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呼声,说老太太吐血,四府院里的老爷、太太、少爷、奶奶、姨娘们都来了。
先是就近镜花谢里的子素与三喜,也不知哪个丫头子过来报说,子素吓得两腿犯软,拉住三喜一同来到寿中居。入内,见庒琂一脸木木的样儿,无神无采的。炕上,老太太原先盖着的绒巾沾红了血,底下丫头正在擦拭上面的血迹,竹儿、兰儿等一命呼叫老太太,一命熏药掐人中等,一事不落。老太太竟微眼不睁,昏死沉睡,万事不知。
子素拨开哭喊围着的丫头们,走近炕边,半跪下,轻轻抚摸庒琂的膝盖,道:“姑娘……”
庒琂依旧那副面孔,目无光华,一脸死气。
过了一会子,梅儿从外头跑进来,气喘吁吁的,一面赶围着的丫头婆子们,一面叫道:“老太太醒没醒?”她这般问,那些丫头们哭得更凶。
竹儿则转身对梅儿道:“叫管家找大夫没呢?怎去那么久呢?”
梅儿道:“让人叫去了。我这不是也叫人知会各府院里么?我还亲自跑去北府请二老爷呢,看二老爷能不能往外找个得力的大夫来……”
梅儿说完,哭得声不是声,鼻子脸不是鼻子脸。
竹儿、兰儿、菊儿等大丫头,个个随即哽咽开哭腔。
唯有子素和三喜怯怯的守护庒琂,既不哭也不闹,静静等着,只怕,此局不好收场了。
不一会子,北府里的二老爷、二太太曹氏领着娜扎姨娘、袁姨娘,及二姑娘庄琻,三姑娘庄瑛等赶来。
二老爷将老太太接过来,抱起,平放在炕上,重新指挥下人做事。曹氏见庒琂还在炕边,便趁乱势将她拉出去,到外头,恶狠狠地道:“真真狼子野丫头,好狠的心!亏老太太平日这般厚待你……现如今我不跟你追究,你赶紧给我收拾收拾滚出府。再呆下去,看我怎么发落你。”
庒琂照旧才刚样子,毫无介意。
曹氏此举,子素看着,心中有怒,但关心庒琂,应以她为重,遂不敢与曹氏对着干,便在曹氏发话后,与三喜把庒琂拉出寿中居,往镜花谢里赶回,才回入院门,远远的见西府三老爷整府人来了,齐齐全全一尾巴的人。
子素对三喜道:“把院门关好。”
三喜关门。子素扶庒琂进院内里间,让她坐在炕上,不停地给她搓手搓脸,有意将她唤醒。子素明白,老太太这一吐血昏死,庒琂必是深受刺激才落得这般。
不知过多久,三喜惊诧诧的进来,道:“太太……太太在……在院门口……”
子素对三喜道:“别慌,你来给姑娘搓手,别让姑娘冷着了。多叫几声,把姑娘叫醒。”
说毕,子素走出,往院门口去,务必用身去堵一堵,谁知这些太太想来干什么。
在镜花谢门口,隔门板缝,子素看见曹氏与郡主、秦氏三面对立,几人此刻不在寿中居,却在这里议论如何处置庒琂。
曹氏怂恿道:“梅儿丫头跟我说了,是琂丫头气死老太太的,成心的呢!这不,逃回来关门闭户呢。在里头当着老爷孩子丫头们,我责骂带说自然不妥的。如今,看太太们什么意思了。”
郡主道:“等老太太醒来问清楚也使得的。”
曹氏道:“三太太莫忘了,才刚我说过,梅儿丫头一嘴巴告诉我,琂丫头把我们几府有的没的捏造一通。说东府里生妖孽孩子,三太太挟郡主的名,让孩子落去尼姑庵,如今孩子不见了,是什么我管理府院不周……那东府隐瞒老太太这么久更不用说了。太太要等老太太醒来问清楚,能问得清楚么?若问得清楚,老太太为何气得吐血昏死过去了,如今能不能醒还不知呢!”
秦氏显然紧张了,急道:“依二太太的意思,想怎么着?”
曹氏道:“反正琂丫头来路不正,一不做二不休赶出去干净。再狠一点,叫人送官府里头……”
郡主当机立断抗拒:“不行!”又缓道:“赶出去也好,送出去也好,倒是个法子。可老太太万一醒来,真寻她对峙,如何找得见?你我几府如何说?”
曹氏道:“二位太太,恕我直言,我一向不喜欢这外来的野路子人,想是你们也看得出来。老太太是一时猪油蒙心,给她欺骗了,偏给西府作什么干女儿,竟作出来的结果呀,脱脱的白眼野狼。如今我们抓了她的短,自然要惩罚的。真追问,我们便说,都是她捏造伤人,害老太太吐血,不顾老太太死活,畏罪跑了。怎就说不通了?还怕老太太自己去寻不成。若真留着,我看,终究是祸害。这是我的主意。若论往常还是北府管事,这等事我不用跟二位太太回的,自主的就办了。可又想,琂丫头这野丫头不是外头来的么,又是西府干女儿,好歹要商量的来,方请示二位太太一同协办,届时我们好歹同心同话,也是我们一片孝心呢。”
当下,秦氏犹豫,郡主也犹豫。
秦氏所犹豫的,是怕庒琂添油加醋给老太太说东府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郡主犹豫的只有一件,那就是庒琂的真实身份,怕留着会祸害庄府,毕竟卓府是朝廷要犯呢。
而曹氏呢,认准一点,很多把柄落在庒琂手里,再加二老爷娶娜扎姨娘那事,新仇旧恨,不报不快,此时此刻,真是天赐良机。
郡主思想了下,问秦氏:“大太太,你的意思呢?”
秦氏道:“我乃习武之人,脑子肚子没半点文墨,想得不如二位太太周全,想听你们的意思。”
曹氏催促道:“还听什么,人进镜花谢了。这会子就进去赶,不怕吓不住她这个野丫头,连三喜那个丫头也不要了。子素那贱蹄子府里买的,自然还得留下。”
郡主道:“这样进去赶人,有失身份,不如让管家他们发落吧?”
曹氏道:“太太,管家向着谁?向着老太太呢。能处置了这野丫头?万一藏起来,又被召回,后头再闹起,怎么了局啊。”
郡主又道:“按眼下这么说,倒跟老爷们怎么交代?也让琂丫头不服。”
曹氏道:“不怕她不服。东府那孩子不见,我们就说,是她拐了去。”
秦氏和郡主异口同声道:“人家黄花闺女要孩子做什么?”
曹氏不耐烦道:“是野路子来的贱丫头,什么黄花闺女?真说她拐了去也没冤枉她,太太们忘了,她外头还有位进出我们府里的帮手,药先生!”
如此说,秦氏和郡主不语了。
当即,曹氏推镜花谢的门,拍打。
子素在里面听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不去开门,蹑手蹑脚,赶紧撤身回屋内。
屋内。
庒琂傻呵呵的样子跟三喜说话。
三喜倒是机灵了:“姑娘,你怎么了?”
庒琂笑道:“报了,报应到了。”
三喜道:“姑娘别吓三喜,三喜怕呢。”
庒琂仍旧笑:“怕,怕呀!”
子素进来正听见这些话,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巴掌打在庒琂脸上,见她还不清醒,又将几子上的冷茶水拿起,泼她。
如此,庒琂方清醒。
见她醒,子素道:“醒了没?”
庒琂打了一个寒噤:“素姐姐,我都跟老太太说了。”
子素道:“我知道了。如今,我们赶紧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庒琂道:“我为何要走,留着看闹热,官府来了,统统一并抓了作数,我们不能走。”
子素跺脚,快言快语把才刚在院门口听见曹氏、秦氏、郡主等人对话复述给庒琂听。
听得,庒琂又狠狠打个冷颤。
子素又道:“眼下我们不光要出去,还要知会药先生,不然,真真连累药先生了呢。”
庒琂点点头:“是呢。”
子素命三喜去收拾衣裳细软,自己再去门口顶着。
庒琂清醒过一阵,猛然又浑浑噩噩,再是紧张不已,再又无所适从。
同期,院门口。
曹氏拍打了一阵,门不开,丧气地道:“看看,成心的吧?太太啊,我没说错吧?”
秦氏一脸无可奈何,只能点头。
郡主则道:“那二太太看着办,府里依旧是北府管事,我们听北府的便是。”
说罢,郡主往寿中居去了,秦氏也去了。
最后,曹氏乐得开心,拍打院门越发的用力了,还叫贵圆、玉圆两个大丫头来,硬说要把门掘开。
子素出来探风,见势,怕了,抽身的又回来报,哪知,子素才奔回到廊下,急急一头与庒琂撞上。庒琂出来了。
子素道:“这会子别出去,等那母夜叉奈何不得离开了,我们寻空再走。”
庒琂道:“素姐姐带三喜走吧,我不走。”
子素跺脚,道:“你……”
庒琂说毕,直径往院门口走,靠近门,毫不犹豫将门打开。
而贵圆和玉圆拍打门的手,正好一手落在庒琂脸上,一手落在她头上。
庒琂没避开,微笑,端礼,道:“太太。”
曹氏吓了一吓,略后退,道:“看来没聋呀!得,我再来知会你,识趣的,你跟三喜死丫头赶紧滚出府,庄府的一钱一物,不许你带,可听清楚了?”
庒琂道:“既然是我犯错,我留下等太太处置,太太心慈,那就让子素和三喜走吧。”
曹氏恶恶地指着庒琂的头脸,道:“别不识抬举!”
庒琂道:“到这副田地,我无处可去。太太,由你处置,我无话可说,甘求留下领受一切。”才说到这里,子素和三喜抱着包袱出来,扯住庒琂,真要走呢。
可曹氏让贵圆和玉圆拉子素不给她去,又指使将三喜手里的包袱抢回。
于是,拉拉扯扯,停停顿顿的,有想走的有不给走的,有赶的有催的,俨然一出让人啼笑不得的戏场,别提多有趣。