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正无措间,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传来。木慕依急急回头,却看见吴暻站在门外。于是直如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女人急急呼喊,“大少爷?大少爷,快,快来救救依儿,求求你,快来救救依儿!”
“依儿?”
疑惑间,因为女人虽然仍旧死死抱着怀中的人,但由于说话而身子微微侧开,也正让吴暻看清了里面的情景。女人怀中,面色苍白,还沾着斑斑血迹的女孩,让少年的心几乎要停止,来不及多想,便冲了过来。
从女人的怀中一把将女孩抱过来,那冰冷的温度让少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迅速将女孩抱到不远处的床上轻轻放下,但同时却依旧将冰冷的女孩紧紧拥在怀中,恨不能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温度全部过给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乎要失去了理智,从来温文尔雅的少年,仿佛忽然蜕变成了含怒的魔王,怒急的杀气几乎要实质化,狠狠压向一旁还在哭泣的女人。
被少年的样子一骇,女人顿了一下,却又旋即想起什么,“快,大少爷,快想想办法让依儿把口中的丹药吞下去!”
目光立即转到怀中的孩子身上,脸上还残留着些狰狞的少年,却动作无比轻柔地微微掰开女孩的嘴,旋即阖上。少年什么也没再多说,只是将女孩微微扶着坐起,轻轻抬起女孩的下颚,顺着颈后。
木慕依也没看清少年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她却终于看到了女孩喉间轻微的移动,知道应该是已经将药顺利吞下去了,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去端个暖炉过来,顺便准备热水。”第一次,毫不客气地,少年的声音冷漠疏离,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不屑,几乎以一个命令的口吻,而没有像平日那般温和有礼,甚至再没有看女人一眼。
但似乎此刻的女人也没有注意到堪称鲜明的变化,一颗心全部都系在了那女孩的身上,直到经着少年的提醒才突然想起来,忙不迭地便奔了出去。
看着女人冲出去,吴暻手中的动作却还没有结束。抿抿唇,稳了稳心神,少年运转体内的内力,小心地凝聚在手掌上。吴暻仔细地控制着能量输出的强度火候,帮助女孩将服下的药力划开,一边吸收,顺便,他也希望能更直接地帮着女孩将体温提高到一个正常的温度。
许久之后,这样冷的天气里,少年的身上却已是汗如雨下,就连原本正常的脸色都泛上了病态的苍白。但是,对于这些,少年却仿佛一点都没有注意到一般,只专注着怀中的孩子,丝毫不顾自己渐渐褪去血色的唇和慢慢开始颤抖的手和身子。
终于,少年惊喜地感觉到女孩那先前微弱的心跳渐渐正常并稳定下来,体温也随之回升,就连那苍白的小脸上都泛起了些许的红晕。
这才松了口气,吴暻缓缓收功。虽然疲惫已极,少年却还是硬撑着将女孩小心地在床上躺好,守着直到女人重新回来。
“四姨娘先帮依儿洗身换衣吧,否则万一染病就麻烦了。”
木慕依现在几乎已经是喜形于色,忙不迭地应着,轻手轻脚地抱起孩子,转身便要离开,却不妨听到身后少年掩不住疲惫的声音。
“之后,烦四姨娘过来一下,吴暻有话要说。”
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少年,但现在怀中的孩子比较重要,而且看上去,少年起码也急需片刻的休息。所以,尽管很是奇怪,木慕依却还是先抱着月依走了出去,并小心地帮着吴暻关上了门。
看着女人紧张地抱着女孩出了房间,还小心地帮自己关上门。吴暻这才缓缓放松下来。但是,久久紧绷的神经刚刚松懈,下一刻,控制不住地,少年脸色一变,只觉喉间一甜,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艰难地双手撑着床沿,支住虚弱的身体,吴暻看着地上带着点点黑色的鲜血,皱皱眉。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么!那么长时间地消耗内力,更兼精确控制,以他现在的功力终还是有些吃不消,遭到反噬受了伤啊!
缓缓地从怀中掏出吴曦若平日里为他准备的丹药吞下,少年艰难地坐好,闭上眼睛,开始调动体内几乎可以称得上干涩稀薄的内力缓缓运转。
因为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心下总也不踏实,加之始终挂念着那个孩子,吴暻只是匆匆将伤势稳定下来,便收了功。喘了口气,疲惫地倚着墙,吴暻的眼前一张张画面纷纷闪过。
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总是那么平淡冷漠的心竟出奇地升起了一丝好奇。不可否认的,最先引起他好奇的,其实是女孩不正常的外貌,吴家的嫡长子,他当然不会肤浅地以貌取人,可是毕竟还是个孩子,看着那若说丑陋也许更该评价为奇怪的容貌,他一样会有些好奇。
但多看几眼,却发现其实吸引他更多的,是那个孩子周身的气息。那么熟悉,那是同样的平淡,平淡到冷漠,跟自己那么相像,却似乎比之自己还更甚。可是还那么小的孩子!
出色的观察力,吴暻一眼便看出了女孩的情况。她过得并不好吧,只看那似乎连下人都比不上的穿着打扮,还有过于单薄瘦弱,仿佛风一吹便会飞走的样子,吴暻自然便想到了四姨娘刚刚捡回来的孩子。
可是,还是那么小的孩子,面对众人那么鲜明的态度,便已经能用这样的方式泰然处之了么?
有趣的孩子!
然后,女孩一转身,少年觉得自己这一生,便是自那时起就深深陷在了那幽幽的紫色里,从此不得脱身。
人说眼是心之窗,可是那双紫色的眼眸里啊,吴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仿佛没有灵魂,没有心一样。
但按理没有心的无神的眼睛,总该是丑陋仿佛死鱼一样的。可是那双眼睛却莫名其妙地紧紧吸住了少年的目光不愿离去。似乎在那么渴望着她能看自己一眼。然而矛盾的,同时却又人生第一次胸中的心颤抖着不敢长久与之对视。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那一瞬的对视,他便已经悄悄献出了自己的灵魂。
当她要遮起那双紫色的眼眸,他死死压住了心中的不适,没有多想便拿出了那条价值连城的鲛绡纱,并亲自动手将那即使是他也总是珍惜地贴身携带的鲛绡纱轻轻围上她的眼。那时候,没有人听见他心底的话:只有这样的珍品,才能配得上你啊!
哪怕周围所有的人都厌恶着她的貌丑,他却从来只看得见她的美好,尽管她自己似乎都一点也不在乎。不管美或丑,悠游自在过着自己的生活,潇洒无谓得让人嫉妒。很奇怪的,一个女孩呢!
然后,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看着这个女孩一点点变化,那么惊人的令人不可置信的变化,仿佛一个蛹渐渐蜕变成蝶。可是他却始终很淡然,因为在他的心里,似乎从很早就已经认定了,那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与那容貌上堪称惊天动地的变化不同,好像再怎么长的时间,她却始终不会长大。知道这个消息,少年说不清心中涌上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就像惩罚他过去的冷漠无情。一次次地,似乎,他第一次升起那么强烈地想要好好守护的愿望,却又每每只能无力地看着女孩受伤。
每一次看着她受伤害,他的心便像被刀狠狠剐过一般,疼得几乎要让人窒息;每一次,他最多都只能接住那无力冰冷的身子,什么都做不了,让平日里那么出色的他却在这里受尽挫折,尽是感觉到无力的折磨。
呵呵。少年苦笑起来,遇到这个孩子之前,他何曾那般狼狈过啊!
只是,那个平静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孩子,却生生让他心疼啊!到底,我该如何守护你呢?从来都被人重视夸奖的天赋,却总是因为不够守护你,而那么让人挫败无力啊!
今天又是这样。不过也还好了,至少,不管是否受伤,他终于能用自己的力量救她了啊。
缓缓站起,瞥了眼脚边的血迹,忽然想起今日过来推门进来便看到的让他本能回避不想相信的一幕。
怀中的女孩苍白冰冷,仿佛没有了生命。天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敛下双眸,那习惯般的淡笑渐渐消失了踪迹。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些,少年的胸中缓缓燃起一股怒火,定了定神,向外走去。
而门外,只简单收拾了一下的女人似乎已经立在寒风中等了有一会儿,始终犹豫着是否要进去。仿佛是担心扰了他的恢复,尽管冻得发抖,却终是没有敲门进去。
但看着这样分外惹人怜惜的一幕,少年的心却没有一丝软化。第一次,少年的嘴角扬起一个邪气的弧度,看向了眼前的女人。那脸上的笑容,乍看之下,与平日里总是两种截然不容风格的吴家二少竟相似了十成。只是这一笑,才忽然让人惊觉,这个一向温润平和的少年与那个风流邪肆的少年原本就是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