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曲折,一幕漆黑。
两盏灯火微光,在黑幕中如同纸张晕染,昏昏黄黄。子素和庒琂一左一右,各持灯盏。
甬道地上,三人六影,怯步向前。
忽然,“咵啦”的一声响从子素脚下传来,庒琂吓得一抖,三喜早被吓得转身捂脸,惊叫连连。
子素连连扭头扯住三喜,责道:“别吵吵!”
三喜再转过身来,已见庒琂举灯蹲下。灯火照地上,清楚看到散落一副死人骨架子,细致看去,还是一副只有上半身的人骨头。想必是人骨靠在墙根,子素走过时不留神一脚踢倒了。
子素把灯火靠近,两灯重叠,更加明亮清晰。
倒下的人骨散开,骨头中还卡有一把匕首,匕首柄端滚金嵌碎花红玉,灯光照下,熠熠生辉,与灰黄的残骨形成夺目的对比,一眼便能见到。
庒琂伸手要拿起,子素连忙推开她的手制止。
子素道:“旧藏之物,浸淫时间长,积毒也未可知,不碰为好。”
庒琂的手迅速收回。
当下,庒琂才回神惊醒道:“姐姐,才刚我们听到的声音,没了。”
子素和三喜也跟着一醒。
子素站起来,挪步轻走几步,目光死死顺灯火照亮前处。只见往里,前方甬道深径;沿壁狭窄,还有徐徐风儿飘来。
庒琂和三喜跟上来。忽见子素站定,回手一扬,示意止步。
侧耳静听,幽幽轻风中,杂夹着传来渺渺微音。
那声音如哭如泣,顿而狂炸如锤。子素再镇定自若,此方也悬胆抖心。
庒琂把灯交付与三喜,缓缓轻步近向子素。
庒琂微音细语对子素道:“姐姐,如不然我们出去吧。”
子素嘴角一扯,冷淡半笑,亦不加以答复。心定神爽般举灯前行。庒琂一目担忧,总归也不能让子素只身前往,快快掉头去抢下三喜手中的灯盏,迅步跟在子素后头。
继续往前,通过矮窄的甬道,再转两个弯道,映入眼前便是一口方形石室。亮灯探看,见墙壁上挂着几盏满是尘网的金挂壁盏。
庒琂与子素互相对视,下意去把壁盏点上火。
待行动时,三喜气喘吁吁跟来,忙乎说道:“姑娘,我感到是不好的,就走了吧!”
庒琂哪里管三喜的言语,只让她跪趴地上。庒琂踩在三喜背上把壁盏点上火光。
一会子功夫,石室灯盏全亮,三喜累得几近不能站立,子素忙去扶起。
四下观望,只见石室无门无窗。到此便是一方密室,密室便是终结之路了。
子素奇怪道:“方才声音传来,必定从这里传,此刻看,也无他物。没门没窗,风又从何处吹来?”
是了,石室空空,只在东南角壁下有几簇鲜苔,光照之下,翠汁欲滴,颤颤巍巍,娇娇盈盈,阴冷不失蓬勃。
鲜苔根附在墙壁,墨染般的湿墙,面积不大。这湿景奇观,俨然是一口方形轮廓湿画。
三人凑近细致看,只见湿面断口,有泥鲜擦断痕迹。
庒琂激动地说道:“这是一扇门,才刚必定开启的,不知道为何又关上了。如没错,此门开后,必定是个通口,方才那声音,还有风必定从里面传来。”
子素道:“姑娘,进还是不进?”
庒琂犹豫半下,道:“进又如何?不进又如何?”
子素道:“进,我们想办法,不进我们就此作别。”
庒琂道:“相当日我跟药先生说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今日不进,出了这秘地,他日还有无机会再来不可知呀。”
三喜抢道:“万一里面有……凶险,该如何是好?”
庒琂道:“你们跟了我,好的你们自然不得亏了去,既然天道灭得我,你们又钟情跟我,不好的,你们看着方便,要去就一起,不去我也不怪。”
三喜不再说话,子素把手搭去,携了庒琂的手,柔声道:“妹妹,你知道我的。”
庒琂莞尔一笑,便颔首垂目,十分感激。
余下,庒琂与子素各自持灯,左右两边寻开启壁门开关。
寻了一圈,皆不得果。三人受了累,顺在墙角蹲下坐下。
良久,各自不语。庒琂看着眼前那墙根苔藓,心中怪道:显而不密。真章未必在此?
那时心头之快,她也不多思考,站了起来,缓缓靠近苔藓,蹲下,伸出玉手拨开地上那层带土的浅苔。
数下拨弄完毕,只见苔根之下是一方与别的地石迥异方石。石上积盖着一层湿湿的尘灰土渍,再细心看,这层土渍面上隐隐约约露出个圈痕。
庒琂惊喜道:“快来看。”
子素和三喜立即爬过去。
三人低头望着这圈土渍,心中纳罕。
子素道:“古往今来,历城名都,地上铺陈的城石地板,经风吹雨打,车马碾压,有凹痕不假。可这密室,其余石板完好,就此有凹痕,怪奇了。还是圆形的。”
庒琂道:“姐姐瞧着像什么?”
子素盯着看,摇头。
庒琂问三喜:“戴镯子没有?”
三喜摇头。
庒琂喜道:“姐姐看像不像镯子大小?”
子素再定神看,心中一喜。
庒琂起身,拍掉手中的尘泥,一脸欢喜之状,道:“走吧!”
子素道:“不进去了?”
庒琂笑道:“姐姐,我们想进此刻也不能了。才刚看了一遭,有孔的就此一圈,别的缝儿都没有,如何去得?”
子素道:“想必妹妹心中有了方法?”
庒琂笑而不答,一面命三喜去持灯盏,一面摊开袖子扬灭壁上的灯火。
三人依旧原路退出。
到了三叉口处,庒琂止住脚步;望东向入口,已被顶部坠落的大石截断;再望南向通道,阴森森黑漆漆的,总觉得里头藏有东西。
庒琂也不言语,从三喜手中拿过灯来,缓步走去。
子素和三喜哪里敢让庒琂前行,两人快速制止。
庒琂作“嘘”动作,抛下两人便前行。过了长长的甬道,映入眼帘便是一个阴暗洞穴。才刚落脚,庒琂如同身处在寒冬,狠狠打出个寒噤。
因怕前方有险,庒琂没招呼身后两人跟随。
再前行,便见洞穴顶头星星点点掉落下些许光亮。
抬头望,似看不到顶,只见那些光亮如同繁星点点。不知行进几步,忽踢到一块石头,她弯腰用灯照去,见一地不规则的石头,石头周围种长有各类奇花异草。
庒琂惊喜,忙对身后呼去:“素姐姐,三喜,快来!”
哪用她招呼,子素和三喜就在身后,紧紧跟着的。
两灯附加,亮更加明了。
这是一条青玉石道,眼下看到的石头非石头,而是晶玉。灯光环照,那晶玉琳琅,稀稀闪闪折射灯火光来,让人觉着身在梦幻仙境中一般。
顺青玉石道往里面走,便是一方天光照洞。
一束光从天上射下,地上生烟,雾霭彼伏。远远看去,只见光照之处,是一圈如院子大小的雾圈。
三喜机灵,蹲下拾起一颗晶石,朝雾圈深处扔去,只听一声水响,猛地,雾气迅速漂移,似有洞口吸走一般。
登时,那光照之处的雾圈散了,地面渐渐露出。
原来,这是一方被碧水环绕的岛屿,上面种植有各类繁花异草。
花草中间是一方流水冰山,约有屋室高低,晶莹剔透。冰上凿有坑槽,每槽长着些如灵芝般的植物,略发出微光,甚是迷幻。
子素用手扯了扯庒琂,庒琂顺她目光望去,见不远之处有一座黑木搭桥。桥上苔藓布满,藤条缠挂。
庒琂用目光对子素示意,自己要走去。
子素心里惊怕,想要制止,庒琂哪里就罢,已然过去了。
一路奇景不加赘述,到了木桥之上,从桥上看下方,是一环碧水,平平淡淡,深绿清幽。偶然之间,还见到各色鱼儿游来游去。
过了木桥到了那冰山脚下,只见这里的花草栽种别有精心。外三层为一色花草间隔,里三层又是各色花草,再里间便是环排栽种的精巧景致桃花矮树。
桃花之下生长些奇花怪草,团团簇簇,还泛起幽蓝的光来,定眼细看,那光是从植物的花上发散出现。
子素惊呼道:“我以为古书上记载是杜撰的,如今看来实有奇物。”
庒琂道:“姐姐指的是什么?”
子素指着那泛光的花草道:“古书上说,神仙草冥王花,幻蓝迷光,有起死回生之效能。据说当年秦宣太后芈八子保胎九死一生,得到蓝光奇花,唤作幽仙草,服用后才保住子嗣,有了万河江山。明皇末帝逃在野外的公主,伤及股臂,血流不止,险些毙命,也得高人赠送幽兰银花才保命。虽说,那神仙草本的名字各说不一,可古书记载流传,不正是我们看到这般。你看那花,不正是……”
庒琂听得这般说,已按不住自己的脚跟,走近花草丛中。
子素和三喜来不及制止,庒琂已跑了进去,弯腰采摘一株。
庒琂道:“如姐姐所说,此物能起死回生,那小姨娘就有救了。”
庒琂正待满怀欣喜捧着那奇花出来,忽听见身后有一声细响传来。
三人都听到动静了,顿时屏住呼吸。
子素已急得不能自己,招手对庒琂,示意她快步逃出来。
庒琂当下知处境危险,因身后那声音渐渐清晰,她又不敢回头去望探个究竟;但看着眼前子素和三喜的神情,更知身后之物非同小可。
三喜已被吓浑身哆嗦,道:“姑……姑娘……好……好大的眼睛……”
听三喜这样说,庒琂顾不得平日里自己那副温柔端庄模样了,裙子都不撩,抬腿就跑。
等三人汇合,相互手牵手,不看前不瞻后拼命往外跑。
三喜慌张,一脚踢到晶石,倾身跌在地上。
子素和庒琂不得不返身回来扶她,才扶起三喜,庒琂扭头看才刚那地方,远远见冰山上缠一条黑躯巨蛇,两眼怒光,吐长信子。
庒琂不加思想,冲口而出:“是蛇!快跑!”
三人惊叫,连滚带爬原路而去。
不知跑至多远,忽听到慧缘的声音传来。
隐隐约约听到慧缘呼唤道:“姑娘,姑娘!不好了,快快出来,东府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