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几人还未来不得及多加寒暄,叙说别离后的事,巧在这时,长春宫派人来了。
阿玉慌张失色的将碧池从地上扶起来,再左右看顾,似想找地方躲藏。看光景,阿玉和关先生在十里红庄处得谨慎小心。庄琂看在眼里,心里别提有多担忧,便忙的让三喜带阿玉往后头帐子内避一避。
阿玉快言快语道:“姑娘先仔细应对着,别跟她们横着说话,低眉顺眼总是不得吃亏。毕竟在他人屋檐下,声音小些礼仪周到,她们好歹不打笑脸人,姑娘可要知道才好。别的,我们稍后再议论也不迟。”
完毕。三喜带阿玉躲去里面。
转眼,门外有人叩门,又听到大萧的声音道:“可是都睡了?”
碧池擦了擦眼泪,换出张笑脸去开门。
门外,果然见大萧领两个婢女,婢女各自手里挑一盏红灯笼,站在那里。
大萧见了碧池,白了她一眼,也不进去。
碧池吓愣愣的垂首立着。庄琂往后瞻顾,看三喜将阿玉藏好没有,因见三喜走出来,她方才拉住三喜的手往门口来。
庄琂跟三喜给大萧端礼。
庄琂道:“姐姐晚好,姐姐忽然光临,我们有失远迎了。”
大萧“嗯”的一声,瞥了屋里一眼,道:“这饭没吃呢,你们都不饿么?这早早就睡了?能睡得着?”
庄琂道:“是饿着,但是也不曾敢迈出门一步。话说,各家各屋有规矩,生怕坏了姐姐家里的规矩,那我们真真大不敬了。”
大萧摆摆手,道:“得了,甭说这些。这会子来,知你们一声,过我们那边用饭吧。”
庄琂因想着阿玉还在,自己三人若去,可不好再见了,便说:“我也不是十分饿,就让她们两个去吧。”分别给三喜和碧池示意眼色。
可三喜和碧池摇头,却也说不饿,都不肯走。
大萧眉头一蹙,冷笑几声,道:“难不成还想要轿子来抬才肯走?这还不赏脸的,到底是金姑娘的面子大呢,金身佛似的这般难请。说句不中听的话来,这会子你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好大的事儿等你们呢!”
说毕,挥手让提灯笼的婢女进来,推庄琂、三喜、碧池三人出门。
几人被大萧轰推出门,一命赶着走,往长春宫去。大萧顺手关了门,才随在其后。
才刚那一幕,阿玉躲在里头,听见得清楚,这会子不知发生什么,她大气不敢出之状,努力镇定。大约听闻众人脚步声远去,阿玉方从帐子后头走出,临窗口望外瞄,看着安全呢了,才悄悄走近门,轻轻拉开门蹿出。
出了牡丹亭,阿玉一刻不敢停留,急往长生殿那居住的院子赶回。
回到屋里,阿玉将牡丹亭那边的情况与关先生说了。关先生倍感惊讶,却也意料之中。只见关先生手持书本,来回踱步,思忖着。
良久,关先生对阿玉道:“到底没打听出缘由,若知道缘由的,我们这去长春宫,倒也不为难。可如今忽然造访长春宫,于情于理说不去的,难免让萧夫人起疑生气。”
阿玉道:“先生思虑的是。可那时,我也得过琂姑娘的助,看她们那样我很是过意不去。也不知夫人她们打算怎么样呢,想回来给先生说一声,我好就过去瞧瞧。”
关先生道:“我知你的性子,有恩必报的。”
阿玉道:“先生难道不担忧么?虽说是金姑娘带来的,可听她们的言语,萧夫人可不太客气呢。而且,药先生、肃远还在长春宫。如今倒好,又叫琂姑娘过去,态度十分僵硬……”
关先生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于是,关先生将书本扔在炕上,自顾拿起一件滚绒披风,披好之后,持来一盏手灯,没说什么。阿玉知道先生要去长春宫。
阿玉寻思着,关先生到底是爷们,这乱出去犯规不说,再者,长生殿屋主子认的是先生的名儿,若有差错,那罪名就大了,就没有迂回的余地了。
想通之后,阿玉追在关先生的后面,拉住他,劝道:“先生,还是我去吧!原本就是回来给你知会一声,免得你担心。先生知道,这个地方,可是先生能乱走的?万一哪个多心多事的,日后先生不好自处了。”
说那时,阿玉已抢下关先生手里的灯,再三请他回屋里,又把其中厉害干系说一遍,关先生这才按住性子坐下。
临出门,关先生关切地道:“你可得仔细小心才好,不可冒撞。”
阿玉笑了笑,道:“先生放心吧,我跟这里的人向来处得好。而且夫人看上我家的医学杂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关先生又道:“你且远远看着,先看,先听,准了情况再出口。累着我们自个儿不当事儿,累着庄府的人,我们明日出去,不好跟璞二爷交代。”
阿玉点点头,说“知道了”,便去了。
稍后,阿玉持手灯,慢悠悠,撵起碎步子又赶往长春宫。一路上见婢女婆子穿梭进出,比平日里要闹热些,但个个脸上仿佛挂有事儿。
那些婢女见阿玉走来,陌生些的却不看她,没搭理,熟脸些的主觉给她端礼,问几句话儿。
临近长春宫,阿玉方缓下脚步,伸伸脖子,大约想看那屋舍里的人都在干嘛。可远远的隔着,哪里就看得清楚,听得清楚?阿玉摆个样子给那些下人们看罢了。
巧是有个日常跟阿玉说过话的婢女叫酒红的,她见了阿玉脚步踌躇,一脸心事,便来询问。
阿玉情真恳切的对酒红说:“可急我了,都怨我混了个手脚。放白日里我是不会那样粗心,却又叫我晚上抹黑的做。可不是落个不干净了呢。”
酒红听得不明白,问:“姑娘倒是说清楚,看我能帮不能。”
阿玉道:“头先小萧姑娘来找我,让我给准备藕粉玉清糕,说夫人一日没吃东西,又烦心事,忽然想吃它,好给败火降气。可巧,我那儿白日里有的,谁知给蚂蚁脏去了。迫不得已才摸黑新做一锅子。刚送来了。回去一瞧,也不知我用错了水没有。你知道的,我那藕粉玉清糕得用甘露搅拌匀了才行。我就怕用错了水,味道不好,夫人吃了扎口儿,会生气大怒。这会子我想进去请罪呢。”
阿玉灵机巧妙的把藕粉玉清糕的事说出,再编个岔子。
酒红哪里知阿玉的心思,也就信了,连连叹道:“真这样,夫人如何吃得?”
阿玉跺脚道:“是呢,是呢!但这会子进去,是不是晚了些,又怕打搅夫人。我正为难呢。”
酒红左右看看,悄声道:“不瞒你说,夫人里头发火。我劝你别这时候进去,倘若再一报那事儿,夫人听了,准要烧你眉毛的。听我的,先回吧。夫人大气头上,也未必吃呢。”
阿玉道:“可万一吃了呢?”
酒红道:“吃出个好歹,身边那些个遭些罪也是有的。与你不相干。”
阿玉道:“那可不行,千万别因此连累了人。”撩开裙子,装出一副着急样迈步。
酒红拉住阿玉,再劝:“哎哟!你也真会来事儿,这会子保你自个儿吧。我且问你,你来时,可给你进去了?”
阿玉摇头:“她们接了进去,说夫人在里头办事儿呢,我交接完就回长生殿了。可不是想通透才又来么?”
酒红道:“是呢,夫人就是在里头办理几个贱奴,生大气。我劝你回吧!”
正说着,见里头院子行来一队人,是几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她们持棍棒,怒势汹汹。
酒红见了,哆嗦道:“赶紧的吧!动家法了!”
说完,酒红先行避开了。
阿玉愣在门处,细细看里头,静心聆听。
不大一会子,那些手持棍棒的婆子匆忙跑出来,满头脸的狼狈,似在里头打过一架似的。接着,大萧小萧招呼叱喝道:“真真没用处,光一身子肉,没半点儿力气。一个个的去把五毒缸抱来伺候着。”
那五毒缸是十里红庄的毒虫缸子,里面养些奇异动物,专门炼药用的。
阿玉听闻,吓抖了手脚,手里的灯“咔哒”的掉在地上。
灯灭了。
因看见远处灯光一闪,小萧急冲下来,怒斥道:“是谁呢?”
阿玉讪讪的回应:“是我,长生殿的阿玉。”
小萧“哎哟”怪声,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阿玉道:“有点儿急事向姐姐和夫人禀报,又不敢冒然进来,才刚见你们忙乎,我一时走眼,落了手里的灯。”
那会儿,大萧问小萧是何人在外头,小萧回应说是阿玉。
大萧没话了。
小萧则道:“你随我进来吧,给你一盏灯,你且回去。正闹着呢!仔细你遭了毒。”
阿玉趁机打听:“才刚我听说动了庄里的五毒缸,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小萧道:“拿人炼药呢,都是些胆肥不怕死的。”
阿玉道:“那些妈妈不是手持棒棍进去了么?没拿得住?”
小萧诧异道:“敢情你是来瞧热闹的?”
阿玉嘿嘿一笑,紧随小萧往别处去拿灯,便也没再言语其他。
拿了灯出来,小萧支开阿玉,千叮万嘱她离开。
阿玉想呢:这会子夫人拿人炼药,怕是要拿琂姑娘她们做试验品。我要是这会子离开,谁助得她们?真回去了,也没法子跟关先生交代呀。
想到此,阿玉鼓起勇气,追向小萧,求道:“姐姐,我想了想,得跟夫人说说去,这事儿不能连累你们。”
小萧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阿玉道:“藕粉玉清糕放错水了,也不知水里有没有毒虫蚂蚁的粪便,都怪我摸黑鼓捣,没分辨清楚。原是不想来,又怕夫人吃了出事儿,连累我倒没什么,连累跟旁的姐姐们,却是我的罪过了。”
小萧听罢,张开口,久久不能闭合。
阿玉又说:“姐姐啊,我不怕夫人责怪,我进去报一声就走。好歹把不好的东西扔了才安心呢,你让我进去瞧瞧,领个罪吧!”
小萧伸出手指,戳在阿玉额间,道:“真是服了你,不要命的事儿你也干得出。别以为夫人厚待你一些,你就能如此粗心大意。若连累我们,你可仔细你们长生殿日后的处境。”
言语罢,允许阿玉跟随,让进去看个情景,好给夫人说一声,或换走藕粉玉清糕。
谁知,到了里头,竟看到那样一幕怪状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