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寿中居出来,郡主有些怪秦氏的意思。
怪秦氏替儿子庄璞说亲了。
这里,郡主也不是真怪罪,假装客气嗔怪也是有的。
妯娌两人客客气气,忽见镜花谢那头,庒琂跟庄瑜笑笑闹闹的走来。
各自女儿见了礼,秦氏与郡主点头,让她们玩去。
这方郡主才道:“太太你说你提璞儿的事儿做什么,惹老太太不高兴。”
秦氏道:“我……我这不是帮你说话么?等老太太中秋那天问你们来,你们就有话回了。”
郡主道:“璞儿那性子,我是没法子。好叫避开老太太些,不提也就罢了。”
边说边走,彼时,迎面跑来几个人。郡主和秦氏看着,那是曹氏府里的老妈婆子,专管下人的。极厉害的角色。
那老妈婆子拿着板子追拿一个女子,女子披头散发,横冲直闯,迂回往返。老妈子们却追不上她。
这人是彩琴。
待彩琴冲到郡主和秦氏跟前,婆子们终于按住了她。
郡主看不过去,对婆子道:“住手!”
婆子松开手,一把将彩琴推去,让她向郡主和秦氏跪下。
秦氏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婆子回:“回太太,她是二太太府里的彩琴,新进来的。二太太让我们调教,不听教,跑出来了。”
秦氏听得,与郡主对视一眼,方对彩琴道:“抬起头来。”
彩琴本是平视前方,宁死不屈状,秦氏一说,她傲气抬头。
秦氏频频点头,道:“是有几分过人的地方。”
婆子以为秦氏责备,重重掐彩琴的身子,死揪她的头发。
郡主不满道:“教个下人都教成这模样,成何体统。”
郡主说完走了。秦氏甩袖子也跟着走。
几个婆子拉住彩琴,又是一阵掐捏。彩琴略是反抗,便是劈头盖脸乱被打。打累了,就地歇一会子,彩琴见是得歇,死撑起力气,扭头跑。
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只见是一方花团锦簇的园子,里头莺莺燕燕传来一众女子的笑声。彩琴怕人瞧见脸面,忙将头发扯得更杂乱,好盖住自己的脸面。
她正想找个地方躲。岂料,身后那几个婆子行动快,又追来了。
那边,只听到——“姑娘你瞧!”
不知道谁家丫头发现婆子抓拿彩琴,叫了一声奇。余下,花园里的人,纷纷扭头来看。
原来,庒琂和庄瑜跟丫头出来后,直奔这个花园,见庄琻,庄瑛、庄玢等姐妹丫头在扑蝴蝶,也参与在其中,欢欢喜喜的。
这会子,姑娘们扑蝴蝶正在兴头上,被彩琴和婆子搅坏了。
慧缘和三喜怕她们姑娘又发心去惹事,早早听到声音,去拉住她。
庄琻见庒琂看得入神,说道:“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不听话的下人被教训而已。我们继续找我们的蝴蝶。”
这些人够心冷!庄琂心里这么想。看看庄琻,披金戴银,妩媚万千;看看庄瑛,一面尘世不染,清丽脱俗;看看庄瑜,裕美婀娜,淡水芙蓉;看看庄玢,嘻嘻哈哈,无忧无虑。
这才是真正的闺中大小姐。
庄琂心生悲凉,扑蝶的趣味去了八九分。
庄瑜走过来道:“姐姐切莫多事,妈妈们教导下人,主子都不能说的。”
庄琂冷道:“哪有这么教导的,你看扯得衣冠不整,头发被纠成那样。”
庄琻听闻,笑道:“妹妹何必为一个丫头生气。贱皮贱肉,不打不不听召唤。”
说完,庄琻拉着庄瑛和庄瑜去扑蝶。庄琂反而懒懒散散,忧忧郁郁。看着彩琴那边死去活来的挣扎,身子在动,在疼,在呼救,口中却是一声不嘤。
庄琂心里极是震动,曾几何时,世上只有她才如此倔强了。想到那人思念的那人,庄琂忍不住转身,看了三喜一眼。
三喜蹙眉头,予以回应。
庄琂道:“你瞧着像谁?”
慧缘不知其中缘故,问:“姑娘说的谁?”
三喜知她姑娘的心意,遂跟向婆子那边。
庄琂跟姑娘们耍一阵,觉得没意思,就走回镜花谢。一路上,慧缘瞧出端倪,又问话。
慧缘道:“姑娘才刚说像谁?”
庄琂道:“我南边老家的一个姐姐。”
慧缘露出愧色:“我是该打,叫姑娘思念家人了。”
回到镜花谢,慧缘去给鹦鹉清理笼子。庄琂感到困倦,略想躺下,不想三喜回来了。
一进门,三喜对庄琂道:“是二老爷在外采买回来的一批丫头。说是准备给新进门的姨太太用。姑娘在花园看到的是这批丫头其中的一个,叫彩琴,因二太太收了,叫妈妈们调教,这丫头性情刚烈跑出来,这才被妈妈抓回去。”
庄琂低低道:“听名字倒不是一个人。”依旧不死心,道:“三喜你可是瞧清的?”
三喜道:“披头散发的背影。也不是十分真切。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姑娘莫乱想。”
慧缘奇怪道:“姑娘觉得是熟人?”
庄琂点头。
慧缘担心道:“姑娘,碧池姑娘的事是教训啊!就算是熟人,你也是不能认,你可要想一想我们什么身份进来的。远远躲还来不及。”
庄琂点头。
正说着,庄玳欢声跑来,庄琂因在花园看透这些富贵人家的行径,真不想见他,就歪在床上称不舒服。差三喜和慧缘极力撵他出去。不得以,庄玳便走了。
庄玳出镜花谢,进老太太处坐了一会子。老太太想起什么话,叫他去北府请二老爷过来,如此,庄玳又来到北府。进北府的门,正要对里头的丫头说话,忽见庄璞闪了出来,一脸的高兴。
庄玳拉住庄璞道:“哥哥,二老爷在里头?”
庄璞道:“里头呢,点宫里的东西。”
庄玳道:“老太太也让你学生意不成?数银子数高兴了?没见过哥哥那么高兴的。”
庄璞一脸喜气,道:“二老爷新进的人快来了,我瞧着高兴呗。”
庄玳噗笑了:“老爷们的事儿,你高兴什么,横竖你有锦书姑娘,那才是你高兴的。”
庄玳说完大笑往里走,庄璞后脚踢在他屁股上。
兄弟两嬉打一阵,完毕,庄璞离去,庄玳去给二老爷庄禄回老太太请。他也不管二老爷去不去,自个儿出来了。在北府院子,听到丫头们议论,凑过去一听,原来她们在议论曹氏在教训新丫头。
庄玳兴趣来了,问:“新丫头是谁?”
丫头们讥笑道:“叫枝头凤凰。”
庄玳不解,喃喃道:“复姓可有姓枝头的?”丫头们不理他,觉得没趣,走了。
丫头们说的枝头凤凰正是彩琴了。
院子里头,通个回廊,便是曹氏的主卧外厅。此刻,她正坐在炕上嗑瓜子,几个婆子按住彩琴,在她脸上涂抹辣椒,辣得她眼泪直冒。
一会子,庄琻和庄瑛气喘吁吁回来,见这阵仗,庄瑛转身离去,看都不敢看。
曹氏吐一瓜子壳在彩琴脸上,道:“一脸的狐媚相。晚饭也不许吃,让她饿几天看听不听话!”
一个婆子上前,撩起衣袖给曹氏看,道:“太太你瞧,力气大的很,还掐我。”
曹氏冷笑道:“力气大,派去守大夜,让天天守着,也不许她睡觉。”
庄琻依靠在门边,抚弄鬓发,娇喘道:“万一东西丢了可不是损了夫人又折兵了。”
曹氏瞪一眼,道:“她敢!”
庄琻道:“自古贼人出屋里,十之八九。”
曹氏道:“今晚守大夜的是谁?”
跟旁的贵圆回说:“因后日要送贺礼进宫,礼放在大厅。晚上是管家守夜,四儿、五儿守外头。两个婆子守里头。”
曹氏下令道:“撤掉一个婆子,让她去顶。”
玉圆担忧道:“太太,进宫的物件贵重,怕是专人守着妥当。”
曹氏“呸”道:“少一样半点儿,我揭她的皮。”
再虐上一阵子,叫彩琴生不如死。完毕,让婆子带去厨房,泡上浓浓的盐水,使劲给她洗脸上的辣椒。
婆子对彩琴道:“怪你生得这般妖媚,太太断是不饶的。也不兴怪我们!”
到近晚时分,也不让吃饭,关在一间狗窝棚子外头。任由狗儿对她犬吠,抓扯。那时,庄瑛走过瞧见,心里犯怵,叫紫鸳把狗吼开,又让紫鸳悄悄端来些水给她喝,末了再悄悄拿两个馒头给她吃。两人也不说话。如此,到了晚上,婆子来把她揪起,到外事大堂守大夜。
浑浑噩噩间,她倒靠在墙边睡着了。
里头管理的婆子见她睡过去,一脚板蹭醒她。
婆子道:“这般会受用。”
彩琴怒瞠那婆子。婆子嫌弃,一耳刮子打在她脸上,在她头顶上又吐泡口水。
婆子道:“太太不待见你,你自己心里清楚。狐媚子眼色不算什么,外头理事的说你家是犯过事,转两处人家了。这么脏的人,寻思不明白,太太怎么让你来守夜了。”
彩琴听这般说,挪了下身子往角落,打不过,她选择躲过去。
可见彩琴丫头心里明白,也清明。
婆子见这般,笑道:“不受苦头不长记性。好生看着。”
到半夜,彩琴要方便,婆子不给去,硬是要她活憋着。实憋不住,尿了点裤子,趁婆子不注意,想偷跑出去。岂料,又被婆子抓了回来。
婆子二话不说,便是又打,又扯,头发一绺一绺扯下来,方解恨。
婆子道:“规矩不讲,出去甭说你是北府里的人!丢了我们的脸。”
如此,彩琴死死憋住尿口,期盼晨早快些来。婆子知她听话了,没再言语管教。等婆子眯眼,彩琴才呜咽呜咽地抽泣。
这夜,外头莫名其妙飞来一只乌鸦,停在大堂外头二门瓦楞上,扑哧扑哧打动翅膀,时而还叫唤出慎人的声音。
彩琴越听越觉凄凉,不由得戚戚然睡着了。
次日晨早,几个婆子来轮班,拿单册交接物件,发现少了一件东西。于是,这事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厉害的婆子只拿彩琴来问,百般虐打拷问。
彩琴缄口,或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婆子没了主意,立马汇报给曹氏,曹氏一来,哪里了得。叫拿家法大刑具,三大三项一一拷过;一项剐腿皮子,一层层皮剐几道,鲜血淋漓,疼得彩琴昏而不死;二项灌狗屎,拼命往她嘴里塞,口水眼泪鼻涕是一堆堆一坨坨,由不得她不吞咽张口;三项掰手指,撕裂般要卸掉,疼得欲生欲死,不瞑不目。
一一询问而不得结果,管家怕是闹出人命,遂退了出去,直奔中府寿中居找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