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家留风亭上,一片清风穿过花圃,满地都是花香。但见昊凌在一旁依栏而坐,手中托着一颗鹏元,在凝神细看。其时,初阳金辉映在了他的脸上,显现出阴晴不定的神色。
蓦然羽轩走上亭来,仰头轻轻一嗅,尔后笑道:“这‘留风亭’倒是唤作‘留香亭’会更贴切些。”
但留风亭外,又见花圃之中有一个青袍身影。他听了羽轩的话语,悠悠地道:“虽是留香,其实留风。风裹香气而来,但风何尝知道香气是否肯滞留于此?”那人拨开花丛,缓步上了亭来,那人便是韦尘了。他又见了昊凌手中鹏元,心中一动,问道:“灵兽百年结成元晶,乃一身精华所在。而看昊凌兄手中这颗兽元,怕是修炼了数百年才成的吧?”
昊凌点头道:“是家兄的。”
韦尘讶异,顺口道:“竟是昊川长老的?”羽轩也在一旁问道:“昊川前辈之事,你可是推究到了什么?”
昊凌轻轻一叹,摇头道:“我是在想大哥既得幻族前辈传承,便是幻族人最为觊觎,但为何日后因遭人算计,鹏元又落在了冷云殇手中?”
羽轩沉吟片刻,向昊凌道:“你们用追魂法,在昊川前辈的鹏元内重现那座法阵的阵理,我曾学过一二分,便是冷云殇所布过的大阵。而那黑族城的护城大阵的阵理,我虽不曾见过,但就大阵布成的景象来看,这两阵或许同出一源。”
昊凌疑声道:“难不成冷云殇与神府十族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联系?”羽轩摇了摇头,韦尘问道:“冷运殇是何人?他是昊川长老一事的凶手?”
“那冷云殇是参灵宗长老,有六天境大圆满的修为,但若依寒松长老所言,他本不该有击杀昊川前辈的本事,只是……”羽轩沉吟一会儿,突然向韦尘问道:“不知落神界内除了三宗弟子,可容许外人进去过?”
韦尘点了点头道:“落神界纵横八百里,分为内外三界,但只有第三界之中的葬神界留有神府前辈残魂,所以大阵镇压的其实只有葬神界,其余两界都容得异种灵兽或人类散修自由来去。但要得神府遗藏,那自是从神府残魂入手,是以每次封阵之日,历练的弟子都是直奔向葬神界而去。”
“二十年前,昊川长老于葬神界内得了遗藏,修为一日千里,不过短短旬月之间,便从护法殿弟子升至长老。但他如何得了遗藏,又从哪里寻得,这或许只有入了葬神界内才能知道了。”韦尘突然看着羽轩,问道:“你可是怀疑二十年前冷云殇也一起入了葬神界?”
羽轩点了点头,韦尘便道:“其实如他这等修为,一来落神界内只陨落了神府与六族的天人强者,所留遗藏于他来说,不过是鸡肋而已;二来,也是他修为未至化神境,若无‘凝神佩’护持,他深入葬神界内,只怕性命都难保全。”
羽轩沉吟道:“但既是那些前辈只余残魂,他们的修为又如何还能保留得十之七八?可倘若真有这样手段,我们所见得的那个黑族长老又怎会沦落至此,还不能顷刻之间击败我等?”
韦尘摇头道:“古神府最是神秘,教人猜不透啊……”但见花圃之外,又走来一人,便是雪怜了,在轻声唤道:“阿尘、羽师弟、昊凌兄,三伯伯他们已为我们备好了玄翅雕充作脚力。”
韦尘道:“那我们这便启程吧,落神界离此有一日的路程。”但待得登上玄翅雕,他却又对羽轩道:“羽师弟此行,可是也要一起入落神界?但想凝神佩的数量十分有限,又要与暗渊阁、玄兵谷分享,因此我们也仅仅只有七八个名额。况且你又是新入门的弟子,即便是敖殿主看中,要争凝神佩,只怕也会十分棘手。”
羽轩点了点头,但看周遭鹤鸾穿过云层,冲上九天,他心中却又想到:“还要解开傲炎古刃之秘,落神界我是非入不可的!”
南炎府十殿百楼,都按阵势排布,但有一楼却立在偏僻处。那楼古朴暗沉,高百余丈,直耸入云天。楼外是一片空旷之地,地上并不铺砖,有时尘土会微微飞扬。
蓦然只听空地上有“沙沙”之声,却是一个老者在弓身扫地。老者面黄肌瘦,行动迟缓,似乎随时一口气都会喘不上来。
那老者低头洒扫了许久,似乎不觉丈许之外,亭中已立着一个男子。男子身着青衣,年纪当在二十岁上下。他见老者扫了过来,便走过去道:“爷爷,明日便是落神界封阵之日了!”
老者听了,抬起头来,一对混浊无神、似已昏花的老眼望着男子。随即点了点头,把扫帚撇在一旁,进了亭中坐好。
那男子手中一摊,催动掌心玉佩,周遭展现一片虚幻水泽,水泽之上再生青莲。
老者看了许久,点了点头道:“重铸得不错,是我古家的手段。”
那男子听了,收了术法,把玉佩交于老者。老者又看了许久,再想了许久,才缓缓地道:“据族内遗留下了的典籍记载,只有我们这一脉能载种这‘神魂莲’。以此莲铸炼宝器,再在宝器之中,铭刻上阵理。如此,这样的宝器便是一座可随身带着的大阵了。此阵最能克制黑族的黑莲阵,是以千年前,我古家方能占据古神府府主与大黑族长老之位。”
“府主之位?”男子问道:“不过府主之位似乎只有古尊那一脉方能坐吧?”
老者点了点头,长叹道:“神府古氏,一族分二脉,但千年前的那一战,古尊一脉已无后人了。”随即又摇了摇头,望着手中玉佩,说道:“这神魂莲向来是不为外人知晓的,却在百年前被发现生于落神界外……这只怕真是如你父亲所料那般,落神界内有先祖残魂!”
男子沉默了半晌,道:“爷爷一直也不愿告知我,当初父亲为何要入落神界。但此番我也要进入其中,爷爷还不愿与我说明吗?”
那老者轻叹一声,说道:“是神府遗族。他们要打开几座神府古城,但缺了我们古氏一族的功法,破不开护城大阵,是以多次来家中求过。但族内传承其实早已断绝,所修炼的功法也是残缺不全,是以你父亲要借上一次封阵之日,冒险进入落神界中,寻找先祖残魂,以求下传承来。”
“但待得他出来之后,身躯虽然无损,神魂却已丧去。而且当日落神界元气大乱,南炎府大阵几乎镇压不住,如今想来,只怕是里面发生了一些大事了。”老者看着男子道:“你父亲出事之后不久,你母亲生下了你。但其时她身心俱伤,不久也辞世了。我思来想去,在你十三岁上送你入南炎府,便是为避开神府遗族的纠缠。但你如今既要入落神界,需得好好利用这凝神佩。但切记,一切不可强为!”
老者语毕,缓缓起身要取扫帚,随即慢慢出了亭去。那男子沉吟半晌,突然问道:“落神界内发生了大事,难道府主与暗渊阁阁主也不曾入界内查探?”
那老者立在亭外,低头洒扫。听了男子的疑问,缓缓摇头道:“那一年除三宗弟子之外,私入落神界的修士太多了,又没有几个见过落神界究竟发生何事,根本无从查起。”
男子正自出神,长亭之外又走来一人,轻声唤道:“大师兄?”男子轻声道:“夏延啊,要走了?”
夏延点了点头,问道:“大师兄可曾听说殿主新收了一位师弟?”
男子点头道:“那位师弟可在府中?殿主似乎很喜欢它,一入门便予以入落神界资格。”
夏延道:“不曾在府中,我问过府内执事,他似乎随昊凌出去了。”
那男子惊讶道:“他竟还结识了护法殿弟子?”
但夏延却冷笑道:“他与护法殿的关系可不算好。”见了男子惊愕,他续道:“雷昂似与他有极大的仇怨,竟买通陆安推他入试炼台,为的便是借试炼法阵取他小命!”
男子微微笑道:“有趣,此番若要入落神界,他必要与护法殿弟子一战,届时我倒要看看他有何等魅力,让殿主如此看中?”说着,缓缓走出长亭,手中玉佩放出淡淡光泽。他便是传功殿大弟子,名唤古剑渊。
南域八百里落神界,乃上古战场之一,横跨中南两域二洲。那界内之广,有一河、十峰、百余座古城。古城或是上古遗留,或是世族废弃,但最短也已历千年寒暑。
那葬神界旁,有十峰之一,唤作镇妖峰。山峰直逼穹霄,峰顶便在云雾环绕之间。又见那峰顶之上,立着落神界内蜃龙族的族长。他把手在半空中一推,只见虚空波动,随即天际之上,显现出方圆数万丈的冰火大阵罩住葬神界。
又见那冰火阵四方,有四样宝器,乃七火莲扇、火龙画轴、玄武黑印、九天寒珠。此四宝乃百年暗渊阁主与南炎府府主所立,组成大阵,在虚空上镇压葬神界内不甘的怨魂。
那蜃龙族长皱眉沉思半晌,突觉身后有老者轻声唤道:“老龙,你想清楚了?”那身后说话之人,乃蜃龙族长老,唤作敖空。
蜃龙族长点了点头,说道:“神府覆灭,幻族受重创隐世,而我蜃龙一族也受牵连,不得已躲入落神界内。纵然如此,族人亦时常受到南域许多宗门骚扰,更有甚者,龙筋龙骨被抽去炼作了宝器。我今若不行此险招,蜃龙一族何时有出头之日?我又怎能对得起昔时先祖荣光?”
那敖空无奈一叹,道:“你既有如此决定,我必然助你,待得他们在开启阵门,我便想方设法送敖飞入葬神界内。但他是否能如二十余年前,鲲鹏族的小子那般,得先祖或神府遗藏,那便只能看我蜃龙族造化了。”
一语未落,突觉灵识有异,那蜃龙族长抬首望天,道了声:“他们来了。”过不多时,果见山峰之上,虚空里走出两人,一人蓝衫无须,乃南炎府府主韦世舟;一人黑衣短须,乃暗渊阁阁主寒寂。
那寒寂轻声自语道:“敖彻么,他怎会来此?”
韦世舟望了大阵一眼,自语道:“只怕蜃龙族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