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别走!”迦洛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忧伤,隐隐地与月修今日幻境中所见的人竟重叠了起来,让她的心中失望中又愈加升起一丝慌乱。
“修,她是我一直疼爱的妹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她成为神殿圣女,在神殿的师父也一力保她。甚至她的母亲临死也将她托付了母后。我,不能做得太过。”他没有忘,他记得要守护她。得到海神的传承,他真的很高兴,因为以后他将有更强大的能力来守护她。可是,他也是海族的人,他一样有着身不由己,对那妹妹一般的人,他不忍将之抹杀,更何况她的背后现在还有神殿,那个脾气最古怪又极其护短的长老正是她的师傅。海族人相对更加直率善良,但终究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
淡淡的笑容慢慢消失,清亮的眼对上他焦急的双眸,“我不怪你!”
真的。他了解她,她又何尝不知他的为难,只是她讨厌这样的身不由己,她要自由,要天地间任我随性而走。不管什么时候,面对的是什么,她的头何曾低下?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她何曾顾虑多少?
可是这段时间她竟已经有些淡忘了这个理想,不知不觉间,她对他有了过多的依赖!而现在,他的身不由己他的迟疑让她猛然醒来。她忘了,前世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世间她只能靠自己,无论怎样的事情,指望别人永远只是个笑话,更何况是从不喜出口要求的她。
一直是如此的。她从不喜欢说出自己要什么,看似冷漠却其实总想等着别人去猜,把她想要的拿到她的面前。她那么缺乏着存在感,安全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告诉自己她还在这个世界,她还有人在乎着,她还没有被抛弃。
从来如此!就连今天也一样,她从开始就一直在等,等着他告诉她。可是,她终究失望了。她不是丧心病狂,她原本就没有一定要迦洛将肖紫玉如何折磨,如何彻底抹杀。她只是想要一个说法,她不想那么不明不白,更不想他瞒着她……
刚刚她就一直呼唤不到肖。心中的愈加不安,已经渐渐变成了恐慌。而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说不清,可能,她也只是第一次想悄悄地掂一掂,他为自己到底会想多少,放开多少。到底,自己在他的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只是,一直到他避开自己的眼睛低声地说出‘对不起’,心都有些冷了,然后那冰凉一点一点地扩散开去。
月修从来不否认,甚至也曾苦恼,似乎是前世就已经养成的习惯,冷漠的外表下她的心太敏感而多疑,尤其一些事甚至敏感到近乎病态。她那么怕受伤,孤独的她那么害怕被抛弃!所以,如果看到似乎有一点的倾向,她一定会早早地逃开。我不可以要求别人别抛开我,但起码我可以在别人丢开我之前先离开!孤独的她从来敏感而骄傲,她不会祈求你的留下,但她可以远远地走开,再也不见。
不知不觉中,她的悲伤,她的孤独,点点表露于外,他急切地想说什么却始终开不了口!
短暂的沉默,她闭了闭眼,轻轻地告诉他:“我会自己回陆上去一趟查点一些人。”
她不说,但不代表她看不清!血符是何等样的存在,单凭一个肖紫玉如何能使得出?就算是她找了别人帮忙,这般阴毒的法咒也必是以她为主导,可是以她的修为怎么可能只是有些稍显虚弱,在施术后还能参加情衣节祭典?
中了血符后,先开始及至后来偶尔,月修也会恢复对外界的感应。故而虽然总是在深度的休眠中,却并不代表月修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排除了海族中人的插手,可能的便是曾发生过冲突的武灵宫那父子三人,在其余,都不具备条件。看了一眼迦洛,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没有想到这些,还是,你发自心底得就不愿相信肖紫玉仍有保留!我不想想得太多,也不想把别人想得如何得坏。可是我会害怕,我只想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我在乎的人!
敏锐地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她的眼眸终究暗下。你知道的,是吧!肖紫玉的谎言骗不过你,即使一时的逃避但你是迦洛赟!我小小的探寻也必然逃不过你的眼,只是,你的答案终究与我的期望不一样!再抬眼,迦洛的脸色有些发白。心不可抑止的,有些受伤!
“不是你的错!”缓缓地,她淡淡一笑,转身,手轻轻地抽离。你没有说话,但至少你没有骗我,或者这其实已经很好了。只是对不起,我总是这般苛刻,因为我害怕,害怕哪一天,我在乎的人都不要我了;害怕哪一天,会不会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我爱的人们。如果你不能给我明确的答案,如果和你在一起一定要面对这些,那可不可以容许我胆小逃避,放弃与你的牵手,来保佑我整个的星空。
手指分离的瞬间,胸口揪得生疼,眼涩涩的,很酸,有点麻,迫得她深深呼吸。对不起,我也很懦弱,所以请原谅我的提前逃开,原谅我的任性自私,我不想想那么多,不想面对那么多!我只想悠悠地,自由地走在这天地间,看着我在乎的人们活得很好,哪怕我自己一直是孤独的。
感受着那陌生的不适,原来,她的心中对他的情也已经扎根甚深了啊!转过头红唇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眼中酸涩过后,渐渐盈上了浓浓的水雾。
等一等,再等一等,别哭,请别哭,那泪滑落了便一世都逃不掉了呀!
身边的莫离紧紧地跟着,蹭蹭月修的腿,低低地叫着。它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么久的时间,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月修。回头看看迦洛,那人还立在原地,痴痴地看着,满眼的哀伤。一时间,莫离也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会不一样了。这一次的分离,不知什么时候这两人才能相遇,甚至,它隐隐的觉得这两人会否重聚都是两说了。
心底开始焦急,却始终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止契约,那么长的岁月相处,莫离甚至可以说是比月修自己还要了解她!在她自己还懵懂迟疑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她的心意。即便怯怯地,她的心已经牵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但是现在,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匆匆逃开,你在害怕的什么?
看着那悠悠远去的单薄身影,迦洛那么想冲上去搂住她请她别走,可是这一瞬,全身仿佛僵硬了一般,全然无视他心底的挣扎,动也不动。他还是没有勇气,他的心涌上一波一波的难过,原来我还是不懂你吗?修。你就这样要离开我吗?我终是无法让你信任,全心全意地倚靠吗?
回到在海宫暂居的院子,特意避开了外院的小雨小鱼两姐妹。走进房间,月修双手结印,大量的真元直接冲进牧云镯,按照固定的路线飞速的运转,同时月修在心底轻轻地呼唤“肖”,可是,许久了,不知不觉间,月修已经喊出了声,“肖,肖,回答我,肖……”声音越来越大,然而,没有人回应她。曾经那仿佛随时听命,时刻守在她身边的宫装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先前的一刻,她猛然想起,紫府内的其中一道能量那么熟悉,那是曾经救过她的力量。只是隔得太久了,她都险些忘了,直到刚刚才猛地想起来,那是牧云镯里肖的力量啊!
心立时更加紧张起来。月修知道,肖是器灵,她可以为主人提供强大的力量,却其实不能自己动用能量,若强行违逆天地法则,那便要承受巨大的能量反噬,那样的结果也许就是万劫不复。
十几年前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肖硬是动用了牧云镯内的空间属性力量,强行引领着当时周围聚集的大量能量撕开了空间壁障,护着她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虽说其中肖只不过是起了像个锥子的尖头的作用,自身所需的能量其实并不是很庞大,甚至因为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她们还并没有完全被纳入这一方的天地法则,但便是这么些对肖而言却仍是九死一生,要过好久才渐渐恢复可以稍稍显形。
而这次,紫府之内的那道能量,其程度月修清楚得很。那是精纯可与海皇之力相媲美的能量,更何况是在紫府之内,还必须有的是大量的灵魂之力,肖只是器灵,动用能量已是冒险,更遑论是还需抵上自己的灵魂。为了救她,肖付出的是什么样的代价!
“噗!”一口血猛地喷出,正是月修刚刚大量地调动真元,再加上心境动荡,体内的平衡一时之间遭到了可怕的破坏。
“月姐。”莫离大惊,迅速地化作人形,一手便抓上了月修的脉门,然而,还没能往月修体内输入真元,莫离却“呯”得一下被月修体内不平乱窜的强大气劲弹出老远。“月姐,守心平气!”莫离一声大喝,“牧云月修,别胡来!”
“肖。”颓然地放下双手,月修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此刻险恶的情况。她心中所想,尽是肖。那一次,虽说肖受了重创不能显形,但月修起码还可以感觉到她的存在,知道她虽虚弱却还没有太大的危险,但是,这一次,那么巨大的能量,那么深的探寻,月修却都无法感应到肖的存在。刚刚心中的预感原来是真的么?可是我始终不愿相信啊!
肖,你到底怎么了?
肖,你还在不在我身边?为什么不回答我?
肖,你也要离开我了么?你不是牧云镯的器灵,要永生永世守护牧云家家主的么?
肖,你怎么不出现,你怎么不穿着宫装看着我说我一点不像妈妈?
肖,别离开我,你是我对前世唯一的留恋!
肖,别离开我,我怕没有你,我会渐渐忘记曾经想要记得的一切,忘记自己是谁!
……
“月,月姐……”不死心地冲上前,却仍只是一再地被弹开,莫离心中的绝望渐渐弥漫开来,今天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怎么了?”外院的小鱼小雨姐妹听到里面的动静急急地冲进来,正看见月修颓然地倚墙立着,嘴角挂着血迹,眼神涣散,口中喃喃着“肖”。而一旁冲上去的莫离被什么气劲一下子弹开,飞撞在门外的石桌上,只一下,石桌就被砸得粉碎。而莫离咳了几声,抱着胸腹表情痛苦却还着急地喊着月修。
看见她们两个进来,莫离立时看见了希望一般,“快去叫你们九皇子和圣者过来,快去,快!”
“啊?噢,噢,我们这就去。”被莫离的叫声一惊,因刚刚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的两姐妹随即反应过来,大脑虽然还停滞却好歹知道一切按莫离喊的办,急急忙忙地就冲了出去,分头行动了。
“月姐!”再次爬起来,缓缓地靠近月修,莫离强自按下心中的焦急,仔细地感应着周围的能量波动,小心地走在那些缝隙中,向着月修缓缓靠近,柔声地唤着,“月姐,你冷静一下!月姐你看看我,我是莫离,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