遗孀。”
“那做什么还要让我陪你一起送死?难道是让我往西送你最后一程?”诺雅没好气地道。
百里九恍然大悟:“怪不得适才两人背着我密谋,那楚卿尘在你手心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字?”
诺雅白了他一眼,神色一凝,一本正经道:“是一个‘隐’字。‘归隐’的‘隐’。”
“隐字?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让我们暂且归隐,静待其变不成?”百里九百思不得其解。
“想得美。如今朝堂动荡,正是用人之时,他怎么会让我们暂且归隐呢?如果真是这样的用意的话,也就不必给安排这样浩大的排场了。”诺雅暗自揣测道。
百里九点头“嗯”了一声:“你和他心有灵犀,说的自然有道理。那你再猜猜这哑谜究竟什么意思?难道是你们两人之间的私奔暗号不成?他是不是曾经同你说过去哪里归隐一类的话?”
诺雅忽略了他拈酸吃醋的话,摇摇头,将两人曾经说过的话重新在心里过滤一遍,自言自语:“隐?大隐?小隐?难不成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百里九迫不及待地追问。
“我曾经同他说过‘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他是不是在借此告诉我什么?”
“大?小?我明白了。”百里九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道:“他是在暗示反贼兵马去处!”
“怎么说?”诺雅顿时来了精神。
“两三万兵马,声势浩大,不是像杀手阁那般,可以隐于山谷之中,人迹罕至之地。他的意思是说。大隐隐于市,三万兵马极有可能就隐藏于市井之中!”百里九蹙眉分析道。
“不可能吧?这多兵马如何能隐于市井?那平时如何操练?又如何联络,如何补充供给?”
百里九唇角微勾:“自然是打着朝廷兵马的旗号,光明正大地操练。”
诺雅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隐于兵营之中?”
百里九斩钉截铁地点头:“军营之中,实际士兵人数多虚报,比如说,上报三万兵马,实则只有两万有余,总兵用以贪污朝廷调拨的军粮及用度,此乃司空见惯的手段。同样道理,对方一样可以多招募,瞒报军情。”
“怎么可能?单纯养兵,不能自给自足,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用度。”
“三皇子妃娘家乃是江南第一富商,富可敌国,湖广更是富庶,有‘湖广收,天下足’的美誉。再加上三皇子名下还不知道有多少杀手阁这样的盈利组织,养兵不是问题。当初我们不是还曾奇怪过,黄德兴为何每年都要往邯郸以南运送粮米吗?”
诺雅不禁瞠目:“朝廷难道从来不查吗?这样闭塞耳目。”
“地方驻军直接由兵部统辖,按照惯例每月军中都要自查,每年季节交替,朝廷也会派人下去核查,但是三皇子手眼通天,下面人又官官相护,只不过走个过场而已。”百里九分析道:“再而言之,平时可以相安无事,若是朝廷查问起来,提前得了风声,湖广多崇山峻岭,多出的兵马就近隐藏,轻易就可以蒙混过关。”
“这就是三皇子选择湖广屯兵的理由?山高皇帝远,莫能奈何?”
“不止如此,一旦战事起,反军以多敌寡,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控制整个湖广地区。而河南郡驻军分散,兵力及防备弱,又有神出鬼没的杀手阁做内应,直取邯郸,调取精良武器后,就能一路势如破竹,攻入京城!”
诺雅不懂军事,闻言不禁触自心惊:“好精妙的算盘!三皇子为了皇位果真是煞费苦心了。而整个湖广府能够有这样一手遮天的权势,可以欺上瞒下的,非湖广巡抚而不能!”
“往南过湖广,贵州及云南都是手握重兵的镇远候统辖。若是湖广反军意图挥军北上,那么腹背受敌,镇远候就是他们的威胁。”百里九继续分析道。
“所以他们才会千方百计地同镇远候联姻,将镇远候拉下水。如果不能同流合污的话,正好以安平作为人质!”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百里九无奈道,欲言又止:“希望只是我多虑。”
“啊?”诺雅瞬间觉得有种泰山压顶的错觉。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皇上意欲传位于楚卿尘,镇远候曾经三次上书表示抗议?”
诺雅点点头,立即领会过来百里九的意思:“你是说,如今镇远候态度尚且不明,难分敌我,是吗?”
“两家在这时突然提出联姻,事态复杂,朝廷自然不敢冒然发兵平乱。”
诺雅的心也是一沉,原本反军不足为虑,若是镇远候雪上加霜,冷不丁地捅一刀子,的确是麻烦事。
百里九长叹一口气,愁眉苦脸地道:“只道此行定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哪曾想到会是龙潭虎穴?你我二人单枪匹马,这不是上赶着去送死吗?”
“楚卿尘应该有别的安排吧?”诺雅将信将疑道:“否则就凭借你我二人,怎么也抵不过对方数万兵马。生死是小,岂不耽搁军情?”
百里九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又中了他的美男计了吧?你果真以为他是什么重情重义的好人?安平那是他的亲堂妹,他还不是一样指婚给一个反贼之子做寡妇?”
一句话反驳得诺雅哑口无言。婚姻大事,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那是一辈子的幸福,可能一生也就这一次。无论是镇远侯果真与湖广巡抚勾结也罢,还是镇远侯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安平总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最后,可能受害的,也只有她一个。
诺雅不喜欢安平,甚至有些厌恶她的不择手段,但是这件事令她心里有些惋惜,而且,也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帝王无情。
百里九与她能够猜想得到的事情,他楚卿尘身居高堂,纵观天下,七窍玲珑,也定然能够考虑到。他并不阻拦这场亲事,反而还亲笔赐婚,并且借这场婚事为由头,给了百里九南下的借口。换做诺雅,她做不出。
而如今,适才还对着自己含情脉脉的楚卿尘,却是亲手将自己推进那龙潭虎穴当中,还亲手斩断了自己赖以生存与拼杀的利爪。
全天下再也没有第三个比她和百里九更适合去送死的人选了。理由,那夜在画舫之上,皇上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而失去了所有依仗,赤手空拳,又与镇远侯有过恩怨的她们,也不会令湖广巡抚心生警惕 ,怕是心底早就不屑一顾了。
可能,真的像百里九所说的,在楚卿尘的心里,无论什么,也远远不及他的天下重要。
“夫人,等马车过邯郸城的时候,你就下车吧。”百里九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开口道。
“没门,想都不要想。”
“我不心疼你,我心疼孩子。”
“现在看出我的地位来了,在你心里,还是儿子重要是吧?”诺雅无理取闹。
“你跟着只会添麻烦。”
“是啊,去见你青梅竹马的小情人,自然嫌我碍眼了。百里九,想死灰复燃是不是?老娘我绝不给你这个机会!”
百里九无奈地叹口气,破口大骂:“楚卿尘真不是个东西。”
诺雅也点头:“对,就不是个好玩意儿!”
“等咱们回来,就再也不伺候他了,安心养娃。”
“我现在就想撂摊子。”
“现在撩不得,已经在坡上了。”
两人开始陷入一阵沉默,谁也不说话。
他们说是说,骂是骂,但是都心知肚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正是危急的时候,若是两人再置之不理,一旦三皇子得手,将军府必然也要受到牵连。
而且朝廷还不能就此冒然发兵。其一,并无真凭实据,这一切也全都是两人的猜度而已,师出无名;其二,一旦三皇子狗急跳墙,又是在摸不清镇远候心思的情况下,形成南北对峙,也不好收拾;其三,对方的反军与朝廷兵马混编,这许多年来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大军内部所有武将,只怕已经全都是三皇子的人,那么,战事一起,这原有几万兵马必然首当其冲,全军覆没。
而诺雅与百里九需要做的,就是试探镇远候心思,摸清朝廷编制与反贼兵马,再审时度势,权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