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家的竹林不见昔日的幽寂,只有黄沙竹叶飞扬四五丈。
但黄沙和竹叶之下,又有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说他是鬼魅,是见他的身法极尽飘忽之能,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似风吹的柳絮,脚下点地,并无一丝声响。有佣兵见了,嘴唇哆嗦着道:“是鬼!”随即便只觉脖颈一凉。但凉意未久,胸口热血汩汩而出……
羽轩面色阴沉,运寂炎指,有一束紫气涌到妖狼面前。妖狼惊道:“灵火内劲?”他掌势一推,黑气与紫气纠缠在一处。妖狼幽幽地道:“是……是羽轩啊,你又要趟这浑水?”
羽轩皱眉道:“与你有仇的只是洪木,与这些佣兵何干?你在我家门口大开杀戒,我家便要成了修罗炼狱了!”
妖狼怪笑道:“杀这些人只是以气养气,再夺精血养神魂而已,只怪他们修为低了,不得已以量补质……”但目光望向远处的洪木,嘿嘿笑道:“却还忘了,有个灵臻境!”他心神一动,那只乌狼化作一团黑烟,已近了洪木父子。
“以气养气?”羽轩心下甚疑,但雪刃挥出,有大力迫得妖狼退了丈许。妖狼笑道:“不错的刀法。”只见他前后推出十数掌,有黑气笼住周遭十余丈的空间,便把羽轩与他二人的身形笼在当中。但见那黑气有浓有淡,似乎隐含着玄妙道理。
羽轩不敢贸然而动,只听得一个声音道:“你若现在就走,我可以放你出去,不与你为难。”但妖狼虽是这般说,其实心中还有一番计较:“如今只要得洪木的元气养我的内息,这小子的灵火内劲我却是半点也碰不得。”是以不愿多作纠缠,只望立时杀了洪木便好。
但远处洪木与乌狼纠缠着,他一掌急拍而去,有劲风呼啸。却在那股劲风中,凝起一道雄浑大力,将得乌狼压在一旁。蓦然间,他清啸了一声,连连拍出十数掌,这数掌中劲力四散,并未凝在一处。只是掌风呼啸,掀起了地面的沙尘。
但劲风虽大,实无甚厉害之处。那乌狼撞出沙尘,身形连连扑去,洪木的身形便要跃上高处。他一掌按下,四面劲风陡然聚在一块,凭空生出一股大力来,一束劲风宛如一柄丈许长的无形大剑,击在乌狼的头上,乌狼便即滚到一旁。
“走!”洪木从高处跃下,也不迟疑,急纵身,对洪宽喊道:“不要与它纠缠。”
身形跃去,洪宽忍不住问道:“该死!那头乌狼到底是什么东西?”
洪木在一旁应道:“那乌狼不是什么灵兽武技,亦不是些法宝灵器。我闯荡的数十年间,更不曾听闻有类似之物。”
“那该怎么办?那畜生跑得极快。”洪宽眼角瞥见乌狼奔来,霎时间惊出二魂六魄,还有一魂一魄在体内徘徊。
“只能舍了他们了……”洪木脸色渐阴,紧握着双拳,把身一晃,与洪宽一道躲入众佣兵身后,滚进丛中。众佣兵不明就里,面面相觑,忽听得一人急声喊道:“快跑,快跑!那头魔狼来了……”只见那乌狼携雾狂奔,速度极是迅猛,一众佣兵躲之不及,身体四分五裂!
“麻烦了,老大你快走吧!”在佣兵之后,那洪峰被三个亲信簇拥着,他们皆往前踏了一步,急声道。
闻言,洪峰却是惨然一笑,脸现悲戚之色,口中在张合着道:“呵呵,百余兄弟此时仅剩十余人,我何来面目苟活?何况家主恩重,今日便舍了这条性命,也只当报恩罢了……”语罢,他深提一气,推开一众亲信,即把身撞向那只乌狼。只见他高大的身形便已然陷在乌狼的黑气之内,但黑气里还有洪峰的朗笑之声:“你等可要保重,留得性命照顾这剩下的一干兄弟!”
随即只听乌狼在凄啸,有火光灼目。
其时,羽轩身处黑气之内,抬首望向长空,但见火光腾腾,有火浪烤灼地面。那妖狼见了,走出黑气,他的面色便愈加阴沉。只见洪峰自燃元气而引出的火势上,有火浪翻涌,不多时,丈许之内的竹林都化成了一片白地。又有十余丈火头飞起,一发将那乌狼笼去,更不见其挣扎的身形。
那妖狼两眼之内,似也要喷将出火来。见了一众佣兵还在那里不动,即咬牙恨道:“先宰了你们,也是好的!”但身后黑气翻腾,黑气之中冲起一束紫气。随即又听黑气里,羽轩陡发一声清啸,有雄浑大力迫得妖狼胸口气息阻塞。妖狼惊惧,但见羽轩身形跃上丈许高的半空,发掌力把紫气压去。
但见紫气把妖狼打出四五丈远,滚入火中。羽轩便大喝道:“还不快走,要与他陪葬么?”正是这饱含元气的声波,成了振聋发聩的警钟。但一气出了胸口,便再无内息压制气血。气血反激上来,面有潮红之色。他苦笑自语道:“施展《古诀》二层的武学果真不是易事。”但适才生死悠关,却也顾不得修为上不足了。
羽轩抬首望去,却见那一众佣兵还在火前伫立静默,眼眶皆红,只有火焰寂寂燃烧,便未有任何声响了。羽轩见了,暗叹一声,举目四望,但见周边皆是烈火升腾,赤红满天,犹胜火炉。不多时,其火势渐涨,火头再飞起丈许。
“那些竹子都被烧个干净,连个借力腾身之处也没了,莫不是要硬闯过这烈火?但这般火势,便是灵臻境也未能安然穿过啊。”羽轩以心问心,片刻也未能定计。忽见火焰中掠进一道娇小的人影。三千青丝如瀑,百步身法似蝶,衣裙飘摇像细柳,寒气缭绕若雪莲。
见得来人,羽轩勃然大怒道:“你怎么进来了,这里危险你不知道吗?”
“就是危险,我才来救你的啊。”来者便是羽惜了,她嘟着小嘴应道:“火势这么大,难道你还要硬闯过去啊?”
“你……那你说要怎么走?”羽轩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问道。
“嘻嘻,我运气分离火势,开出一条无火通道就行了。”羽惜小脸上现出雀跃神色,仿佛不知周遭的危险。她话音未落,便纵身寻一处火势较小的地方。羽轩急忙问道:“以你现在的修为,通道能支撑多久?”
“能有半刻钟,绝对够了。”羽惜应了一声,周遭立时便冷了下来,有寒气扩散而出。寒气极阴极冷,被她指去,火势立时萎靡了。随即听得些许“呼呼”风响,那股寒气穿过,成了一条丈许宽的通道,两旁火焰稳稳侍立,好似不敢跃过雷池一步。
“赶紧走,留在这里可报不了仇,只会赔了一众人的性命。”羽轩的声音好似洪峰的叮嘱声声在耳,那几个佣兵头目皆是对视了一眼,即是又拉又扯,簇拥着仅剩的十余佣兵,一窝蜂地闯出火焰中。转眼间,便踏上一片白地,只见周遭皆是烈火焚过,草木俱无。
随后,羽家兄妹也一起走出,那为首的一个佣兵见了,走上前道:“我等不是好坏不分的人,你与我们虽是有些仇怨,但这份恩情一定还上。”
羽轩把目光投去,见来者是个二十余岁的男子,面色白皙,身材颀长,青衫简朴,温润如玉。在佣兵团中声望不低,正是洪峰副手,名唤洪擎。
闻言,羽轩答道:“一码归一码,那日杀你手下的人是妖狼,我不曾害过哪个的性命。今日的恩情也不需在意,救你们是不愿我家门前成了修罗炼狱,只是结果不遂我愿罢了!”
“我信你。”见到羽轩惊愕,洪擎续道:“如今两位的实力胜我等十倍,便是骗了我们,还能有多大好处?”
“你倒是看得挺开的。”羽轩话音未落,忽见一人飞奔而来,百丈距离,不过几个纵跃而已。但见其气息,却也只在元脉境上下。
羽轩迎上去,率先开口道:“你可是风岳身边的信使?”
那信使长舒一口气道:“既是羽少爷还记得在下,那便好办了。今晨少主带着夏老等三位灵臻境的前辈去了黑石谷地,查看那里的稀有金属矿脉,可在半个时辰前,却有那里的仆人来报说少主与三位前辈失踪了,派出打探的人也没了消息,众人一致议定,欲请令尊羽先生相助。”
“我父亲母亲也不在家中,寻找风岳的事由我来做吧。如今你等灵臻境的强者尽出,已没有比我更合适之人了。”他口中这般说道,心里实则还有一番计较:“半个时辰前?正好我也是那个时刻回来。风岳失踪也恰好与那万魂阵黑雾涌起的时间一样,世间会有这般巧事?”
正说间,那处通道里有些风响。羽轩急回头时,见是洪家父子撞了出来,模样却甚是狼狈。只见其衣袍破损了数件,头发、皮肤皆已被火烧焦,成了重伤之状。原是他们钻在丛中,那火焰凶猛,一时躲之不及。
但一众佣兵见是洪木,皆是怒气抑不住上涌,双眼染成血红,便是下一瞬与洪木拼了命,也是在意料之中。洪擎见状,忙使眼色,与几个头领各拉住几人,他躬身道:“今日我等兄弟死伤极多,留在此地已是徒增伤感,还望家主允许我等回驻地。”却也不等洪木回话,他即是领着众人飞快掠去。其间早有人忍不住大呼小叫:“为什么不找洪木算账,若非他祸水东引,能死那么多兄弟?”
洪擎暗叹,随即应道:“老大拼死也要救他,现在不好与他动手,何况便是动了手,能有多大胜算?免得终究还要假借人手。”他抬首看天,缓缓地道:“离开这儿吧,兄弟们还年轻,没必要一生困死在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