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萧、小萧擅自带肃远来见,意想不到招惹萧夫人生气了。
且说肃远,平日里确实规规矩矩,是为人正派的公子爷,自到十里红庄后,见这里女眷多,目睹她们处事古怪,因想:我们一行人来求医,断断不能得罪她们。因又想:天下女子最喜人奉承其容貌,不如多多奉承,多多与之亲近,好叫她们另眼相待,好替庄琂治病,也能保全一行人的安全啊。遂而,绞尽脑汁想些话来奉承萧夫人等人。
当大萧和小萧递萧夫人的话,肃远听了,那份高兴之意,当即由心浮上脸,那个感激之状,让人觉得真实真挚,不能拒绝。他三请八求的,二萧才私下擅自带他去见夫人。
如肃远想的那样,他一见萧夫人,再三奉承夫人的美貌和好心肠,又万分感激,最后矮下身段,诚挚磕头致谢。
原想萧夫人是女子,即便是十里红庄首领,但凡好话,怎么的也要吃下去的,话说“不打笑脸人”,古人就这样说呢。哪知,萧夫人一面看肃远的做作,一面听他的阿谀奉承,没表态,只阴阴发笑。
等肃远自主起身,萧夫人那阴阴之笑收住了,指住他说:“谁许你起来!”
肃远乃是王府里的公子少爷,往常只有他人跪自己,自己鲜少跪他人的。当下,跪拜萧夫人,已是他行为处事的极限了,不消等她招呼,自个儿先起,偏偏就得罪她了。他粗心大意了。
于是,肃远复又跪下,规规矩矩的,堆出笑脸。
萧夫人看肃远那样貌体态,依恋发怔,心里叹息:是极品男子啊,可惜不从愿于我。
此处,萧夫人喜欢肃远的样貌,那种喜欢的意思,能从眼里挤出汁儿来,换句话说,是“春心荡漾”了。大萧小萧哪里看不出,姐妹两人相视一笑。
当下,大萧出口撮合道:“难得我们夫人对你青眼有加,你只会拜服奉承,太不知趣了。”
小萧也附和道:“长得好皮相,心里却装灯芯枯草,想也是不知趣的脓包。”
姐妹两人你一句我一言,讥讽肃远。原想帮萧夫人说话呢,岂料,夫人听了之后,越发气愤,顺手操起几子上的茶杯子,不分方向,死命往大萧和小萧身上砸。
萧夫人道:“好没嘴脸的蹄子,净胡说些什么。我也瞧得起他?别是侮辱了我。”
肃远见萧夫人动了大火,不住抓东西打大萧和小萧,再也顾忌不得其他,极速起身去护她们。
肃远道:“夫人若不喜欢我来打扰,我不来就是,攀扯两位姐姐撒气,太冤枉她们了。好歹姐姐两个替夫人说话呢,两位姐姐笑话我,我都不气,夫人气什么。”
此处,肃远仗义执言,是真心话。大萧小萧惊魂未定,可刚刚一幕,满心底的看出肃远的为人是极好的。
而今,萧夫人听肃远那样说,笑了,停下手里的抓拿,冷静几分,道:“话说‘人贱莫言语,人穷莫管事’,你在我这处,吃我的住我的,不曾随一份子,至贱又穷,须你言语管什么事,你这般多情,想是见她们两个貌美,喜欢了?心疼了?”
肃远正要反嘴解释。
而大萧和小萧已“扑突”跪下,流出眼泪来,表示衷心,并出言辱骂肃远一回。
肃远看了看那姐妹二人,摇摇头,心里想着:我真是多管闲事,好心没得好报。于是乎,他想解释的话,终究没说。
萧夫人看大萧和小萧那样忠诚,忽然心生悔意,却又拉不下脸面,故作姿态“哼”的一声,然后,转脸对肃远道:“我没招你来,自然不需要你来见我,你在我这儿,连贱奴都当不上,嘚瑟个什么!”
肃远这才道:“夫人让二位姐姐传话与我,不是答应了我……”想把萧夫人传话的内容复述一遍
岂料,萧夫人不承认了,反口道:“谁说我答应话了,我不曾答应你什么,你少来跟我说些甜言蜜语。我不是十几岁的女孩儿,叫你好哄骗。”
肃远听得,心里暗骂:好个婆娘,出尔反尔,死不承认,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女人。因还不敢得罪,仍旧假意奉承道:“夫人才貌双全,又有天颜之术,必要仙家那样的风骨男子才配得,我衷心感激夫人,也衷心祝福夫人。”
萧夫人呵呵笑,道:“你不来这一遭倒也罢了,既来了,说这些违心的话,免不得叫我恶心。如今啊,我改主意了,你说我老牛吃嫩草,得呀,我不吃你这棵烂嫩草了,倒心疼你这份心,心疼你这副人品样貌。现下我做主,让你享个齐人之福。再多一句说,烂脸的丑丫头有什么好,我实替你不值,这样吧,我赏你两个美貌年轻的姑娘。”
肃远一听,急了,连连拒绝,说:“跟我一起来的姑娘现如今脸面是烂了,丑是丑了点儿,可心地善良啊,和我说话处事能到一起,我就觉得她十分美。我除了丑姑娘,别的姑娘不爱的,请夫人收回成命。”
萧夫人道:“哪个少年男子不爱美人,少跟我装!我这是抬举你,别不领情。”
于是,萧夫人指着大萧和小萧,道:“你看我家这两个女孩儿长得如何?美是不美?与你那烂脸丑姑娘比之如何?”
大萧和小萧震惊无比。
肃远缓缓转过头,看大萧和小萧,道:“二位姐姐貌若天仙,如夫人一般的风流人物,人间难见得。”
萧夫人哈哈大笑,道:“养她们这么大,也该为她们许一门亲事了。这样,我把你许配给她们两个了,选个日子,让你们成亲,你心意可满?”
肃远拒绝:“不不不,我不要。我只要我那位丑姑娘就心满意足了,话说,我这种混帐东西,不该得如此美貌的姐姐,这是暴殄天物呀!萧夫人!”
因肃远那样拒绝,大萧和小萧巴不得找个地缝钻去避羞。
后来,肃远多次拒绝,萧夫人一怒之下,又将他关起来,还以庄琂等人的性命作要挟。肃远不得法,也只能缓下来,默认接受了。
萧夫人以为肃远顺从,暗是高兴,也没说什么,一如几日,她照旧去牡丹亭给庄琂和三喜治伤治病,对肃远那事,倒也不曾给牡丹亭的人说。
这一日,萧夫人去牡丹亭治三喜旧伤,大约看见庄琂那样貌越发落得美丽,相形之下,自己有些伤感,从牡丹亭回长春宫后,她一个人躲进屋里,来来回回的照镜子,感叹岁月,又抚了一会子琴,这才差人将碧池请来,让碧池献奶水。
这便是忽然请碧池去见的前因。
在碧池到来时,萧夫人正听大萧和小萧说话呢。
大萧一心向夫人,见夫人那般伤感,就对夫人表示忠心,说:“那小子不知好歹,拒绝夫人的美意。该拿他千刀万剐。夫人让我半生随他,我是不愿意的。”
萧夫人道:“一桌子好饭菜自然自家里吃,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偷着乐吧!”
那会儿,碧池在外头挤奶水,大约听见夫人主仆几人议论,听着声音气氛,知萧夫人在发火呢。碧池便拼命挤奶,好让夫人开心消火,或能求得一家团聚。
屋里。
大萧此番禀明心迹,虽是好意,但萧夫人无论如何也要执意那样办,说将肃远许配给她姐妹二人。
小萧不敢言语,示意大萧不要再辩驳。
想来,大萧一心在夫人身上,不顾小萧提示,仍旧哀求。
小萧听不下去,借故说碧池在外头献奶水,出去了。没一会儿,端来奶水,好让夫人瞧,撇开“许配肃远”的话题,也算帮大萧了脱困境。
奶水端了进来,小萧乐呵呵回禀:“夫人,今儿奶水很多,你看好不好呢?”
萧夫人瞥了一眼,没话。良久,对哭花了妆容的大萧道:“敢情我的好心好意,在你眼里不值什么,如此糟蹋自己的脸面,给谁看呢!”
说毕,萧夫人一脚踹向大萧的胸口。
小萧见状,吓得跪将下来,哭道:“我们是夫人一手带大,夫人就是我们的主子娘亲。姐姐自然事事为夫人考虑,请夫人息怒,不要责怪姐姐。”
萧夫人“哼”道:“你也会挑话说,可是向那小子学的?才几日呢,就叫你学了十成八样了。依我看,你比你姐姐好,闷心看上那小子了才一直不言语。如今,我遂你的愿。”
说完,萧夫人方正眼看小萧手里端的奶水。这一看,仍旧怒,道:“这般脏丑的奶水,谁稀罕呢!叫她自个儿喝去!白养了他们这么些日子,就这般回报我,这也叫奶水?一个个不知趣,不办事的,统统叫他们去死了干净!”
小萧惊呼呼的,半言不发。
大萧道:“是他们该死。”
萧夫人大声道:“金丫头也是该死,去了那么久不见回呢!一次次诓骗我,这些外头的人,个个恶贼奸险。都该死!该死!”接连的迁怒肃远,又迁怒碧池,迁怒金意琅。这才有后来碧池狼狈被赶回牡丹亭那事。
碧池走后,萧夫人怒气未消,再破口骂大萧:“那小子嫌弃我老,如今你有个好年纪,该快活快活,我不愿看你们老了,也落得跟我一样下场。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大萧哭道:“我愿意一生一世服侍夫人,谁也不跟。”
说完,大萧自顾跑了出去哭。
之后,碧池回到牡丹亭,哭诉说萧夫人发火,要处死他们一伙人。至此,庄琂才寻来,正巧的,在廊下见到几个婢女围住大萧安慰,就是因那事引起的委屈了。
如今,萧夫人从致爽殿出来,里里外外训斥一番,将肃远、大萧、小萧等人领回去。
庄琂见得肃远安然,心里略安心,随即,也琢磨着:像发生什么事呢!
庄琂也难想得通透,归根到底想去:金意琅一日不将孩子抱来,这萧夫人必定不肯放我们走,萧夫人喜怒无常,担怕后头发生事故。
她一面想,一面往回走,途走一半,果决调头,转向长生殿去,好歹见见阿玉和关先生,讨个对策才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