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关先生和阿玉离开庄府,走得神秘蹊跷,庄琂怀疑过金意琅所为,却问不到一句实话,也没证据证实,这往后,心里一直有个结。那时,庄璞满心怪罪,庄琂有口难辩,多少委屈隐忍,真想不到结果是这样。自从与金意琅相互表明身份,来到十里红庄,巧遇阿玉和关先生,才知是金意琅援手相助,方松出当日那口气,松出心里的症结。
可金意琅当日为何帮助关先生却按下不提,矢口否认呢?
此事,如今问与不问明白清楚,倒也无妨了,结果总归是好的,先生和阿玉毕竟仍在自己眼前,万事俱好。
现如今坐在长生殿里,三三两两说起旧事,几人伤感。庄琂求出口说要离开十里红庄,看到先生和阿玉犯难。
于是,庄琂改口问当日的事来。
庄琂问:“光是向先生求助,为难先生和玉姑娘,倒忘了细问当日,先生和玉姑娘忽然被接走,内情究竟如何?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来呢,我心里一直没明白。现如今,也是知道金姑娘的好意。只是那么久,先生都不曾想走出十里红庄,回庄府看一看?庄府的人倒还记挂着先生呢。”
此话,细问旧事,又能说离开十里红庄,话语倒是圆滑。
关先生不好意思的看庄琂,扭开头脸,叹息道:“若说当日的事,我是死九成的人,也不大清楚怎么发生的。后来阿玉跟我说,是金姑娘带我们走,又得金姑娘的朋友相助,这才来十里红庄,过程相当曲折。不曾想,离开庄府,一晃眼竟过那么久,真是对不住璞二爷那份关照之心。”
阿玉笑道:“说来说去是得感激金姑娘的义举,只是她这人就那样,看似粗枝大叶的,实际是个心细的人。我知道,她也是为了救先生。当日情急,金姑娘把雅阁的那几个人打晕了,我又浑浑噩噩的,跟了出来。那时,金姑娘说如想救关先生,一切得听她的。我还敢说什么呢?自然听招呼的去。出了庄府,原本没说要来十里红庄,后来金姑娘的义父金刀老爷子出面,我们才有幸来的,若非如此,这会子,先生与我,怕也不能与姑娘相见。”
庄琂道:“可我不明白,金姑娘认识这位萧夫人,知她有那等好医术,为何不对庄府人明说呢?非得那么神秘,那样做作,叫人摸不出头脑,也叫人委屈了。”
阿玉看了看关先生,欲言又止。
关先生则坦白说:“金姑娘忌讳自己的身份呢,她也不想将她义父抬出来说。后来,我们听说,她跟她义父,都是江湖人。江湖人跟庄府,坊间跟官府门户,不对称也是有的。姑娘可别忘了,金姑娘在庄府,是个丫头而已。只怕她有许多事瞒着大家,真禀明了去,她也不好说得清楚。如今姑娘你问我,我也说不大明白,日后有机会,我们再问金姑娘便是。”
庄琂“嗯”地点头,仍旧没得到想听的答案,故意又问:“才刚玉姑娘说‘金姑娘为了我们,答应萧夫人一些事,如今金姑娘没办好,萧夫人恐怕还不能放我们走。’这里头的曲折,到底是怎么样呢?我依稀听说,萧夫人要金姑娘去抱孩子来,是不是萧夫人的孩子被人掳走了,想让金姑娘去寻回?我推测没错的话,先生昔日到此治伤,与我今日到此治伤,那金姑娘必定答应萧夫人的要求,去帮她寻孩子了,萧夫人这才肯援手救治咱们。不知是不是?虽说我跟金姑娘一路来此,相处一段时间,却没机会问得。”
关先生微微叹息,目光忽然迷离犹豫起来,良久,道:“姑娘说的没错,萧夫人就是那样要求金姑娘的。唉,真难为金姑娘了。本来,生死之事与她无关,难得她有一片侠义心肠。”
庄琂笑道:“金姑娘送你们来到这里,拍拍手脚离开后,再也没来十里红庄,这萧夫人便让你们留在这儿,不给出去,是么?”
关先生笑了,赞庄琂聪慧,道:“一来呢,我身上的伤病还不足痊愈,二来,金姑娘有言在先答应了夫人。我们真要走了,岂不负夫人的好心好意?我们当个人质又何妨,到底呢,也该报答夫人的恩,留下有留下的好处。”
庄琂道:“先生说的是。”
关先生又道:“幸好,金姑娘把你带来,萧夫人不计前嫌,仍旧肯援助。”
庄琂道:“如今,金姑娘又离开十里红庄了。”
关先生道:“想必,金姑娘没办妥,又出庄去。这就是我们犯难的地方。我跟阿玉暂且留着不走,等着金姑娘兑现承诺无妨。可才刚听姑娘说,有人在庄府遇难,姑娘你要回去救。姑娘比不得我们啊。”
关先生极其不忍,连连悲叹。
庄琂眼泪才干,听了关先生这话,忍不住又流下。
接着,庄琂道:“现如今,跟我一起来的几个人,分开了。先生和玉姑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先帮帮我们。别的我可先不图,我就想帮一帮碧池姐姐一家,她们一家因我连累至此,我于心不忍。”
说到这儿,庄琂将碧池一家如何跟来,母女夫妻如何分离,一并给关先生和阿玉讲。
听毕。
关先生和阿玉一顿唏嘘,道:“难得世上有这等人,真叫人佩服。她们一家对姑娘的恩情,如高山流水那般激涌绵长。”
庄琂赞道:“是呢,我就是这么想,所以,才日日不得安宁。”
当即,庄琂起身,跪向关先生。
关先生急将庄琂扶起来,宽慰道:“姑娘别这样,万事都有解决的时候。我们慢慢想法子。萧夫人为人不坏,必不会亏待了那镜言小姐,也不会亏待他们一家的,姑娘先别担忧。”
庄琂道:“碧池姐姐身世可怜,经历曲折,难得过上一阵好日子,我实在不忍心看他们一家子骨肉分离。请先生和玉姑娘知悉,帮助。”
正说到这里,院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即,一个婢女的声音传呼进来:“先生和阿玉姑娘在不在屋里?”
阿玉听得,猛是一震,推搡着让庄琂先躲一躲,庄琂慌里慌张的要找地方藏,可谁知,那婢女已进来了。庄琂无处可躲,硬头皮站在一边。
婢女一目见屋里那三人,稍是一愣,笑道:“哟!牡丹亭里的姑娘也在呢!攀亲戚窜门来了呢!都是金姑娘带来的,可不是亲戚一场了。”
一面说一面走进来,又说:“我们夫人有件喜事要办,想拜托先生帮忙。先生这些日子能清闲不能?”
关先生打躬道:“愿听夫人差遣。”
婢女道:“事情不难的,先生等着,我出去拿来再说。”她娇笑一声,转身出去了。
阿玉和庄琂一脸惊怪,俱不敢言语。
关先生转头看窗外,见那婢女走出去,那外头还站个小丫头子,丫头子手里托一方托盘,盘上搁置一叠红纸。
婢女从小丫头子手里接过托盘,走进来。
婢女笑道:“夫人瞧过日子了,定夏日中旬时候,庄里要办一件喜事。因是喜事,得写几副喜联儿,先生看着空儿,就费心拟出几对来。夫人说先生才情过人,必出得好对联,必能给我们庄里添加喜庆。夫人还说,到时,我们庄门要贴,这喜房里外也要贴的。”
阿玉识趣,从婢女手里接过托盘,翻了翻上面的红纸,卷折厚厚一叠呢,心想:不知得写多少才行,那么多纸。
关先生低头看了看阿玉手里的红纸,笑对婢女道:“既是贵庄办喜事,我必当尽力尽能。请姑娘替我回禀夫人,关某人有幸奉献绵力,实属庆幸,绝不推脱。”
婢女道:“我自然要回的,夫人说,先生帮拟好,用上去了,后头一定重重恩谢先生。”
关先生笑道:“不敢领谢。”
婢女“哼”的一声再笑,没说了,临走时,瞟了一眼庄琂。
庄琂勾首,羞怯怯的。
阿玉主觉的跟在婢女后头,说:“我送送姐姐。”
阿玉送那婢女出门,顺便打听:“庄里谁要办喜事呢?”
婢女道:“大姑娘和小姑娘的喜事。”
阿玉道:“怪了,这是什么时候下来的事?我们怎一点儿风声也没听说?若早知道,我们也好去道贺一番呢。”
婢女道:“这会儿不就知道了么?话说这是夫人临时定下的喜事,我们很多人还不知呢。”
阿玉又打听:“这么说,大萧姑娘和小萧姑娘要嫁出十里红庄了呀?”
婢女道:“阿玉你打听差了,也说错了,什么叫我们大姑娘小姑娘嫁出去,那是外头的人嫁我们姑娘。”
阿玉听得,眉头一皱,世上哪有女子娶亲的道理。
故此,阿玉奉承道:“那真真双喜临门,恭喜夫人将得两位佳婿。”
婢女道:“你又说错话了,仔细我们夫人听了不安乐。”
阿玉道:“怎么?难道不是?”
婢女捂嘴笑道:“我们夫人做主,把牡丹亭里那位姑娘的好友,叫肃远的许配给我们两位姑娘。阿玉你说两位佳婿,不是说错了么?”
阿玉勉强笑出声,再也不应。等目送婢女离去,这才匆匆回屋,告诉关先生和庄琂。
庄琂听闻,浑身一凛,悲苦道:“这如何使得?那肃远必不愿意的,他可是王府里的爷啊,哪能如此随便呢?就算他愿意,王府里也得知道才行。”
阿玉道:“大萧和小萧也算是美人一个,姑娘怎知道肃远少爷不愿意?”故意用肩膀撞庄琂,笑话道:“难道,如肃远少爷那晚说的,他心里只有姑娘你,姑娘你也心许肃远少爷了?是这样么?若是呢,姑娘只管跟夫人争取去,我看肃远少爷也十分钟情于姑娘。”
庄琂羞涩道:“没有!没有!”心里开始回忆才刚在长春宫见到肃远的情景,回忆肃远与萧夫人说那些奇怪的话。
原来,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