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三洲里有座万仞高峰,在山峰中段修成一座小亭,亭侧植上两颗青松。青松上黄叶飘至亭中石桌,落在棋盘之上,有一苍老的手掌便欲将它拂走。
“等等。”那执白子的老者皱眉凝思,蓦然朗声笑道:“哈哈,此局你凌老头却要承让了。”落子之位便是黄叶遮掩的其中一路。
白衣老者摇头笑道:“韦老家伙我终究是不如你了!”那执白子的老者身着灰衣,姓韦名渡,乃南炎府隐世的长老。他笑道:“百年来未曾听闻你的音信,我只道你已驾鹤。但现今你棋艺如此,怕是荒废了多时了吧?”他长身而起,衣袖随山风而动,又道:“说吧,你如今来见我这老友,怕不只是要与我下这一盘棋吧。”
白衣老者微笑道:“羽老家伙的孙子入你南炎府中如何?”
韦渡眉头一挑,笑道:“羽老头啊,那是个久远的名字了。怎么,要求我他却不自己亲来?”
“因为那孩子还是我的弟子。”白衣老者道。韦渡闻言,啧啧笑道:“是个幸运的小子,还能得你青睐。”但他灵识撒放,见得远方一道气息冲起到天际之上,他轻轻叹道:“化神境啊,南域又有大事了?”
白衣老者点了点头,手指间摩挲着一枚棋子,似在思索着棋局,但口中仍在说道:“是古神府里一座黑族的小城,便在灵渊峰里。”
“古神府?”韦渡苍老的面上微微变色,道:“是古神府啊,又有人盯上了古神府十姓的遗藏?”他说话之间,眼底余光微瞥,看着白衣老者。那白衣老者面色不变,缓缓说道:“古神府十个家族都有不同寻常的手段,那自是极多的人都在垂涎了。”
“但你失踪近百年,是否便是与幻尊有关?”韦渡轻吐浊气,沉默半晌才道。
那白衣老者手上陡然微微一僵,缓缓说道:“是啊,那是在神幻城里。幻尊要取他先祖的遗藏,使得修为能再上一层楼。我恐届时便再不能敌他,是以就在神幻城内有一番交手,我二人两败俱伤,但终究是我的伤更重了些。”
“我闭关百年,方能得保残躯。闭关之时,也亏得羽老头照料了。”老者眼望天际,似乎忆起了昔日的情景,缓缓说道:“幻尊不能取得遗藏,却是我们把前辈的心血毁得干净,昔时北域的神幻城如今都作一片断壁颓垣了。”
山下忽有人踏空,近了石亭,还要躬身一礼才道:“父亲、凌伯,灵渊峰的古城现世了。”
韦渡点了点头,问道:“你欲如何?”
那人道:“那古城毕竟不是古神府紧要的所在,我欲命一位长老领内门弟子前去即可。”
韦渡轻“嗯”了一声,又对老者道:“老家伙你那弟子可到了灵渊峰了,有什么表记?”
老者微一沉吟,手指点在虚空上。但见虚空里踏出一道身影,模样与老者一般无二,也穿白衣。那韦渡见了,啧啧轻叹:“老家伙啊,你这身外身的修为怕是更上了一层楼了吧,如今可能使这化身出万里之外?”
老者笑道:“能了。”但见他收了法身,便微感惊讶道:“那小家伙竟然也到灵渊峰?”
那时灵渊峰上,灵烟兽冲出死魂气,飞在虚空之中。但山顶之上,司徒季云见了,面色阴沉,随即把身形起在云端,发掌力而去。只听得灵烟兽一声悲鸣,两翼都受了掌力,坠下虚空。
但在虚空之上,羽轩二人被司徒季云的掌力笼住,犹如在囚笼之中。二人回首看时,只见身后十余丈处,一个老者脚踏云气,把一对精光灼灼的眸子看着他们。羽轩沉声问道:“司徒长老这是何意?”
司徒季云淡淡地道:“死魂气纵是老夫也不敢沾着半点,你二人却如何能够下去?”
羽轩笑道:“此事怕还得拜谢司徒长老成全,要将那头黑兽卖给了妖狼。”
司徒季云暗道一声:“果然!”随即又道:“但你二人能安然出得死魂气,这却又是一番奇事了。”但见司徒季云催动内息,有一股劲气似大山一般迫着羽轩,羽轩不能立住身形,伏了下去,手脚都撑在虚空之上。随即又伸掌轻轻搭在秦雪涵肩头,冷冷地道:“我与二人实说,若带老夫下去,一切作罢。否则便去黄泉路上作鸳鸯吧!”
秦雪涵往灵渊峰下望去,但见那一道灵气已然散尽。她对羽轩凄然一笑道:“是我害了你,不该让你陪我回宗门。”
羽轩不能开口,强作笑颜。但突觉身形一轻,顶上已无丝毫压力,能轻轻站起。那司徒季云见了,面布惊色。他手上发劲,要把秦雪涵推下云端。
只见秦雪涵的身形下坠得很快。但虚空里有人展动袍袖,用柔和的袖劲将她轻轻送去。羽轩见了,忙伸手接住。那温香软玉入怀,他心头其实微微一颤。但见秦雪涵俏颜微白,不省人事,心头便油然而生怜惜之意。
那司徒季云见有人能施展神鬼莫测的手段,自忖是云烟楼的强者到了,欲借云气而走。但面前虚空走出一个男子,冷冷地出声道:“本尊的师侄怎能让你这种货色随意伤了?”但见那男子大张袖口,内有手掌轻轻一推,有十余丈的无形袖劲呼地笼到,把司徒季云的身形笼在当中。司徒季云不知男子的手段,发掌力要震散袖劲。但男子冷冷地笑着,用颠倒阴阳的手段,扭转了劲力,那司徒季云发出的掌力反而让他自己十足十地受了。
“袖里挪天劲?”羽轩惊呼出声。那男子听了,却见司徒季云的身形坠下云端,但还不曾死了。他心念一动,发柔和的掌力把司徒季云送入灵渊峰的古城之内。那灵渊峰被他的气息冲破,山石既下,便能现出三分的古城样貌了。
其时,羽轩正取一枚丹药要送入秦雪涵口中。那男子却出声道:“用此物一起送入。”但见一个玉瓶入了羽轩手中,那玉瓶之内便是千年而成的灵液了。
羽轩喜道:“多谢前辈馈赠。”那男子摇头一笑。但见羽轩喂药已毕,他却陡然变了脸色,身放气息迫着羽轩,森然问道:“你不是我云烟楼的人,却怎知袖里挪天劲之名?”
羽轩咧嘴勉强一笑道:“有人能夺贵宗宗主手中的秘籍,我便能有幸一观了。”
那男子嘿嘿笑道:“牙尖嘴利的小子,倒把言语讥讽我宗。”只见他敛了气息,又轻轻一叹道:“其实我乃已死之人,不能多管生前之事了。”灵识撒放而出,便知是有人凌空而来。他以心问心道:“此二人可能与黑崇一争黑族遗藏么?”又看了羽轩,说道:“我送你们去东面的山谷内疗伤吧,少时此地说不得要有一番动乱了。”
山谷壁立百丈,上有许多鸟雀筑巢,那鸟雀便是灵雕了。清晨,羽轩抬首凝神去看群雕上下扑啄,心中暗想。秦雪涵见了,走到身侧,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灵雕指书内那‘常年与灵雕相逐为戏,遂成身法’之句。但想灵雕飞腾于天穹之上,除非我也肋生双翅,否则如何能与它‘相逐’?”轻轻一叹,看了秦雪涵面色如旧,他便喜道:“你的身体无恙了?”
秦雪涵点了点头道:“身体虽复,但此役却让苍质师伯耗去了唯一一点残留的真气了。”
羽轩问道:“那人是苍质前辈,但他如何会坐化在此处?”
秦雪涵轻轻叹道:“此间之事我不甚明了,但师伯确是世上无双的痴人。你那时见到棺上的虚影便是蓝诗师叔了,她的美貌果真不负了昔日之名。”
“但那虚影在棺上轻轻而舞,师伯便终日痴看,不想渐渐废了饮食修炼,身躯化作枯骨了。”秦雪涵看向羽轩,蓦然脸上又微微一红,道:“我入了灵水池修炼,师伯便身化一道灵体,告知我旧事,又传‘拂烟七诀’与‘袖里挪天劲’的高深修炼之法与我。你那时要闯入灵水池中,便是在借师伯灵识,知悉了妖狼动静。”
羽轩听了,面上大窘,轻咳了数声道:“但……但你是如何能轻易破了那座黑莲大阵?”
秦雪涵看他窘色,微微笑道:“此事我也不甚了解,我入灵水池内修炼家族功法,一身内劲似乎有所异变,自觉能破黑莲阵了。”
“家族功法?”羽轩疑声道。
“我家久有遗训,要后生晚辈万不可断了家族功法的修炼,是以我虽入了云烟楼,但宗门功法我是不曾练过的。”秦雪涵道。
“这却是奇了,难道秦家的功法能克古城黑莲阵?”苦思无果,羽轩又去想那灵雕身法。他心里沉吟半晌,随即平地轻轻跃起,竟有一二丈高下。他心下暗道:“依书所载的之法运息,果真极擅纵跃。”看了两边崖壁,又看了壁上灵雕,他微微笑道:“倒也未必不能与它‘相逐’为戏!”
那灵渊峰被苍质气息冲破,古城显露三分,只见得其占地果真广阔。那古城内有一室,原在隐秘之处。但有一人驾着黑麒麟,竟能寻到捷径入了里面。
只见其室内还有一道身影,但盘坐不动。那人见了,冷冷说道:“妖狼,多年不见,你可无恙么?”
妖狼遭此一惊,面色大变,体内内息乱作一团。他急抬首去看来者,脸现沉思之色,过许久才道:“黑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