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抓住的手,迦洛不自觉抿紧了唇。握起的手缓缓收回,仿佛用了极大的力道才克制住,负于身后,掩在宽大的袖中,绞得青白死紧。
虽然最终还是慢了一步,没有追到人,但迦洛却看清楚了。带走月修的那个女人,是肖紫玉。
他没有想到,当初那样的惩罚打击之后,他万分确定。那时已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容貌修为不说,便是精神已经是真正的崩溃了,那绝对是装不来的,所以当时他放她一命。
不是怜悯,也非是不舍,只是不想让她那般轻易便解脱。
恢复了记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聪明如他自然不可能再被蒙蔽。而之前一再放过肖紫玉更多也不过是因为母后的缘故。
他本便不太喜欢肖紫玉的纠缠,但是因为他本身的习惯性格,以及碍于母后因为肖紫玉的母亲的关系而从小对肖紫玉的关心纵容,一直没有撕破脸。
那次肖紫玉竟然对月修下血符,迦洛对她已经有了杀心,若非母后的苦苦哀求,以及心中挂念月修的情况,他绝不会只是将之永久放逐。
可是,他的退让包庇却伤了月修的心。他不想让母后伤心难做,但事实却不能两全。然而那之后,他只有无尽的后悔。他明明知道的,那个倾城绝世,实力无比强悍的少女,是并不弱一般少女那般相信,那般痴迷爱情的。
她原是不相信甚至不屑于爱情的,她原是理智得近乎冷酷的,却忐忑,又期待地将手放进了他的手中,羞涩地微笑。
他该知道的,她那么敏感,对于爱情,她讨厌甚至是恐惧与那样的不定性的。但是,她依然接受了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交托了那么多的依恋。可是她却依旧不是那么笃定,她的爱情缺乏安全感。其实,在她的心中,自尊,甚至那些在乎的人,都在爱情之上。
所以,虽然她接受了他,试探着一步步去品尝爱情,相信爱情,也相信他,却一直小心翼翼。受不得伤,不多疑,却敏感!
那么强悍的一个人,对于爱情却异常胆小。她的爱情,有羞涩,有甜蜜,有忐忑,有期待,有那么多其他坠入爱河中的人都有的。即使有些胆怯小心,她一样付出全部的真心。就像那一株含羞草,羞羞怯怯,犹豫试探着舒展开所有的柔美,然只是一个不小心的触碰,便立即收起了所有。
但也不同的,不若含羞草过了一段时间又会缓缓放开,她的心,一旦闭上,便再难打开了。
这就是她的爱情,永远没有痴缠。
他伤了她的心,但她知道他有他的苦衷,她从来都不是只沉在浪漫中的无知女孩。但是,肖的消失成为了催化剂,也许她并没有立时便想断开所有,却依旧离开想要先给彼此一点空间。
只是,当他知道就在她中了血符沉睡的时候,轩辕却遭到了灭顶之灾求援无果的时候,他的心也猛的沉到了谷底。
她的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他知道。肖的消失已经造成了这样的局面,那么轩辕呢!
那一刻,他真的已经开始懊悔无比。
之后的一切,醒来后想起,真的就像是完全针对她的一局棋。一环套着一环,没有留给她丝毫喘息的余地。更甚是他,竟成了最后刺进她心窝的剑。
便是不用多想,迦洛也知道了这之中肖紫玉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更何况,即便恢复了记忆,而他失却记忆时的印象却并没有消失。
肖紫玉,以及她的师父,圣姑鲛娘。
那时他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雷光中,没有了踪影,就像这一次一样。
心抽抽几乎疼得麻木。为何?为何他每次都会慢了一步?
疼,死死揪住了心,愤怒充斥,那里面的悔恨几乎又要将鲛人强大的心脏撑破。
他真的没想到。那之后肖紫玉竟然还活着,甚至还活得很好,连神智都恢复了。而这几年,他一直发出了通缉令,追踪鲛娘,却始终没有消息。
迦洛知道月修回来之后必定要救治宁王和皇帝,而救这两人需要海族的海信蓝。汪洋之中,也只有圣地婆娑谷才有的神花。
不是没有想到早点准备,但是海信蓝的生长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离了那海底的婆娑谷圣者墓,便是有他雄厚纯正的海神力养护,也撑不过三天便枯萎凋谢,不复效用。
他想守在她身边,但是除了他的海神力,甚至没有人能做到这般的多次长距离跳跃空间。更不说是要到那海底深处的圣地婆娑谷采取海信蓝。
跨进空间即将到达目的地的却遇到了那意外的障碍时,迦洛的心中便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然而眼看着海信蓝已经近在咫尺,更思及月修对那二人的在乎,以及月修的修为,迦洛咬咬牙还是采了海信蓝匆匆赶回。
回来的路上更是接二连三地遇到障碍,迦洛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再明显不过,对方根本就是想要拖住他。心中懊恼,他怎么就忘记了,竟然能在他途经的空间屡屡设下障碍,这要什么样的修为。而月修现在根本就是重伤初愈,修为便是恢复了原先的水准,也没有完全稳定。
心急火燎地赶回,远远竟看见了肖紫玉正与月修对峙的时候,迦洛的心中更是升起一丝狂怒。
拼着修为,生生将速度更提高了几分,却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那最后一刻,他怔怔地几乎听见了她消失的瞬间那飘荡在空中微不可查的叹息。
他不知道那声叹息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也不敢去想。
不过短暂的一瞬,面前什么都消失了。他没有徒劳地去寻找探索那人的气息,因为刚刚看着他们消失的时候,他便知道了,对方是用了法器传送,否则根本不可能快过他的速度传送到别处,且无法沿着气息探寻。
迦洛静静立在空中,周围的空气甚至较之先前月修更加狂暴愤怒,已经悄然往夏天溜去的天候竟带上了似乎夹着点点冰雪的寒风。
远方,刚刚还平静一片祥和的大海,霎时间一阵激浪怒涛,仿佛愤怒的巨人要扑上了岸来,便是周遭常年居住的渔民,面对这样的景象也惊恐惶惑地纷纷避难。
“出来!”一声低喝,迦洛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低身俯跪。“主人!”
“全部出动,便是挖地三尺也要给本宫把人找出来。还有,你立即回海宫,这次不必想让,便是将神殿那些老东西都杀了,也给本宫将肖紫玉和鲛娘的牵魂珠拿过来。”
“是。”仿佛是消失在了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刚刚出现的人都瞬间消失了踪影。
而此刻结界中的众人也是焦躁万分。
也不怪他们还有些怔愣。刚刚看去,月主的实力还无比强悍神秘,那么轻描淡写地便将敌人全灭,怎么?怎么一转眼,竟就那么毫无反抗之力地便被人劫走了?
不过,他们之中,董舒更担忧。其他几个的历练不够,经验不深,他却是看得分明。
先前月主出去开首便张开的,不像是一般传说中的那种领域,但是威力却显然强大。而且,更重要的,那种技能应该非常耗力。
尤其后来,看着月主激发了那个妖艳女人身上的咒术,让那女人直接便在空中肉体连同灵魂一同风化。虽然董舒不会,甚至根本就没有见过这般强悍的术法,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大致的判断,一定是不会轻松的。
而这些加在一起,更甚之前月主还为了救治里面的紫月然宁和紫月然诺,就只是那样的大量失血,想也知道少女的情况定是不会怎么好了,遑论后面还有这样的打击,以及也算是激烈的‘屠杀’。
最后那个冒出来的女人与月修对峙的时候,董舒便隐隐感觉不好了。
虽然气势不变,但是从一些细节上,董舒判断月主应该是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但他也不敢吱声。不说这道结界的阻拦,外面那个女人显然不是易于之辈,他贸然出手只会徒增变故,所以他只能一直紧张关注,这过程之中竟是一句话都不曾出口。
而那之后,事实证明董舒的想法是正确的,但他也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他知道,那个女人将月主带走的时候,她根本就是已经无力反抗了啊。
忽然眼前一闪,董舒拉住几人急急闪退,抬头,迦洛赟已经不知如何毫无动静地穿过了结界,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但只是略略瞥了一眼,迦洛也没有再多关注这几个人,而是身形再度闪没,下一瞬已经出现在了紫月然宁和紫月然诺的床边。
手中拿着一只玉盒,迦洛刚要打开取出里面的海信蓝替月修最后完成两人的救治,将两人身上的‘根’拔除。可是托着玉盒的手猛地一顿,迦洛惊诧地看向躺在床上尚未醒来的两人,脸色骤变。
长袖一甩,一手已经从两人脸部上空挥过。
收回手,迦洛刚刚脸上的惊诧已经全部消失,但是周身的冰冷却愈加严重迫人,直让旁边匆匆赶来的人们一时都下意识不敢出声。
这个世界,除了月修那样的怪胎,其余的要将阴符恶咒种入人的体内,很多时候都会有那么一些后遗症,尤其一种会产生一条‘根’。
天地之间,只有海族的海信蓝,配着强悍的真元能量能将这‘根’彻底拔除。消除阴符恶咒,却没有将‘根’拔去,最终的结果也是另一种可怖的死法。强行除去了阴符恶咒,中术者体内的‘根’便会恶化成黑洞,最终反噬连渣都不剩。
当然,还有一种方式解除危机,或者,不该说是解除,而是转移。用血亲之血为引,将‘根’转移,而这种转移,也只能转移到血亲供血之人的身上,并且这个人还要有着更加强悍的实力,‘根’才会乖乖受引。
而此刻,看着躺着的两人,迦洛手中的玉盒连同里面的海信蓝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化成了粉末。
原本他只防止宁王身上会产生‘根’,毕竟那种在他身上的阴符实在恶毒,却不想紫月然诺身上竟然也有了‘根’。
并且很明显的,这两人身上的‘根’已然转移,至于转移到了哪里,那自是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